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神医趁着秦若还在沉默,反而是招了招手,将白沐招到了自个儿身边。
白沐不疑有他,看到祖父召唤,心中略一思索,秦枫的伤势在他看来不算是难题,说来说去只要东西还在总是有办法恢复,索性便没什么负担的来到了祖父身前。
老神医一张口,压低了的声音比着平时隐晦不少。
"小子,这次如果咱们真能大难不死,你就随着这株灵芝一起下山去吧。"他年纪一把,早已经看透生死,只可惜了家中这对姐弟也要陪着他做了风雷那畜生的掌下亡魂?
这样的事情是他最最不愿意见到的。
现在,既然上天给了他这么一个机会,也给了这对儿姐弟一个机会,他就该珍而重之,正视起来。
好好为他们二人的将来盘算盘算。
不说能帮上许多,可也好过跳过突然死在百草堂中做了无主冤魂。
心中的神思多半还是放在了齐涛身上。
老人生性耿直。
和秦若的父亲有异曲同工之妙。
对于自己,考虑甚少。
只想到了以命相搏,从未再去做了其他打算。
白沐低着头,老神医就在他近前也瞧不清楚孩子的表情,额头散落的几缕黑发遮蔽起他的眼眸。
只有柔顺的脸庞弧线,刻画在这侧。
白沐只在老人提到第一个字的时候,头就在不经意间低垂而下。
阻挡了目光中的幽浮。
那里有太多的讯息,不能让老神医看到。
老神医抚了胡子也没打断他的思考,人虽然年纪大了,胸中沟壑却不是普通人能够比拟的。
白沐细小的转变他看在眼中,只做无视。
明镜似的了解,这个孩子定是对他的说法保留了态度,不太愿意配合。
再道:"刚才伤你姐那人,我已知道是谁。"
兀自叹息,早就明白白霜体质特殊。
他和白沐千方百计藏着掖着,也还是没躲过那号称鼎炉的可怕命运。
听到这里,白沐一抬头,对上他的,也是压低了音量充斥愤怒,鼻息中呼出的气息有着不稳:"到底是谁?"
这事已经成了他心底的伤痛。
姐姐的一切,好与坏都和他是相辅相成。
伤了阿姐,比伤了他自己更是让他难以忍受。
别人不知道,阿姐对他全无防备。
齐浪只看到在山中被丢弃的白霜,可还有更多得伤痕,更加可怕的境遇却是他完全不会猜到的。
阿姐被他带上山的时候,痴痴傻傻。
口中含混不清,每每吐露出几个单音节的字眼,无非是疼,疼。
到底受了什么待遇,才会就算在心智全失的情况下,还是惦念着疼。
他出于好奇,也出于对阿姐的保护,亲自检查过阿姐的身体。
身上遍体鳞伤。
后背处都是鞭笞过的痕迹。
身下私密处,他是请了懂得医术的老妇人上山查看。
得到的答复更是让他痛彻心扉。
对方的所作多为,没有一件是他这个做弟弟的能够承受的。
他就不明白,若是只单纯的强迫,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得印记。
更可恶的还有,那个变态居然在阿姐腿间纹了纹身。
一只频临死亡,兀自挣扎的蝴蝶。
他没敢看,只让老妇将之临摹,看过个大概。
那样赤裸裸不带丝毫隐藏遮掩的羞辱,到底是为了那般?
他没敢问,完全不敢去听阿姐讲述那段经历,也不愿阿姐回忆起来。
这时候,老神医卜一出口,更像是击中他所有防御的罪脆弱一点,霎时间愤怒委屈不甘齐齐汇聚在身。
似乎祖父说的关于让他和灵芝一起下山的话并没有听到,独独是关于伤了白霜的这混蛋,全入了他的耳中。
老神医手一搭,厚实的手掌落在他的肩头,掌上的热度立时由肩头传递进身体。
那样温暖的感觉,无声的安慰着他。"报仇一事,还是我这把老骨头来就行。你要做的,就是带着霜儿和灵芝隐姓埋名,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落脚。"
老神医不知秦若的仇人和他同为一个,更不知道这株灵芝自打重生以来,一心一意都是找了那混蛋报仇。心中打了一手的好算盘,以为不管怎么说他们于这株灵芝还算是有几分恩情,交代完了自家小子再劝劝灵芝,几人只要少惹是非寻一处偏僻之处,总归今后的日子不算难过。"那灵芝应是进了幻丹期,普通人不会是她对手。"他再叮嘱,想让白沐跟着灵芝走,也是出于安全的考量。
如果不是面对的是自己长辈,白沐恐怕早就打断了他的对话。忍到这刻,老人交代完了,他才接口道:"祖父,到底是谁?"
执着的只追问关于阿姐的这部分。
他性格分明,有仇必报。
在他的人生里,更是没有忍气吞声,带了阿姐藏藏躱躱一辈子的道理。
阿姐的仇,怎能不报?
那样的耻辱,真要背负在阿姐身上一辈子?
他心有不甘,为了阿姐。
祖父的话,心意他懂,好意只能心领。
那些别的嘱咐,在他耳中全是废话。根本没有一样合了他的意。
若是因为阿姐懦弱好欺,才会有了今日的遭遇,他更当为阿姐撑起一片天地,让阿姐自由自在。
隐姓埋名?说的好听罢了。
也不过就是虚虚渡了残生,再如阿姐一般照旧懦弱下去。
老神医摇摇头,目视前方。不是他不想说给白沐听,而是不能。这孩子像极了他那个女儿,都是为了报仇不计后果的主。
秦若跪在地上,看秦枫呼吸平稳,面容安详,似乎只是睡着了一般。
那韩川也早就跑到了昏迷的白霜身边,尽心尽责守着。
几人所在的林中,安静起来。
各想各的心事,难得的静谧。
秦若刚瞧得明白,老神医有意将白沐带开,只可能是不方便在人前说话才会由此举动。可是,二人对话就像是长了翅膀,尽管压低了嗓音还是会清晰的飘进自己的耳中。
就算她一点要偷听的打算都无,依旧一字不差的落了进来。
等待了差不多几个呼吸,知道老神医应是不愿意告诉白沐这人是谁的情况下,秦若才走了过去,恭恭敬敬插了嘴,打破这让人尴尬的安静。
"还望老神医再叮嘱下,这段时间里我需要注意些什么。"
刚才老人家交代,她是最上心的那个,那句只要人能醒过来,就不会有什么大碍的话,她记得牢靠。
白沐飘过来的眼中,意味不明。
那样带着丁点冷气投射在她身上的寒气被她努力无视掉。
秦若只能装傻,明知道白沐想从老人口中套出那人身份,摸摸鼻子全做不知。
老神医也不是糊涂人,自己刚才的对话泰半有说给灵芝听的意思,进了幻丹这个阶段,他只要不是用意念传话应是都能听的清楚。
老人一指白沐,嘱咐道:"这孩子医术跟我比着,有增无减。你来求我,不如求他。"他受了齐涛几掌,就算是想为秦枫疗伤,也颇为力不从心。
兜兜转转,绕了圈下来她还是要求白沐。秦若自知这会的白沐没那个心情照顾秦枫,就像她明知道白霜被人害得这么惨,可关乎师弟身体的时候,天平自然而然的还是向着师弟倾斜。
这可让她怎么开口?刚才或许给老神医解围的行为在白沐眼中成了罪大恶极...
秦若犹豫了。对着就在她面前的白沐,反倒是踌躇不前,不知该去求他还是不该求。
"霜霜醒了!"韩川这声拔高了的叫声,让这边的几人扭了头去。
韩川从来到林中,一身狼狈自是不必再提。要论伤势,恐怕他却是最轻的一个。最重的那一击,也只是打在墙面,后背受创。
这刻猛然出声,必定不是为了寻找什么存在感,只可能是真的白霜有了动静,他才会惊呼出口。
白沐前段日子给阿姐熬了不少药,每副的作用都在他的掌握中,今早若是没有那突然发生的事情,算算时间,阿姐却是到了该醒过来的时间。
心下有几分的了然。
猛然听到韩川的叫声,还是忍不住第一个冲了出去,快步来到阿姐身边。
老神医与其说是淡定,更不如说是身上疼痛没有那么利索。行动间没有大开大合,沉稳得很,行走时步伐缓慢。
白沐一到白霜身边,就见那睫毛小心翼翼的轻轻忽闪,像是只脆弱的蝴蝶,努力的震动翅膀。
他也跟着小心翼翼起来,和身旁的韩川都感染了几分紧张。
白沐的忐忑,来源于阿姐清醒之后的反映。
他心中多了几分顾虑,不知道阿姐醒来后会是怎么样一副面貌。
药没有问题,几种搭配他了如指掌。效果如果是和他预计的相符,这次阿姐再睁开眼睛,就该是当初那个陪了他经年的温柔姐姐。
不再如这几年般,痴痴傻傻,整日里忽闪着眼睛天真烂漫。
他对上她马上就要张开的眼睑,几乎不敢再去看。
屏住呼吸,手心紧握。
老神医是在白沐身后翩翩而至。
只站在两个青年旁,也注视着白霜。
这个孩子,算是他亏欠她的,细数在一起的这段岁月,他不能昧着良心说自己对这个孩子是真的很好。
心中不免也沾染了几分凝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