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上白炽灯太亮,照得他的脸色也是惨白,五官却是一片模糊的,她努力睁了睁眼睛,眼泪流得视线模糊,她怎么也没法将他脸上的表情看清楚。
倒是叶绍谦十分平静的叫了声:“二哥。”
隔了一段距离,他似乎点了点头,才说:“嗯。我收到请柬,听说你病了,所以先来医院看看你。”
他的声音嗡嗡的,在寂静的走廊上,似乎发出回响,又或者那回音只在她脑中。她有点站不稳,扶住了叶绍谦的手臂,这动作在雷允泽看来,却似刻意的亲密。
要结婚了,所以故意在他面前大秀恩爱吗?
他勾起唇,笑了笑,连自己都觉得唇角甚是僵硬,更不要说别人看来了。
夏小北看着那一抹苦笑,心里更不是滋味,低下头,扶了叶绍谦慢慢走出电梯。
回到病房,夏小北仍然觉得浑浑噩噩的,这一切来得太快,而她还什么准备都没做好。她并没有发请柬给雷允泽,也许是秦书兰发的,至于用意什么,她都没力气去想了,只觉得措手不及,对上他深邃而隽永的黑眸,就像是掉进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一进病房她就低着头开始忙活,帮叶绍谦换睡衣,扶他上床躺着,然后是烧水、泡茶,经过雷允泽面前时,觉得再这么视而不见又太假,于是转过脸来,努力的对他微笑:“雷先生要喝点什么?茶还是咖啡?”
他说:“谢谢,不用。”
叶绍谦靠在枕头上,说:“谁都没有他口味叼,咖啡一定要喝纯正蓝山的。我这里可没有。小北,别理他,给他杯白水。”
蓝山,鲜煮出来五分钟内的,她当然知道。却假装不知,转头说:“我去泡茶。”
雷允泽的目光跟随了她的背影一小会,然后平静的转过脸来,问绍谦:“老头怎么说?日子都定下了?”
叶绍谦止了笑,摇着头说:“老头那脾气……除了大姐没人能劝的动。”
提及雷允晴,雷允泽的脸色黯了黯:“这次回来,听戴维说大姐的情况有好转,你办喜事,应该跟大姐说说,让她也高兴高兴。”
“大姐还没见过小北呢。是该找个时间带她过去。”
那边,夏小北倒茶的手一滞,开水泼在手背上,烫得她咝了一声。
“小北?”
叶绍谦紧张的要下床,刚掀开被子要踏下地,雷允泽已抢先一步站了起来。叶绍谦的动作忽然就停住了,像电影按了播放暂停,脸也是隐藏在光线暗面里的,看不清楚。可是雷允泽的表情很清楚,深邃的眼,高挺的鼻子,剥削的唇,一分一毫,清清楚楚。从今晚见到他以来,夏小北似乎是第一次把他看得清楚。她亦是怔怔的站着,仿佛雕塑般失了魂,连手背上的灼痛都忘了,雷允泽最先垂下眼睛,又重新坐下,声调低沉:“不用麻烦了,我不喝茶。”
叶绍谦刚要走过去,被夏小北止住了:“我没事,看我这笨的,连个茶都倒不好。”赶忙拿纸巾擦了水渍,重新泡好两杯茶端过去。
雷允泽接过茶,连看也不敢看她,淡淡的说了句:“谢谢。”叶绍谦却将茶放下,心疼的握了她的手,那上面,红红的一块,他的指腹摩挲上去,她就皱起眉毛缩了下。
他说:“待会找值班医生看看吧,涂点药好得快。”
“嗯。”她温顺的点点头,就着他身边坐下。
他们兄弟俩见面,自有说不完的话,但那之后,叶绍谦兴致似乎就不是很高,说了会便连连瞌睡,仿佛是倦了,于是雷允泽也站起来告辞,临出门时,叶绍谦又说:“小北,你帮我送送二哥吧。”
她惊讶的望着他,他脸上却是一片平和的笑,温润目光仿佛能包容一切。她只好站起身,说:“雷先生,我送您。”
他倒是没推辞,点了点头,默默走在前面。
出了病房,他们一前一后,一路走着,也并没有人说话。只在等电梯时,她习惯的去为他按一楼,接过正碰到他的手指,一触即收,两人都收手十分快,然后各自望着脚下或天花板,仿佛刚才那一幕的尴尬并未发生。
电梯到来时,他倒是绅士的让她先进去。这在以往是绝没有过的,她一直做他的秘书,默默无闻的跟在他后头,就算后来辞职了,也是奴性使然,还没敢走在前面过。
出了电梯就是大厅,越接近大门空调的暖风就越小,夏小北裹了裹身子,脚步不由自主的慢下来,前面那具高大密实的背影就渐渐被拉远了,轮廓模糊在黑暗中。
像是意识到什么,他突然回头,望她一眼,然后,很随意,很平常的伸出一只手来,扣住了她的手。
“啊?”她慌张的抬起头,还没来及说话,以被他用力拉了一把,向前迈了一大步。
他们站在医院大门前的台阶上,他方才一直安静平和的表情终于剥落,像是暗夜里魇生的魔,露出狰狞的气息,他拖着她大步走到角落里,夏小北不肯再走,扬言说“就送到这里”,可他却迈开步子,大手重重扣住她的手腕,半拖半拽,将她按在一丛柏树后面。
“你……”夏小北又惊又惧,从挣扎的凌乱的刘海里抬头看他,穿着挺括风衣的男人整个人沐浴在夜色中,薄薄的唇紧抿着,仿佛有无限怒意。
“你拖我来这做什么?……”夏小北气息不稳,忿忿的问道。入夜医院门口的人本就不多,这里又如此偏僻,就是发生什么……恐怕也叫不到人。鉴于之前两次被他强迫的经历,夏小北已经本能的对他产生畏惧。
察觉到她的颤抖,他微微放松了手劲,但五指仍然锢在她腕上,像是一只镣铐,不松不紧,但你若妄想逃脱,绝对是自讨苦吃。
他说:“别闹,我有话问你。”
知他不会伤害自己,夏小北反而壮起胆来,目光盯着他铐在自己腕上的大手,扬着脸反问他:“有你这样问人的吗?”
雷允泽沉默,静静的看她,眼底神色瞬息万变,半晌后才缓缓开口,一字一句的问:“你要和绍谦结婚?”
夏小北一时愣住。
他绕这么大圈把自己拖来,就是问这个?
这短暂的沉默却让雷允泽更加紧张,握着她的手也不由自主的紧了紧。
痛!夏小北咬着牙挣扎了一下,只感觉再多一秒腕骨就要被捏碎,却仍固执的扬起眉毛:“那当然。你不是都收到请柬了吗?”
雷允泽的眼神猝然冷了下来,逼近一步,阴影笼罩在她的脸上。他们其实贴得很近,再近一点,他高挺的鼻子就会贴上她的,即使现在,夏小北也能感受到他起伏不定的呼吸。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却发现早已退无可退,背后就抵着冰冷的墙壁了。
“你难道不知道绍谦的病吗?”他深邃幽暗的眼睛里写满了疑惑。
“知道,戴维一早已经都跟我说了。”她不置可否。
“那你还要嫁给他?”他情绪失控,倏地又往前一欺身,夏小北被迫得屏住呼吸,连动都不敢动,整个人被困在他的胸膛与墙壁之间,只怕再往前那么一点点,唇就会贴上他的了。
彼此的气息搅在一起,温热而迷离,她连说话都不敢动作太大,声音低低的,却坚定无比:“我要嫁给他。而且,此生,非他不嫁。”
嘭,一道拳风飞快的从面上划过,夏小北本能的闭紧眼睛缩起来,可那拳并不是袭向她。半晌,她斜眼看着身旁,那只拳头砸在她脸颊右侧的水泥墙壁上,指骨鲜血淋漓。
她抖得更加厉害,怯怯说:“雷……允泽……你别发疯……”
他突然举起她被扣住的手,压过头顶,那样子就像要扑下来吻她!可是那吻并没有落到她唇上,他只是俯身到她颈窝里,有温热湿润的气息吐在她颈子里,起初她想要逃避,后来发现他根本就没有想要吻她,只是像个挫败的孩子,颓丧的伏在母亲肩头一样。
这是个很可笑的比喻,可夏小北觉得,此时的雷允泽,就像个孤独的孩子。保持着这样的姿势,除了颈子里痒痒的,其实并没有多么不舒服。
过了许久,他的声音闷闷的传来:“你就这么爱他吗?明知道他可能会……仍然非他不嫁。你知不知道,雷家是不可能接受离婚的……就连大姐那样,姐夫都没办法和她离婚。如果以后……绍谦不在了,你就这么孤独的过一辈子吗?”
没想到,他竟是这样为她想的。
夏小北怔怔的望着远方,黑夜里格外深暗沉寂。关于过去,关于未来,她真的不愿再想,因为只要稍微想起来,都会觉得那么累,分外的疲倦。所以她只争朝夕,只想抓住现在的绍谦。如果……以后他不在了,那么自己,也会像行尸走肉吧?
见她不语,雷允泽抬起头来,大声问她:“夏小北,你听见没有!你不能嫁给他,你不能把自己的一辈子赔进去!”
夏小北被他突如其来的吼叫震得耳膜发颤,静静抬起眼睫,牵起了唇角:“可是,如果我不嫁给他,我会后悔一辈子的。”
他扣在她腕上的五指倏的收回,转而袭上她的脖子,那暴怒的样子简直像要掐死她!只有她能感觉到,他的手指不过轻轻抚在她颈子上罢了,拇指下温热的血脉跳动有力,仿佛在向他宣告:她是活着的,可她是永远不属于他的。
那双黑漆漆的眼眸陡然冷了下来,促狭一笑:“就算你想,也未必嫁的了他。雷家的门,哪是那么容易进的。”仿佛嫌不够,他又赌誓般加了一句:“夏小北,你要和绍谦结婚,那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他这狂妄不可一世的语气彻底激怒了她!亏她先前还会觉得他像个孩子,孤单可怜。怎么会有她这种傻瓜,去怜悯一头狼?
她紧紧瞪着他,一掌掴上去:“怎么会有你这么恶劣的人?绍谦也是你弟弟,难道你就这么希望他死?我敬重你是绍谦的哥哥,才对你百般忍让,你不要欺人太甚。雷先生,我希望你弄清楚,我现在已不是你的下属,我的身份是你弟弟的女朋友,未婚妻,请你放尊重一点!”
“啪!”的一声,他脸上清晰浮现指印。他这辈子还没有让女人打过,唯一的两次还都是拜这个女人所赐。他那目光真能杀死人,她却昂起头,不卑不亢,与他对视。
他忍着,指骨都攥得发白,却渐渐绽开了笑:“夏小北,那你恐怕还少说了一重身份。你不仅是绍谦的未婚妻,还是他二哥的一夜口情人,甚至为他养了一个四岁的私生子!”
那一瞬间的羞耻漫来,几乎要将她淹没!她透不过气来,看着他的眼光越来越愤恨,她以为早就不会痛了,对他,不过归类为荒唐的过去,甚至会偶尔念及他的好。可是当他残忍的把他们的过去揭出来,再一次拿来嘲笑她,鄙薄她,毫不留情的作践她,她才乍然明白,绝望,不过是还不够恨,因为有一种人,你连无视他都不可能。
她笑得苦涩,眼风含着刀刃一样薄薄的锐利:“那你就去说好了。告诉所有人,我被你强口奸的事实,告诉他们,我有多贱……还为强口奸犯生孩子……现在我一个不清不白甚至还带个拖油瓶的女人,又要厚颜无耻的嫁给你的弟弟了……呵,这个笑话该有多精彩,你的那些朋友们,你们那个所谓圈子里的人,一定都很感兴趣……哈哈,哈……”
本以为幸福唾手可得,然而上天残忍的要从她身边夺走绍谦。当她终于下定决心一往直前的跟他走下去,上帝又拿她过去犯过的错来惩罚她。也许这些原本不属于她的东西,她本就不该拥有,上天只是收回去了,又何来残酷?不过是自己奢望罢了……
哀,莫大于心死。即使不用看,他也能猜得到她的眼泪。他太熟悉她哭泣的样子了,仿佛在他面前,她就只是哭。他也只在她和绍谦在一起时,才看过她无忧无虑的笑颜。
心只是抽搐,难受,从最开始,她说“非他不嫁”起。那是一种他从未知晓尝试过的难受,仿佛有谁用一把匕首在那里搅着,肝肠寸断,无以为继。始知,不过是绝望而已。
她竟然丝毫不顾及自己的终生幸福,宁可冒着下半辈子孤身一人的风险,也要嫁给绍谦。更可笑的是,他结婚的时候她云淡风轻,甚至亲手帮他把求婚戒指送了出去,可是反过来,她要跟别人结婚了,他却无法释怀,明明知道不应该,却还是奢望着能阻止。这么多年来,他们朝夕相处,她就在他面前,他从未想过要做什么,已经形成了习惯,更没想过会失去她。这么多年来竟是她,让他怎么也无法释怀,即使那个人是同父异母的亲弟弟,也不想让出来。
只是她看着他的眼神,再没有向往和崇敬,只有深恶痛绝的恨,还有那凉薄的绝望。她那么迫不及待的要忘记他们的过去,她把他们唯一的那一点点关系说成是强口奸。是的,强口奸,自始自终,她都是被迫的,她从没有爱过他,甚至连生下孩子,也许只是为了报复他。父子相隔重洋,见面而不识,发生在他雷允泽身上,多么讽刺的笑话!再见面,她只做什么都不知道般,疏淡而有礼的叫他雷先生,雷先生……他们之间的所有,被她轻描淡写的一句雷先生,抹得干干净净。
要说狠,他的那点狠话,怎么及得上这个女人的半分?她眼里的冰峰一点点冻伤他,令他也是彻底绝望了。只知道不能让她如愿,她要得到的,他便要毁去,即使她会后悔一辈子,恨他一辈子,也好过被她这样淡忘。
他扼在她脖子上的手猛的一抚,她整个人向边上栽去,踉跄了下才扶着墙壁站住。
他紧紧盯着她,黑眸里已静如止水,轻而浅的三个字:“夏小北,我恨你。”
心口猛然痛了一下。夏小北愣住,不可思议的瞪着他。他恨她……他居然说恨她?这个叫嚣着侮辱她的男人,怎么有资格说出这三个字?怎么会轮到他?
她是疯了,不知道哪里突然来的巨大力量,扬手掴在他另一侧脸上。
又是一个掌印。雷允泽猝不及防,竟生生的吃了她两个巴掌。打完后,连她自己都讶异,没想到他会一动不动的任自己打。
冷风呼啦啦地从两人之间穿过,吹散了披在肩上的发丝,乌黑柔软的头发被倒吹回来贴在颈边,卷上脸颊,甚至有几丝抚在他的脸上。
她丝毫没有愧疚,只退开几步与他拉开距离,冷冷的看着伫立在黑暗中的男人:“雷允泽,谁都有权利对我说这三个字,唯独你不行。因为,你没有资格。”
说完,她再不回头,晚风扑面而来,带着寒凉,穿透她单薄的身躯,甚至要穿过心口那陈年的伤口。她以为那里早就被填满了,直到今日被他残酷的挖出来,才发现那洞已深不见底,潜藏着她所有肮脏的丑恶的罪孽。
医院的走廊上,白炽灯依然白得刺眼,她缓慢的挪着步子,方才在外面雷允泽扣住她手腕的凌厉气势仿佛还历历在目。那双漆黑得深不见底的眸子,狂妄笃定,印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夏小北,你要和绍谦结婚,那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是啊,只要他把他们那些丑事一说出去,别说雷老爷子对她的印象了,就是那些亲朋好友的眼光,也不能忽视,难道她就这样带着一身非议嫁给绍谦?
原来善恶终有报。自己种下的因,便要自食苦果。
脚步越发沉重,不知何时,已来到了五楼。她抬起脸,就看见走廊白得发亮的灯光下,绍谦一身白白的病号服。
他远远的向她伸出手来,像是一早就等在那迎接她。她赶忙摒干净眼里的泪水,疾步走过去,抓住他的手:“怎么出来了?”
他的手凉得厉害,她有点心疼的放在手心捂着,然他却有种淡淡的欣喜洋溢在眉间,像是明知故问一样:“你回来了……”
“嗯。”也不知道是在外面站了多久,手会冰成这样。
其实夏小北刚抬起头时,叶绍谦并没有看到她回来,只是茫然而又焦急的望着走廊尽头的天窗。其实,他也是紧张的吧。那样故作轻松的叫她去“送送二哥”,其实心里最拿不准的是他自己,所以在她离开后不久,也跟了出来,生怕她真的就这么走了。
可是,她回来了,看到她的那一刻,心里有块大石终于落下,于是喜不自禁问出口:“你回来了……”仿佛是不敢相信。
夏小北被他逗笑了:“你还要问几遍啊?我去送人,送走了当然就回来啦。”说完又兀自发着牢骚:“刚才一整晚还闷闷不乐,这回又偷笑个不停。真是怪人。”
叶绍谦哈哈笑,说:“不问了不问了。今晚是有点怪,我还是去睡觉吧。”
夏小北服侍他躺下,熄了灯,转身拿了抱枕窝进沙发里。叶绍谦在黑暗里咦了一声,她说:“我今晚不回去了,留在这陪你吧。”
暗夜里有清冷的月光透过窗帘撒进少许,看不清她的脸,但轮廓和声音是清晰的。叶绍谦按了按身边的位置,说:“你睡那会着凉的,过来这睡吧。”
她有点不好意思,抱着抱枕把脸换了个方向背对他,没有动弹。
过了一会,听见背后悉索的碎响,她正想要怎么说服他,忽然身子一轻,整个人已被他横抱起来。她轻轻“啊”了一声,被叶绍谦按住,说:“你小声点,想叫护士们都来看笑话吗?”
她赶紧噤了声,任由他将她抱到床上。她忐忑不安的躺着,身侧的位置陷了陷,他已从另一边上来,侧过身,胳膊习以为常的搂住她,在她额上一吻,轻声说:“睡吧。”
她没有说话,也不敢动,只静静的凝视着他的脸,凭着那早已印刻在脑海中的容颜,在黑暗中一点一点描摹着他的眉,他的眼,鼻子,还有嘴巴,最后,那容颜一分分生动起来,化作他动人心魄的一笑。
真好,即使以后他真的不在了,她也能永远的记住他了。
她又朝他怀里靠了靠,他并没有被惊醒,呼吸平稳,显然已经睡熟。他病容清减,连手臂都已经瘦得硌人,她有些心酸,闭着眼睛,却没有睡着,在心中一遍遍描绘着他的笑颜,一直到天亮。
黑色的玛莎拉蒂一直没有熄火,从男人上车的那一刻起,车灯暖黄的光芒就一直照耀着前方那一小片圆心。微弱的灯光能照进的范围实在太小,至少车里的男人,从手指到心里,都是冰冷的。他一颗一颗抽着烟,尽管早已预料到他们甜蜜如胶漆,但夜晚那样漫长,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提醒着他,她没有从病房出来,他们在一起过夜……几乎要疯掉。
早上叶绍谦起得很早,夏小北在床上伸懒腰的时候,他已经穿戴整齐,仍躺在床上,单手支额,眯着眼睛笑嘻嘻的看着她。
夏小北一睁开眼就是这么一副养眼的画面,自然不愿醒来,抹了抹口水还欲再睡,男性的气息逡然逼近,在她耳畔低低唤她:“小北。”
“嗯?”她含含糊糊,本能的应了一下。
“你再不起来……我就亲你了。”
她倏地坐起来,惺忪睡眼里犹带了一丝埋怨:“我昨晚那么累,你就让我多睡一会嘛。”
这话里意思暧昧,叶绍谦自己倒先红了红脸,理了理她蓬乱的发,说:“我是不介意你多睡一会,就是待会小护士来检查,看到你这样……”他意有所指,又看了看手表,“啊,七点了。”
七点……七点!
在她印象里,好象是有七点钟检查身体这么一说!
她一下子清醒过来,揉了揉本就凌乱的头发,慌忙穿衣起身,可是为时已晚,便听见门外甜美的女声悠悠传来:“叶先生,今天也是先量体温哦。”
鉴于美色的缘故,这一楼的小护士在与叶绍谦说话时,都会自动转变萌音,夏小北初听时,曾经雷掉了一身鸡皮疙瘩,但她此刻已经没有功夫去抖那些落下来的鸡皮疙瘩,也不知哪来的馊主意,扬起被子就把自己蒙里面,身体在被子里还蜷了蜷,缩成小小的一团。
叶绍谦颇为吃惊的看着她这一连串动作,那小护士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美色上面,自然也没注意。手里边甩着体温计边说:“麻烦你把手伸出来。”
他的手……方才被某人紧张之下一直紧紧抓着,他挣了一下,某人终于觉悟,松开了手,却报复似的,在他腰上拧了一把。他咝了一声,那小护士立刻问:“怎么了?哪里痛吗?要不要我帮你看看?”那紧张的语气连捂在被子里的夏小北都听见了,暗暗腹诽:就是哪里痛也该请医生来看吧。
叶绍谦接过温度计夹在了腋下,那小护士又殷勤的取出血压仪:“麻烦您把另一只手也给我。”
叶绍谦讪讪笑着,缓慢,缓慢的从被子抽出另一只手,那小护士一边激动的撩开他袖子,一边借绑血压仪之名大行揩油之实,还啧啧称赞着:“您这皮肤,比女孩子还要细啊。”
话音刚落,便见叶绍谦皱着眉毛又咝了一声。
“咦?您哪里不舒服吗?戴医生说您这个病可大可小的,要是哪里疼您可千万别瞒着,我帮你看看吧。”说着便要去掀他的被子。
叶绍谦慌忙拒绝,与她推推搡搡间,不知怎么,压到了夏小北,只听被子里“哎呦”一声,闷闷的,小护士像中了邪,定在那老半晌,才瞄了眼被子,豁的掀开——
夏小北被闷得气息不畅,一下子从被子里钻了出来!衣衫不整,头发凌乱,脸色酡红,大口粗喘着,转头,狠狠瞪向叶绍谦——(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