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几乎是同样的时间,在妾又去聚英楼听书之后。
帅中行带着原四季以及另外三两个手下,一行人朝聚英楼行去。
街上熙熙攘攘,近年边了,采买囤积往来贩运的人总是比以往多,某些地方会显得有些拥挤。也不知道是不是帅中行浑身散发出一种不凡的气质,还是周围布置着雄浑的斗气和内劲之类,总之所过之处,大家总会稍稍地避让。这情景,让随后跟在他身后的几位手下叹服不已。
严格来,要帅中行装逼,那是有,但也不尽然。这种气势应该不单单是武道修为所致,而是混合着上位者自然而然散发出的某种威势,某种自信。
聚英楼这地方,也是常见的那种集饮食、娱乐为一体的大型消费场所,帅中行并不陌生,他自己也是经常去的。所以帅中行并没有从正门进入,那里太醒目了,掌柜什么的都认识,一招呼起来,还有里面的客人们,熟与不熟都来问候一番,寒暄几句,也是无谓的烦恼。
这样一来,就失去了原来的目的了。帅中行的确是来寻妾的,但也不是什么来抓jiān的。他只想着等会备好了酒菜,听书到半,再将妾邀过来,给她一个惊喜。
女人嘛,不就好这一口,美名其曰:浪漫。这个帅中行当然懂,偶尔地,也不介意为之一二。
帅中行从侧门进,直接朝楼上的包厢走去。早有管事的发现了这位,连忙捏出副献媚的笑脸,屁颠屁颠地迎上去,正要亲切地招呼一声。
不料,却看见原四季在后边将食指抵住嘴唇,作出个噤声状。管事也是个机灵的,笑脸依旧,自家连忙将正要脱口而出的欢迎词咽了下去。
帅中行进了管事安排的上等包厢,包厢分里外两间,中间隔着个帘子,屋里摆设讲究,器物高档华丽、一应俱全。
整个楼上的包厢群实际上是呈个“天井式”的围绕布局。包厢里,与门相对,最里面是一大块落地式的雕窗,除非遮上窗帘,这里可以直接看到下面的大厅的zhōng yāng区域。这一块空出来的地带,以往是用来安排歌舞、曲艺杂技以及魔术等等表演的场地。
如今,这里留给了一位吟游诗人。
自有原四季张罗着酒菜瓜果,帅中行则坐在了靠窗的桌子旁,看了看对面的那排包厢,隐约透过雕窗,可以看见里面人影憧憧。帅中行心中隐隐一动,自己的妾,就在其中某一间吧?
“啪——”一声惊堂木响,拉回了帅中行的视线与思绪。大厅中,古案旁,那位穿着古朴长袍的男子,开始了他今天的演出。
却见这位,形相清癯,丰姿隽爽,萧疏轩举,湛然若神,真是长着一副好皮相。帅中行想着自己妾提起这吟游诗人那双眼放光的激动劲,再看看眼前这俊朗文士,心里愈发地不喜。
神情虽略带沧桑、落拓,而那双会话的眼睛,又明显有别于那些假装出了的“颓废派人士”,这样的人,实在是对18——58岁大跨度、大范围的女xìng们具有极大的杀伤力。
这传统的吟游诗人,分评派和咏唱派两大门类。今rì这男子的表演显然是属于前者。评派基本功讲究“评、暴、脆、帅”,“评”,是边边议,所谓无评就不成书也;“暴”指表演火爆,讲究“冷、卖、诈、惊”;“脆”指口齿清楚;“帅”则要求举手投足帅气十足,善于表演。
但见这位略带落拓神情的帅哥,大冬天的摇着把羽扇,声音嘹亮而极富特sè,语调煽情,完全将“评、暴、脆、帅”几字真决演绎得淋漓尽致,到感伤时,神情若苦,低眉敛sè;讲得兴起时,眉飞sè舞,慷慨激昂,不一会儿便完全调动着听众的情绪,投入其中了。
帅中行虽对这厮毫无好感,不过听着听着,渐渐地,不知不觉竟入了神。
故事也不是很新奇,无非是传统的痴男怨女,一版又版再三版的《xx爱情故事》。
在遥远的地方,有一位美丽的女郎,她的名字叫叶丽雅。
女郎家境不太好,童年也不美好,经过一段失意的光yīn之后,她嫁给了城里某位成功人士作了妾。成功人士自然是:商人重利轻别离,孤枕难眠自寻常。去来江口守空船,绕船月明江水寒。夜深忽梦少年事,梦啼妆泪红阑干!
女郎素rì喜欢诗歌故事,常常去听书。也许是前世宿缘,也许是今生注定,女郎遇到了这位吟游诗人,这位书的天才。从此之后两人就开始了神交,一个在台下,一个在台上,一个听,一个,在故事中交流,偶尔地,还会用眼神谈话。
渐渐地,眼神越来越炽热,越来越稠。总之,女郎爱上了吟游诗人,吟游诗人爱上了女郎,两人最后离经叛道,既成事实。
故事的结局本来注定是个悲剧,因为吟游诗人居无定所,怕女郎会跟着自己受苦,非常的自卑;女郎因为恨不逢君未嫁时,虽然对丈夫谈不上半爱情,毕竟成功人士也没有亏待她。
就在吟游诗人准备殉情,以割舍这段刻骨铭心爱情的时候,突然柳暗花明,成功人士涉及非法经营,获罪入狱,只待秋后处斩。成功人士家里顿时树倒猢狲散,一干妻妾全部裹着财物逃跑,偌大个家业顿时败个jīng光,只剩下女郎守着为数不多的一积蓄和空空如也的一座大宅院。
但是我们深明大义的女郎与吟游诗人并没有抛弃人xìng,他们将宅院变卖连同那些积蓄一起为成功人士打。最后,成功人士获释之时,正是女郎与吟游诗人携手离开的rì子。
从此,他们虽然拮据,虽然流浪,但却开心地、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故事概括如此,但在吟游诗人妙语道来,自然是无比曲折,十分感人。一堂评话终了,一厅人悄然无息,就连上菜的伙计都突然停下了脚步,怔怔地看着那位书的吟游诗人,仿佛亦身临其境,将心比己。
其后安静半晌,随着“噔”一声,台上那位吟游诗人将惊堂醒木往古案一拍,朗声吟完今天这一节故事的压轴诗歌之后,厅里顿时才一阵哗然。自然是有的鼓掌,有的叹息,有的神情激动,有的泫然泪下。
而我们的帅中行,一开始是听得入神,原四季等人看他不做声,也不敢打扰他。可帅中行越听脸sè越寒,越听杀意越浓,大家更是不敢触他这个霉头。
叶丽雅女郎?妾?只是不知道故事里的吟游诗人和故事的吟游诗人是否是同一个人。既成事实?!
毫无疑问,帅中行也自认为算得上一个成功人士;毫无疑问,帅中行也一年难得定定在家陪她几rì;毫无疑问,帅中行的确是干着不少非法勾当,可那又怎么样!
获罪入狱,只待秋后处斩。成功人士家里顿时树倒猢狲散,一干妻妾全部裹着财物逃跑,偌大个家业顿时败个jīng光……你们就是这么诅咒我的?
特别是在吟游诗人诵出那首压轴诗之后,帅中行捂紧了自己的拳头,指节爆出噼里啪啦的脆响。“琼南相约未如期,世事非常宁可知。或为梦谁今夜永,岂因无我驿花迟。云帆客意天心月,乡舍chūn愁玉菟丝。几许怀襟年少事,鹧鸪一唱断魂时。”
多么的缠绵入骨,多么的庭院深深深几许啊!
帅中行慢慢地站了起来,他看到吟游诗人已经离开了厅zhōng yāng,进了某个房间。帅中行脑子里飞快地盘算着,策划着,选择一个最恰当的方案。
这个时候,帅中行忽然眼前一亮!他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她穿着一件华贵的貂皮大衣,大衣遮住了她美妙的身躯,却遮不住她姣好的侧面。
从此,他们虽然拮据,虽然流浪,但却开心、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帅中行怒火中烧,牙关咬碎,用只有自己才能听清的语调闷哼道:“好,我就成全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