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梅苑内的草丛一夜之间长了四寸，那是四杯灵气汁浇灌出来的。

　　　　“再这么一天後，这草就要修剪了；也只有我来做了。”楚云绣说着仿佛不着边际的话，抓起杯子，灵气液洒在草上。

　　　　楚天每天能量消耗极大。他感觉自己几乎是这么大孩子所消耗能量的二倍——如此得到了杨紫蕙的确认。因而，寻常的食物是难以满足他的能量消耗的。这还没开始正式修行，若是按照楚依的变化，修行前两年食用就增加一倍，那楚府再大的家底也不能支撑：难道每天一顿两杯灵气液不成。

　　　　为楚府长远打算，他想要从现在就断绝了楚珩的念想，不再如此极端行事。他隐约知晓楚珩为了培养楚云展已经把自己置身在楚家乡宗族的敌对一方，直到如今即便楚云展六脉修为岭北四郡的一等人物，楚家乡宗族众人仍旧不欢迎楚珩。

　　　　今天继续学习文字。

　　　　赵州贵族之家通用《大道至简王朝之地敏文图说大典》作为文字教材；此书据说是晋国的开国君主李南山所考订，简称为《敏文图说》。所谓“敏文”，意思是可以写得很快的文字，是王朝之地正统文字“铭文”的变体，更少棱角更多圆润、更少笔画更多笔画变形，在赵州、云州、定州、鹿州等地流传；有三万六千个。

　　　　赵州贵族之家文字之学有三个阶段：幼学《敏文图说》，童学有三十六万个词语的《敏文词语详解》，少学有六种文字三十八种语言的《王朝之地语言和文字对照》。

　　　　《敏文图说》十二卷，每个字都标注相应的图形和发音——这发音自然是赵州之地的方言，是赵州之人补充的。图形生动形象，一眼便懂。楚天一分钟几乎就可以记下几个，但仍旧保持着五分钟一个文字的速度。过目不忘不是什么出奇的能力，每家总有那么一两个人；困难的是理解，对于尚在幼儿期的孩子来说，记下并不等于理解，很快就会忘记的，并未“掌握”。理解于楚天而言并不困难，他用五分钟时间学习一个字是为了试图学会每一个文字的神韵。

　　　　著作此书的人是个上三等职业之“艺”的小成者，图画家、书法家。迅速的方法，看破领悟部分文字、图形而掌握其“艺”的方式，需要在这方面有极高的天赋；楚天知晓自己在这方面天赋不足，因而采取了“迟钝”的方法，每一个文字、图形都在心里勾勒一遍，这样无形容自己的意识和身体会熟悉这样的“艺术”，意识领会其神韵、用手写字作图掌握其技巧。

　　　　这样一天，又迅速过去了。

　　　　第三天早上。

　　　　楚云绣先拿了把铁剑唰唰几下斩断疯涨的草丛，顺手抓起一把放在鼻子前嗅了嗅，随意道：“果然比一般的草灵气浓些。不知要是院子里都以灵气汁浇灌的草丛，那么一年之後院子里的灵气浓度可以比得上州城了吧。不过，哪里会有人这么傻，直接服用1粒灵气丹就完全比如此修炼一年的效果还要好。”

　　　　接着才又拿来了楚依和楚天的食物。

　　　　楚天看了看眼前的灵气汁，再次开口：“不喝，倒掉。”

　　　　旁边的楚云绣尚未动作，对面的楚依发作了。

　　　　“够了！”楚依冷着脸，捏起拳头恐吓道：“信不信我打爆你的脑袋！你一个小孩子跟大人较真什么！祖父是出了名的倔脾气，让他屈服比杀了他还要困难！你要每顿这样浪费到什么时候！”

　　　　最後一句话几乎是吼出来的。

　　　　要不是楚云绣在侧，她知晓自己是不可能得逞，否则早把盘子碟子什么的扔到楚天身上了，哪管他是不是才六个月多大小。

　　　　楚天萌萌笑着，问道：“你是谁啊。”

　　　　愤怒的楚依定住了，指着楚天的小手颤抖着。

　　　　抓起杯子，走到院中，倾洒石板上，归来坐下；楚云绣仿佛在向二人解释：“与其让草丛疯涨、还要剪除，不如直接洒在石版上让阳光使其流逝在空中。”

　　　　“你个混蛋！”

　　　　暴走的楚依跳过来，抬起拳头照着楚天的脸庞砸来。

　　　　楚天瞬间闭上了眼睛。反正他现在走路都做不到，也没法躲避；他也不想躲避，就这样挨一顿也好，让祖父看看自己的决心。

　　　　料想的一拳头没有落下。

　　　　楚天微微睁开眼，看到一个白玉无暇的纤纤细手在他脑袋上方，拖住了手指紧紧攥着血丝清晰可见的小拳头。

　　　　“别用真气，别朝着脑袋。”楚云绣淡淡说了一句松开了手。

　　　　“嘭！”楚天来不及反应，肚子已经重重挨了一拳。瞬间他感觉自己腹中仿佛有股淤血在慢慢上涌。这一拳真疼，楚依的力气真大。

　　　　“这一拳是教训你目无尊长。无论我怎么冷待你，我都是你姐姐，你不能跟我那样说话！”楚依上前，掰开楚天的眼睛，晃动着小小的拳头，呵斥道。

　　　　“咚！”又是一拳打来，竟比上一拳更重，砸在楚天胸膛。楚天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淤血微微吐出，沾满了嘴角。

　　　　“这一拳是教训你不知好歹！不就是个天才，家里这么看重你，倾其所有地供养你，你竟然持宠而骄，真觉得自己怎么了不得！是，你聪明又如何，三妙玲珑心又如何，谁还欠你的吗？现在家里总共两个四脉修为的人，爷爷在楚府一日不敢离去，还派了云绣姑姑来贴身保护你，不就是怕你遭遇不测！而你呢，竟然不想着好好利用这资源，赶快成长起来。你以为你不喝灵气汁就是在为家里着想吗？你又不是大人，家里的事情还轮不到你做主！”

　　　　楚依喘息着，说着说着泪水流了下来，滴滴落在楚天脸上，和楚天吐出的淤血混在一起，仿佛红色墨水。

　　　　“你懂什么啊，别人冒着生命危险在为你开路。而你呢，在这里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不吃会饿死的你知道吗，你真的会饿死的。”

　　　　楚天眼中噙着泪水，第一次正视楚依，哭得稀里哗啦的小女孩；他不敢眨眼，只要一眨眼泪水就会流下来。天才，怎么能够流泪呢，泪水是弱者的象征。

　　　　又一拳打来，绵软无力。

　　　　楚依用楚天身上的衣服擦拭着鼻涕和泪水。

　　　　“这一拳也不教训你，就是我想凑够三个数。”

　　　　片刻之後，楚依从楚天身上离开，转身去收拾把食物和餐具放回食盒。

　　　　抱着足有她大半个身子高的食盒，楚依坚定道：“云绣姑姑，以後不用再把我的食物拿来了。在楚天吃东西之前，我也不会吃任何东西。”

　　　　----

　　　　楚珩得到消息後，叹息道：“这两个孩子啊！”

　　　　楚云绣回到寒梅苑的时候，楚天正烦躁地乱翻着《敏文图说》。

　　　　“云绣姑姑，不然今天来给我讲解一些世间之事吧。”

　　　　“你现在的事情是认识文字学习语言。不过学习语言最好还是与人交流，既然你看不下图说了，那么我就来简略说明一二赵州之人收入的事情。”

　　　　楚天想起了灵气丹价值之事，似乎这个世界灵气丹非常少，再以自己前一生的印象来判断这个世界行不通了又要闹前日的笑话了，这个世界远远弱于玄黄世界。

　　　　一切的本原都要以修为作为前提，收入亦然。这个世界三等职业，每上升一个等级职业收入扩展百倍之上。以药物从业者来说，药徒是第三等“工”类之下的一小类药物工的一种职业，一年收入约为十两金；药者是第二等“文”类之下的一小类药物文士的一种职业，一年收入约为一千两金；药师是第一等“艺”类之下的一小类药物艺师的一种职业，一年收入约为十万两金。

　　　　这个世界的货币有两个层次：灵气丹和金银货币。後者称之为“钱”，为主要流通的货币；灵气丹主要是用以大宗贵重物品或者事情或者人身交易。1两金兑换10两银兑换100两铜兑换1000元；一粒灵气丹，虽然不过豆粒大小，可以兑换1万两金。

　　　　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仍旧残酷冷血、却更直接，到处都是歧视，一切以修行境界作为标准：不能修行的人贵族之家统统称之为“废人”或“废物”；到了十六岁，如果仍旧没有进入一脉修为，那么直接从贵族之家驱逐。所谓的“废人”并不是少数：以这个世界人的天赋和资源来说，平均五分之一的人才能在十六岁步入一脉修为。譬如楚珩的二儿子，楚天从未见过、甚至都没有听人提起过，便被流放到楚家乡一处村庄，不能踏入楚府半步。修为不足一脉的人甚至不能“进城”，宣礼县城都不行。

　　　　一脉修为的人，庶民之家称之为“常人”，意为“平常之人”；贵族之家称之为“庸人”，意为“平庸之人”。然而不同家族，修为的资源差距是极大的：庶民之家多数不过勉强温饱，且不说修行所需要的最基础的食物，若没有天资，连修行功法都没有族人乐意传授，所能进入一脉修为的人不过六分之一；贵族之家子弟十分之八都能。

　　　　一般而言，赵州之人以宗族、家族而居。天资越好的孩子受到的待遇越好；反之天资不足者几乎为家人所遗忘。就不必杨得意“只支持前三”的方式，即便是最注重天伦之乐、骨肉血亲的家庭都不可能会平分资源给子女：一个少昭象体质都不是的能和一个少昭象体质的相提并论吗？一个少昭象体质的人，修行之路不断、有相应的资源和修行条件，五成把握进入五脉。而同等资源给一个非少昭象体质的人，那么最多也就是四脉修为，还必须有相应的“福缘”、“运气”，如此有十分之一的可能；若是福缘、运气都没有怎么办？万分之一的可能都没有。

　　　　一个五脉修为的人和四脉修为的人差距多大？最直观的对比，拿个人收入来说：一个四脉修为初阶的人一年大约2千两，一个五脉修为初阶的人一年大约万两，两者的收入差距是五倍。如果是你，这样两个孩子，你会怎么分配资源呢？

　　　　如此的结果是，穷者愈穷、富者愈富。

　　　　天道者，取不足以奉有余。

　　　　一脉、二脉修为的人从事第三等职业；三脉、四脉修为的人从事第二等职业；五脉、六脉的人从事第一等职业。

　　　　一脉初阶修为的人一年收入可达十金，而未达一脉修为的人一年收入只有二金到四金。二金、两千元也就一口之家能够勉强温饱，即便夫妻二人之家可有四金、也不过只能养活二人而已；如此者不要说给孩子提供修行资源，你们连孩子都养活不了，你们哪里敢生养孩子呢？二两金，楚依一顿饭钱，十分之一杯灵气液的钱。

　　　　至少有一人修为到达一脉的家庭，才能让孩子有最普通的修行条件。当然，如果你家孩子天赋出众，一帮人挤破脑袋来你家“赠送”，你根本不用担心没钱的问题；家族宗族的主事族老也会出面为你解决，甚至直接让孩子在更好的家庭，譬如楚云绣。孩子天赋一般的话，对不起，这是你们自家孩子、你们自家看着办吧。最低也得是个二脉修为的人来教导吧，若是你家请不起“私师”，那么有家族宗族学堂。

　　　　家族宗族学堂又分两个等级：以楚家为例，宗族学堂在宣礼城，教导先生三脉的修为，宗族子弟免费，但是选拔标准很高；家族学堂在楚家乡，教导先生三脉的修为，收费入学，选拔标准一般。如果你家孩子家族学堂的标准都过不了，对不起，你家孩子不是修行的材料，你们自家看着半吧。

　　　　“原来，这一杯就倒掉了两个平民之家一年的收入。”

　　　　----

　　　　中午，楚依仍旧没有进食。

　　　　楚天含着自己的手指舔着，这两天就靠这还缓解嘴巴进食的冲动了；至于肚中，仿佛有什么在吞噬撕咬着你内脏，也不敢喝太多水，否则会浮肿的。

　　　　晚饭的时候到了。楚云绣把食物摆在桌上，然後强行从练功房抱出楚依，指着楚天说道：“他还未修行，五六天不进吃喝也饿不死。你不同，这每日修行，力气消耗要比他多太多，三天不吃你就会饿昏的。”

　　　　楚依一言不发微垂着眼神。

　　　　待楚云绣走过来，楚天方看到衣衫尽湿的楚依。一脉修为，真气尚未成气候，必须以气力不断吸纳灵气在体内凝聚成真气；这是一件非常消耗气力的事情，就好比一个尚未修行的人背负五十斤不断走路。要知道，尚未修行之人，力气不过百斤。

　　　　楚依擦拭去脸上的汗水，仍旧那样定定地看着脚下。

　　　　“你又不是大人，家里的事情你操什么心。我喝不喝灵气汁，祖父会不会妥协的事情谁要你管了。你这样差的天赋，还不知道笨鸟先飞的道理吗。”

　　　　楚天把手指从口中拿出，沾着的唾液望自己身上蹭了蹭。

　　　　看着楚天那副装模做样的神情，楚依忍不住扬了扬拳头，挑衅的眼神看来，仿佛在说：“怎么，你又想挨揍了？是不是又想吐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