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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4章 银丰县衙

明牛 孺子的牛 3549 2024-11-18 00:45

  林妹子的伤病,就像是林寿心口的一块伤,纵然他明知这病的严重性,但是他绝不允许别人来谈论。

  讳疾忌医,有时候不光只适用于病人,更适用于病人的至亲家属,比如现在的林寿,就像是那个重病的蔡恒公,只不过那“病”,换成了自家的林妹子,由不得任何人说出一点不详来。

  林寿黑着脸走出了东厢房,站在低矮的门框下使劲喘息了良久,才压制住了他体内躁动的情绪!

  此时,山外天边开始放晴,冲散掉山间弥漫的浓雾。

  耳听一声缓慢地轻响,林大娘从屋里扛着锄头走了出来。

  林大娘家中还有一亩农田,现在正是春耕季节,她正要赶着早去田里侍弄。

  “林大娘,早啊。”林寿收起了混乱的思绪,打了声招呼。

  林大娘这才看到林寿穿了一身得体的阑珊,眼前一亮,调笑道:“吆喝,真是人靠衣装佛靠金装,林家儿穿上这一身秀才举子的衣裳,还真像那么一回事儿哎。”

  林寿不免有些不好意思,解释道:“这不想趁早去城里寻个能力所能及的营生,如今妹子的身子需要银钱,我这个做哥哥的总得去寻个法子,总不能还让她来养活。”

  林大娘放下锄头,也是一脸担忧地道:“说的也是,唉唉唉,好好的女娃怎就这般没福气呢……”随后一双眼睛上下扫视着林寿,颇有看一个浪子回头金不换的感觉,彪兮兮地道:“得,算你小子有点良心,开始正经知道赚钱养家,如今你林家就你一个顶梁柱,该是到了你顾家的时候,你是个秀才老爷,去衙门报个名,私塾的活好找。”

  “我也是这般寻思。”

  林寿重新调整好情绪,辞别了林大娘,在林大娘殷殷盼望的眼神下走出了院门,向着银丰城方向走去。

  在林书生的残余记忆里,林寿也逐渐开始了解整座大明朝,也开始正视他现在的身份——秀才老爷。

  不错,不管是穷秀才,还是富秀才,只要书生有了功名,寻常百姓人家都会尊称为秀才老爷,可见有了功名的书生,是多么的有面子。

  但是有面子,并不代表会填饱肚子,按照大明律,只有在院试中考取了“案首”的秀才,才会被称为“廪生”,公家按月发送粮食,其余秀才,则并没有这种特权,所以虽然有了功名,但是依旧是穷秀才,比如现在的林寿。

  在大明朝,秀才除非绝对受生计所迫,才会另操别业,这就是士子口中的“书生气节”,当然,从林寿的角度来看,这四个字不知曾经害苦多少的秀才书生,比如《儒林外史》中的范进,穷到连他老丈人都鄙视他。

  银丰县是个大县,虽然不及省府济南,但是周边县城加起来,秀才书生也有不少的人,皆都在县儒学有备案,县儒学相当于现在的教育机构,林寿若想从事其他行业,必须先向县儒学提交申请,得到“教谕”首肯,也就是教育局局长得同意,方才可以。

  银丰县的县儒学,就设在衙门里,有教谕一人,训导两人,本县教谕姓黎,都尊称他为黎老。

  林寿从桃花村向银丰县,一回生二回熟,加上昨夜吃饱了肚子,脚步也快了,走了一个时辰,也便到了银丰县的城门口。

  兴许是做贼心虚的感觉,今日看到城门口张贴的榜文,竟让他不敢直视,生怕上面再画上了他的头像,再有朱笔写上斗大的四个字——全程通缉!

  好在城墙上依然是贴着昨日的告示,上面依然是县衙新颁布的几项民政措施,唯一不同的是,上面的狗屎又多了两块,想必肯定是交不起赋税的贫农,唆使自家熊孩子给扔的。

  银丰县城的衙门倒是很好找,林寿在路上问了几个路人,皆都指着这条门市嘈杂的十字大街,一直往前走,顺着这条衙前街便是银丰城县大衙。

  衙前街,顾名思义,是县衙大门口全县最为繁华的一条大街,围绕着县衙大门,兼开着旅店、茶馆、饭店、酒家、当铺、医馆等铺面,这年头去县衙告状是个苦差事,多则一两月,少则三五日,这期间打尖住宿、宴请衙役、打听消息、贿赂送礼都必不可少,故而在衙前街这些铺面的生意最为红火。

  除了这些铺面,像算卦的、解惑的、代客泊车的、雇人跑腿的、代写状纸的、有偿打官司的小营生,就属于因衙门而衍生的新行当了。

  衙前街街铺林立,也成为了银丰县百姓每日必逛的闹市区域,林寿看着周围形形色色的路人,有摇着小扇风流倜傥的富家公子,有一身襕衫一脸菜色的羸弱书生,也有一身绸缎锦衣脑满肠肥的富贵商贾,更多的则是穿着一身水田衣的女子,挽着秀发,娉婷袅娜。

  这让上一世看惯了车水马龙的林寿,感到有些惊讶有些新奇,没想到一个小小银丰县城,居然也有如此繁华的地方,而且,居然早在明朝就有了女人爱逛街的习惯!

  穿过这条繁华的衙前街,便到了林寿的目的地——代表着古代封建社会权利集结中心的——银丰县衙。

  这种衙门机构,在明朝不算个稀罕事,但是在现代社会那可是一种稀罕景,民国时期被大肆地破坏掉,只余下几座设施完整的,如今已经成为了各大旅游景点的重点保护对象,平常不出门旅游的人家一辈子都不一定看到过。

  银丰县这座衙门,便是属于大明朝衙门范本中的一座,其实,大明朝所有县城衙门基本一模一样,都是出自洪武爷这位曾经兼职当过泥瓦匠的皇帝之手的设计。

  衙门口正对着八字墙,八字墙两边分建有两座石亭,左边石亭名为申明亭,右边石亭名为是旌善亭。

  八字墙是用来贴告示和下达判决书的地方,有时候也会蹲着几位戴着枷锁的犯人,那是案情严重,枷起来以儆效尤,这就是所谓的“枷号示众”了。

  而申明亭和旌善亭,这两座石亭的作用就多了,本县的善人善事、恶人恶事,都会写在上面,用来惩劝乡民;县老爷定期给百姓宣读《大浩》、《大明律》、《教民榜》时,也是在这两座亭中讲解;乡间民事诉讼一类的案件,也是先在这申明亭中调解,调解不成的才能向官府起诉。

  林寿绕过八字墙,走过申明亭,就见在县衙门口,站着两个手持水火棍、青衣皂帽的衙役,靠在朱红色大门口无精打采地神游。

  看到穿着一袭襕衫的林寿走过来,其中一个衙役才回神拦下他道:“这位书生,今儿不是三六九,大老爷不放告,想打官司你明天再来!”

  这还是两个衙役看在林寿是个书生打扮的面子上,说话才如此规矩,若是闲杂人等,不先孝敬上几钱银子的开口钱,他们才不搭理。

  对于这两位门神,林寿不敢得罪,拱手一礼,道:“学生林寿,乃是本县儒学秀才,有要紧事前来寻找本县教谕,还请二位差爷通禀一声。”

  一听是本县秀才,这是有功名在身的,两个衙役不敢再托大,语气弱了几分,道:“找本县教谕啊,实不相瞒,您来的不巧,他啊一大清早的就跟着四老爷出去了,今日回不回来的还另两说,您若想找他啊得明日再来。”

  他们所说的县衙四老爷,指的是本县典史,掌管全县缉捕和监狱的官职,因为位居县令、县丞、主簿之下,任四把手,故而百姓和衙役都尊称为四老爷。

  “出去了……”林寿皱了皱眉头,道:“怎么这般不巧,那训导可在?找他也行。”

  “不巧,本县两位训导,也是一并跟去的。”衙役又回道。

  林寿想到躺在床上的妹子,家中又没有了多余的粮食果腹,不免着急,道:“那两位大哥可知他们去了哪里?我去寻寻看看,实不相瞒,学生实在有要紧事情要办,待他日,学生一定置上一桌好席面答谢两位大哥!”

  两位衙役对视一眼,兴许对林寿那桌好席面动了心思,这才悄悄说道:“听他们话中意思,好似去了王大人的旧邸,对,是去了那里!”

  另一人接着道:“今儿清早就有一小厮前来报案,说是昨夜王家旧邸闹了窃贼,被偷走了一件稀世之宝,这不,县衙教谕和四老爷两位大人一大早的就赶去了嘛。”

  “既是闹了窃贼,也是归本县缉捕之责,典史大人带人去即可,教谕和两位训导只掌本县科举、儒学之责,他们去何用?”林寿不免大为惊奇,一个窃贼案件,你让三个只会“之乎者也”的书呆子去管什么用,窃贼又不去考科举。

  “唉,别提了。”另一衙役苦笑道,“刚刚大老爷、二老爷、三老爷领着三班衙役也过去了,现在整座衙门里除了扫地的姚老头,就剩下我们哥俩看大门了,您啊要想见谁,都得等到明日来才行啊。”

  “倾巢出动啊,想必是件大案件喽!”杨林摸着下巴唏嘘的胡喳子,突然有些意动。

  “可不,哎,你这书生,不该打听的少打听!”衙役朝着地面重重点了点手中的水火棍,训斥道,“这可是衙门里的重要案件,今日与你说了,你可莫要上外传,若是引得外面流言四起,你倒没事,牵连让我等哥俩吃瓜落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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