“闭嘴。”冯露露不亲不重地拍了她脑袋一下,见她不甘不愿憋着嘴,又接着道:“小善,你怎么能这样,你这是对妈说话的态度吗?我好好跟你说话呢。”
我没吭声。
罗耀明忍不住了,“你手里不是还有一张存折吗?”
看着他死皮赖脸的模样,我心里不禁一阵冷笑。钱和卡我藏在一块儿,若是事先自己没有改密码,恐怕现在存折里的钱也已经被他一起拿去取光了。
“存折不是我的。”我连多余的一句话都不想再和他们说下去。
罗耀明还不死心,“不是你的也没关系,只要知道密码就行。存折是你那个朋友的吧,你先借来用用。等咱们有钱了就立马还回去。”
看着那副嘴脸,真是觉得他不要脸到一种境界了!
我懒得再听他鬼扯。不理会身后的骂骂咧咧,回屋后将门从里面锁上。
这件事闹得很不愉快,接下来的几天,家里的气氛都低沉得可怕,我因此成为了罗耀明冯露露以及罗小玉的眼中钉。
可是再怎么不招人待见,我也决定,这次说什么也不会再出一分钱!
罗小玉轰轰烈烈地闹腾到了开学。报名那天,因为没钱,她死活不肯去,罗耀明和冯露露为此心焦火辣,最终坐不住了,在天色渐渐暗下来的时候急匆匆出了门。
不知道是去求了什么人,回来的时候,罗小玉的学费和第一个月的生活费已经凑齐了。
罗小玉心满意足了,眉飞色舞地跳过去对着两人又亲又抱。罗耀明和冯露露的脸色却并未因此显露出高兴,反倒是有几分颓丧。
罗小玉收拾东西到大半夜,第二天一早,开开心心跟拎着两编织袋行李的罗耀明坐着大巴去了学校。
家里本来有几亩田地,罗耀明和冯露露却任其荒废了,田地里早长满了野草稗子。别人家农忙的时候,我却是闲着没事做,索性去帮邻居割了几天稻子。
之后实在无聊,就松了一小块土,撒了些青菜籽。无奈雨太多,时不时就忽然下一阵,死了一大半,余下来的也是苟延残喘,长势并不好。
我闲不住,之后便趁着身份证没发下来前的这段时间去街上的超市应聘了导购员。一个月一千块,早上去,下午回,朝七晚七,中午包一顿午饭。
然而,仅仅工作了一个月不到,罗小玉刚放完月假回校,家里又出了事。当时我正在替客人称葵瓜子,李叔急吼吼地跑了进来,拉着我的手就往外跑。
我问他怎么回事,他只是抹了把汗告诉我“你妈头被打破了”,就拉着我往街道的小医院走。
冯露露额头上的窟窿是被板凳砸出来的。
我们到的时候,医生刚替她消完毒,正准备缝伤口。看见我,便出声问道:“你是病人子女?去财务科把钱付了,病人需要住院观察两天。”
冯露露歪着脖子配合他,嘴里哎哟哎哟地直叫唤。
我跟着李叔去了一趟财务科,钱没交,有些泄气地返回来。
我看了冯露露一眼,问他:“她的情况很严重么?我身上的钱不多,您看我能不能把她接回家养病,过两天再来检查?”
闻言,冯露露像是忽然被定住了,接着,脸上露出一丝胆怯,“不,我不回去,我头痛的很,身体也难受,我就在这里。”
说着,伸手抓住了一旁的案桌,指甲都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了。
那医生抬起头瞅我一眼,镜片后的目光带着微微的不耐烦,“随便,出了事自己负责。”
冯露露咬牙切齿地瞪着我,“你这个不孝女!白眼狼!老娘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你现在竟连住院费都不愿意帮我垫付?!你还有没有良心啊!”顿了顿,哭叫着吼道:“老天啊,你长眼了吗?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哎哟,我的头好痛,不行了,我受不了了,我受不了了……”
说着,竟不顾那医生正在为她缝针,身子一软,咚一声倒在了水泥地上。鲜血立即顺着伤口流了出来。
我在小医院外面冷静了一会儿,回超市向老板提前支取了一个月的工资,给她办了住院手续,买了串香蕉搁在病床旁的柜子上,回超市请了假,就回了家。
家里已经一团乱了。堂屋门大开着,桌椅板凳乱七八糟地倒着,墙角的黑白电视也被砸烂了,爷爷佝偻的背影半蹲着,正在边寻摸边一下下扫着地上的碎片。中央那块地上,躺着一滩干涸的血迹。
我走过去从他手里接过扫帚,“爷爷,您没事吧?那些人有没有为难你?”
他摇了摇头,“我没事,你妈怎么样了?”
“医生说没什么大事,不过要住院观察两天。”
他叹了口气,摸到门槛边的矮凳坐了上去。
“我爸呢?”
他浑浊的双眼里一片茫然,过了一会儿,才摇着头道:“那些人来之前,就不知道他跑哪儿去了。”
地打扫干净以后,我去煮了些菜叶稀饭,吃过晚饭后,提着保温盒去了医院。
冯露露精神特别好,我到的时候她正在看电视,床边的垃圾桶里已经躺了好几个香蕉皮了。
看见我,她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用打着吊针的手别了别耳边的头发。我将保温盒递过去,她小心地接过,埋头默不作声捧着吃了起来。
吃着吃着,就听见细细的啜泣声。
她的脸上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落到被子上,最终不见了踪影。
我很少看到她这副软弱的模样,一时正愣住,不知说什么好。因为这只是暂时的假象而已,安慰或者其他什么根本没用,她本性就是个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人,故态萌发只是早晚的事。
到最后倒是她先开口了,“这,这是你煮的?味道不错。”
口气竟难得带着些淡淡的讨好。
我看她一眼,在她闪躲的目光中将保温盒扣好盖子拎起来,“你休息吧,我回去了。”
冯露露在医院赖了一个星期。
罗耀明这一躲则直接没个影子了。
我真是惊讶,这两个人向来没脸没皮,欺软怕硬,这回怎么会这么害怕。
后来好奇去问了李叔才知道,原来来家里闹事的是本地的高利贷。他们来家里闹事也不是第一回了,每回来罗耀明都少不了挨一顿打。想必是被打怕了,所以这次干脆直接跑路了。
我恢复了正常上班。数着日子过,到了十月下旬,距离拍身份照终于到了两个月的时间。中午休息的时候,我去了一趟派出所。办事的同志告诉我,身份证还没办下来,还得再等半个月。
听到这个结果,心里挺失落的。下午上班也提不起精神。晚上吃过晚饭,躺回床上心里越发烦躁,翻来覆去的难以入睡。
凌晨时分,间或传来的几声蛙声和阵阵蛐蛐鸣叫中,响起了几声叩门声。
想起曾经听过的那些乡野幽魂的传闻,我顿时吓了一跳,心跳不规律地跳起来。
一面又害怕,一面又不由竖着耳朵仔细听。那叩门声响了三四声就停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又接着响起来。
过了没一会儿,我听到了罗耀明压得低低的呼叫声。
冯露露睡得很沉,鼾声特别均匀,看样子根本醒不过来。
我躺在床上听了好一会儿,直到罗耀明已经不耐烦了,开始在门外叫骂起来,惊动了邻居家的狗,我才去给他开了门。
后来终于睡着了,又做了个长长的梦。我梦见了舒印,可是梦的具体内容,却实在是记不得了。
吃早饭的时候,罗耀明忽然问我,“你今年多大了?”
自己女儿多久出生的也不记得了么。我毫不示弱地看了他半天,最后却觉得较真的自己就像个傻子一样。
“我问你话呐!”
“十八。”
他点点头,“可以找对象了。前两天王婶儿找我谈了谈,说村头伍家看上你了,想替他儿子娶个媳妇。我看那个伍春雷老老实实的,和你挺般配,找个合适的机会,你跟你妈和我一起去见见。”
那家子自恃高人一等,看人眼光特屌,家里不仅有两个泼辣的女儿,还养了个傻子的土财主?
说到底,他不过是对那些将要到手的彩礼心动罢了。
“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我没兴趣。”
罗耀明将碗一扔,筷子啪地拍在了桌上,“你对什么有兴趣?成天就躲在家里,吃我的住我的,老子养了你这么久,还想要老子白养你一辈子?”
爷爷开口打断他,“就算嫁人也要嫁个靠谱的,你这是不要小善往火坑里推吗?!”他看了看冯露露,“小冯,你也是这么想的?!”
冯露露埋头扒饭,没说话。
罗耀明咧了咧嘴,“爸,你现在不也是白吃白喝我的!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爷爷脸色乍青乍红,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
罗耀明十分满意,“行了爸,我这是和你开玩笑呢。小善这事儿,我看就这么定了。事情不一定成,可再不济,还能吃一顿好的。”
见我心情不好,冯露露说了话:“去看一看吧,也不是非要你怎么怎么样,见了面不合适,以后各走各的,不就成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