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人少之处,郑屠低声说道,“你私放抢劫重犯的事我已知晓,那个恶贼满身花绣,倒是显眼得很,不知提辖与他是如何搅到一起去的?”鲁达勃然变色,“姓郑的,你休要血口喷人,再乱嚼舌头老子把你的舌头拔掉。”郑屠满不在乎地哼了一声,“只需查一查与你出城的副官身份,真相自然水落石出。”
鲁达喘着粗气,四周看看,沉默了一阵之后才说道,“你待怎样?”郑屠笑道,“咱们都是给小种经略相公办事的人,我哪会赶尽杀绝?再说把你砍了对我有什么好处?城里一共三口泉眼,我占去一个,可是一口井浸不了许多肉,肉不新鲜价钱就不好。”
郑屠停住嘴,等面前一个路人经过,才又开口,“你去想想办法,再封掉一口井,给我用来存肉,城里的人也不会渴着,城外的井无非远些,多走几步算什么。”鲁达接口道,“几步路?你说的轻松,城外南北各一口井,离城都在四里路左右,这件事太缺德,我不干。”郑屠笑道,“缺德?难道比放走抢劫杀人犯还缺德?”
宋朝时候肉类的保存只有两个法子,一个就是用粗盐腌,一般百姓家都有这样的腌肉存着,一个是用油纸包好,沉到井水深处,油纸不透水,井底温度低,鲜肉可以放置三日还很细嫩。在市场上,鲜肉和腌肉价格差别很大,尤其是档次高一些的饭馆酒楼,鲜肉是必备食材,需求量很大。
但是,水井只要用来浸肉,就不能供人饮用,城外的河流被堵住改道,去滋养草场,留给百姓的水井,只有五口,城外一南一北各一口,城中三口,本不宽裕的水源还被郑屠占去一口井,若是出面再封一口井,满城百姓都会指着脊背骂,鲁达痛苦地捏着拳头,不知怎么选择,郑屠丢下一句话,让他明日午时答复,便扬长而去。
鲁达硬着头皮去参加了小种经略府的酒席,种师中也在,见他一幅苦恼的样子,便给他派个差事,让他去相邻州城送公文,有事可忙,时间便过得快,再多痛苦,也会随着时间变淡。次日办事归来,鲁达没有去缴令,先回小屋睡一觉,这也很正常,没人对此有任何想法,问题是心里装着事睡不着,他不自觉地又喝起酒来。
临近中午,喝了不少酒的鲁达想起约会,摇晃着走到市场,这时许多商户都收摊吃午饭去了,郑屠眯着眼问,“提辖大人想好没有?愿不愿意给我帮忙?”他见鲁达站在那瞪着眼不说话,又说道,“鲁达,你别给脸不要脸,老子一句话就能让你下大牢,怎么,喝酒啦,喝酒就能躲得过去?明早老子就要那口井,听见没有。”
鲁达冲过来一拳,正捣在郑屠的侧脸上,郑屠完全没想到会这样,没有一点防备,感觉就像被一头牛碾压过去,半边脸都没了知觉,想开口大骂,却说不利索,只能冲着鲁达吐口水,带血的口水。鲁达见他还不老实,狂劲又上来了,欺身上前一个肘击,正撞在郑屠的额头上,把他打得腾空而起,飞出去几丈远,过了好一会儿,郑屠才呼出一口气,缓缓地举手投降。
鲁达正要转身离去,又多看了郑屠一眼,虽然他被打得已经站不起来,那眼中的狠毒,却是更盛,若是放他一条活路,自己就会被定为谋反罪,与山贼勾结,做山贼内应,那是遇到天下大赦也不能赦免的罪行,还不如干脆打死他,酒后斗殴致人死亡,将来还有机会免罪。
这里动静这么大,早已惊动郑家,肉铺伙计及管家都赶到现场,看着郑屠被打烂的脸,一部分伙计在劝架,想让鲁达放过郑屠,一部分伙计跑去报官,想擒住凶手,鲁达知道事已至此无力回天,便再次行凶,把歪歪倒倒的郑屠提起来按在肉案上,一拳杵向太阳穴,轰的一声,太阳穴塌下一大片,便是神仙也救不活他了。
郑屠的尸体颓然倒下,鲁达返身回到小屋,拿着令牌,骑上军马,快速逃出城去,城门官与他相熟,也不理郑家的呱噪,大声喊道,“我等只认令牌不认人,你们要封城门,需要州府老爷的文书,或者有经略府的文书也行。没有文书就滚远些,少在这里哭丧。”
其他版本说鲁达打死镇关西后,走了半月到达代州雁门县,这实在有违常理,要知道如果没有马,处在西北军事重镇,想逃脱的难度很大,不要说半个月,三个月也走不到雁门县,如果有马,为了脱离西北军的控制范围,就应该一直南下,因为正东是开封汴梁,正北是西夏战场,正西是军事据点兰州,惟有南逃一条出路。
还有人说,也许人家鲁达聪明,故意反其道而行之呢?渭州离代州雁门县实际距离一千三百里,一路都是沿着宋朝西夏交战区前进,谁会故意往前线逃跑,难道是想叛逃西夏?而雁门县更是重兵云集,因为这里不仅离西夏近,离辽国更近,离宋辽国境线仅四十里,离辽国重镇西京大同也不过百余里,仅边境守军就达十五万众。
言归正传,鲁达出得城门,便一路南逃,骑马跑了七日,躲开秦州直达兴元府,这里已经不属于种师中的控制范围,歇了一日,鲁达在黑市把马匹朴刀换了些钱,坐船顺沔水逃脱。兴元府便是后世的汉中,水运发达,沔水即后世汉江,是长江的最大支流,鲁达乘的那艘船经过金州,最终停在均州。
在均州下船之后鲁达无处安身,又不屑于去乞食,眼见盘缠用尽,生活没了着落,打听之下,得知向南五十里,有座武当山,便立刻启程,次日午时到达山脚。如同后世的上海在宋朝不值一提一样,后世的武当派还没有建立,北宋的武当山上确实有个道观,只是名不见经传,少有人知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