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的时候一个人在夜里,总会自己问自己,我们看世界是用眼睛还是用耳朵。
这一声把我叫住,我是真的没想到,我抬头看了一眼这个老师,怎么想也想不起来我和他在哪里见过,或者说我压根就不认识这位站在讲台上的老师。正在我发呆的时候,他再次用木棍敲了敲讲台:
“徐善平是哪个?”
我坐在教室的最右边靠墙,默默地举起了手,可是他还没看见。就在他要喊第三遍的时候,我的同桌对着他喊了一声:
“老师,这里。”
然后这个中年男子拿了根木棍就走到了我的面前:
“你就是徐善平阿,叫你你怎么不应的呢。”
还没等我回答,他就走到了另外一边开始了他的自我介绍。然后,这整个一堂课都变成了全班的自我介绍。其余老师都会在第一堂课用一点点时间来作自我介绍剩下的就开课了,只有他好像很不在乎进度,整整用一堂课来作介绍,其实这样的老师最容易博得学生的好感。
初中的一天让我忽然有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不一样的教室,不一样的老师,不一样的同学,还有不一样的氛围。小学时候不管教室擦的多干净,走廊都宽敞,同学多热闹,我都觉得那不是属于我的。在这里,我居然找到了一丝归属感。
骑着我那辆吱嘎吱嘎的自行车回家的路上遇到了以前不怎么在一起说话的小学同学周虎,这个人也算是我在初中的好友之一。他家在街上开了一个美容店,美容店开在乡下真是不怎么想的,但出人意料的是居然生意还不错,现在农村的生活水平真是提高了……
骑车一起慢慢悠悠地回家,上学第一天作业比较少。心想着早点写完还可以出去玩一会儿,不知道孙甜会不会出现在健身广场。就当我骑到家的时候,我发现家里居然没有一辆车子,按照平时的时间现在父亲和母亲应该都下班到家了,我是你妈现在家里一个人都没有。我看见太婆拄着子弹拐杖站再次厨房门口好像在想些什么,每次看到这根拐杖我都会想起当初姑姑带着我一起在火车站等待去兰州的火车却被父亲硬生生拉回来的场景。
“平平,你回来了,你爸爸出事儿,现在在镇上医院……”
这句话把我的兴致一下子打击没了,父亲不是应该去上班了嘛,怎么就出事儿了呢。
“啊?”
太婆大概是站得有点累了,于是找了个地方坐下:
“今天你爸爸休息,没去上班。他就想着带着我一起上街,就骑着我那个三轮车,我坐在后面,他在前面骑。本来还好好的,可是不知怎么的就从路口窜出来一辆摩托车,当头就撞到你爸爸的位置。还好当时你伯伯就在街上接客人,他就被送到医院去了,你妈妈和爷爷现在也在医院里。真是吓死人了,我这一条老命差点都没了呀。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骑车的,是没张眼睛还是咋了……”
我把背上的书包放下,听见外面骑车开到门口的声音:
“平平,你妈让我来把你接过去看看你爸。”
进来的是伯伯,他平时在街上开面包车送客人,平时用到车的地方都会麻烦他。我跟着他上了车,他告诉我了一个大概的情况。我被送到的医院的时候,母亲正站在医院的门口等待着我。我跟着她一起去了住院部:
“平平,等会儿进去以后你看见了不要怕啊,可能有点吓人。你爸爸现在的请款应该是要做大手术了,明天你奶奶接他到他那边的医院里去。”
我进病房的那一刻确确实实被眼前的景象所吓倒了,父亲躺在病床上看着墙壁上的电视机,一条腿用绷带吊了起来,那条腿上全是凝固的血。整条小腿都变形了,可见当时的情况有多恐怖。
虽然平时父亲对我确实是挺让我厌恶的,但人心毕竟是肉长的,看到自己亲生父亲变成这幅模样还是会有落泪的冲动。父亲好像不愿意跟任何人说话,母亲把我拉了出去吃饭。在镇子医院旁边新开了一家小馄饨店看样子生意还不错,就上哪儿吃去了。其实好不好吃不重要,便宜才是正道。
我点了一份五块钱的海鲜小馄饨,母亲说她不饿就没点。刚坐下,母亲就伸出搓了搓自己的脸:
“唉,你说怎么就会发生这种事儿呢,真是天灾人祸。关键是那个骑摩托车的也是稀里糊涂的,儿子你觉得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吗?”
母亲说到这的时候,眼神里流过一丝恐惧。
“我不知道,怎么突然跟我说这事儿了。”
母亲叹了口气:
“你爸爸被撞了以后,那个人被警察叫过去问话。你知道那个人怎么说的?”
我摇了摇头,低头用调羹舀了一个小馄饨放进嘴里。
“那个人说他当时也是到街上去买菜,本来好好的开着摩托车,不知怎么的突然眼前一黑,就撞到了你爸。他撞到了你爸之后也吓坏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我觉得味道有些淡了,就往里加了点醋和辣椒:
“这么玄乎,估计就是撞了以后不想赔钱呗。”
我妈点了点头:
“有可能是吧,但是这种事情不只是发生在你爸这件事儿。以前我们老家也有一个老人,也跟他一样是上街买菜,走着走着也是突然眼前一黑一头扎在了泥巴里面。老人以为自己是年纪大了脑子出了什么问题,但是前后到你外公到外面大医院看了也没有什么问题。然后我们老家人都说这是鬼蒙头,就是有看不见的东西遮住了你的眼睛。后来这老人没过就去了,我说这些你别怕阿。”
我拍了拍胸脯:
“我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可能会怕这些东西。”
母亲点了点头,吃完以后母亲我们看见奶奶从医院外面骑着电瓶车进去了,这大晚上的从临市赶过来也是不容易。看着她焦急的神情我和母亲也没多说话,她应该是用了平日里走路最快的速度赶到了病房,刚进去眼泪就出来了。上去就抓住了父亲的手:
“哎呀我的民丰,哪个不长眼的把你撞成这个样子。真的是个短命鬼,你真的是命苦阿。我的儿子……”
我和妈妈不想听这些就一起出去了,母亲和我拿上了东西跟奶奶到了个别就离开了医院。毕竟还有什么比自己亲妈照顾更周到的,而且明天我们两个还有事儿,我要去上学,母亲需要到厂里去请假。他们那个老板神出鬼没的,没到要请假就找不到人所以必须赶早。
姑姑也听说了这件事情,我第二天上学的时候刚到教室就被姑姑叫出去询问情况。大概地说了一下之后,姑姑让我不要多想认真上课。
父亲被转院去了临市的医院这样离奶奶近点好照顾他,母亲也请了个长假一起去了那边照顾父亲。姑姑帮我也请了几天的假到父亲的医院那边看看,也是她亲自送我去的。姑姑自小就和父亲关系比较亲近,虽然之前已经听我讲过了情况,但看到父亲躺在病床上的样子还是有泪珠在眼眶里打转。
主治医生告诉我们父亲的脚需要动几次手术才能恢复,而且恢复以后肯定没有以前那么利索了,因为要做的手术比较复杂而且需要用器械固定骨架才行。也就是父亲要带着一根钢管度过一段时间,奶奶听到这个消息再一次当场飙泪。
父亲从出了这事儿以后基本上很少说话,只有奶奶在他耳边叨叨的时候才会埋怨几句。母亲会在周围的书店里面给他买点杂志报刊什么的,毕竟和他躺在一个病房里面的是一个年过六旬的老人,估计也是没什么话题可以聊。
父亲经过四次手术之后,姑姑再次帮我请了个假去看他,可是情况要比我想的严重的多。父亲的腿正上方多了一根钢管,钢管下面有几根小管子插在了父亲的肉里。医生说只有这样才能保证骨头比变形,如果变形那就是一辈子的事情了。父亲盘算着差不多到时间可以让撞他的人赔偿了,可是刚出院到家就发现了一件令人瞠目结舌的事情。
那个撞了他的骑摩托男人,在父亲转院后没几天就因为另一场车祸去世了……
当我听到这件事从母亲嘴里告诉我的时候,我想起了那天在小馄饨店里她告诉我的那件事。难不成这真是她口中所谓的鬼蒙头,真是让人有些细思极恐。
消息在父亲回到家之前就已经在村子上传开了,那些平日里叽叽喳喳的妇人们都在小声地议论着这件事情,无一不是在讨论那个被被鬼蒙了眼睛的男人。有人说他走夜路的时候不小心引了厉鬼,也有人说他可能做了什么缺德事儿。更有甚者说他上辈子惹得祸或者干脆那个鬼就是他养的小鬼。
人类真是个吃饱了撑的想象力就无比丰富的种族……
因为没有赔偿,父亲这一大笔医疗费就算是由奶奶承担了。父亲暂时失去了劳动的能力,家里唯一的经济收入来源就是母亲。爷爷在赌场里挣的那些钱也就只够他自己用用,家里的日子一天比一天过得苦。
有时候我从学校回来都没赶上母亲下班,大部分时候我都是在爷爷和后奶奶那里一起吃饭。就连那只老猫也饿瘦了。
我出生的时候老猫就已经在家里了,从我有记忆开始它就一直在大院里呆着。都说猫是管不住的,但老猫不是。我听父亲讲过他把老猫带回来的那天晚上,可能是因为对父亲的不舍才一直没有离开这个都喂不饱它的家。
不知怎么的,父亲回来以后,老猫每天都会在大院里面哀嚎,不知道是因为饿了,还是因为感觉到父亲的痛苦。都说猫是很有灵性的动物,而父亲嘴里的老猫则是一只十分聪明的猫,相信父亲出了事它心里也一定很难受。
因为猫的哀嚎,整个大院都充斥着它的声音,这让我很难入眠。爷爷甚至有的时候会大半夜出来想办法制止它,可是不管怎么样它还是一样的叫唤。每当我起夜想去上厕所,漆黑的环境加上它那一声声的猫叫总是不禁让人觉得背后发凉。
都说猫能看见人看不见东西,不知道它是不是也是看见了那些东西……
有一天晚上,父亲也被它的叫声吵得受不了了,就自己拄着拐杖慢慢下楼。我听见以后赶忙起床扶着他一起下楼,老猫看到他的那一刻。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了,它的眼睛里闪烁了一下刺眼的绿光然后就变成了平时的绿色。
父对着它讲了几句话之后,它好像听懂了的样子跑到了父亲的脚边,抬起头扶在父亲那只受伤的腿上舔了舔那根钢管。
然后就回到了它平时睡觉的地方,那个楼下茅坑旁边的稻草堆里。扶着父亲上楼的时候我心里突然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但是想不起来是少了什么。
母亲起来的比我要早些,所以每次都会把我叫起来,但是每次当她做完早饭的时候都已经来不及吃了,我只能随便划两口粥到嘴里就骑着自行车去上学了。在初中心交的几个朋友就是我愿意上学的原因,我骨子里就是个厌学的人。
下课后回到家看见父亲坐在门口,一副拐杖就随意地扔在了地上,我停下车子下来:
“爸,你为什么坐在这。”
父亲低着头抹着眼泪:
“塌塌不见了……”
我这才恍然大悟,昨天晚上少了的就是塌塌。
那是我和父亲当初一起在奶奶那里领回来的狗,全家人都特别喜欢他,但是平时他总是会跟老猫打架,昨天下去的时候只看见了老猫却没有看见塌塌。
我赶紧扔掉了书包,从一楼一直到四楼找了个遍,都没有看见塌塌的踪影。
“最近村子上出现了几个偷狗的人,估计就是他们干的。”这是来串门的海海老婆说的,他们的有钱儿子帮他们把房子重新整好了,海海还是一副神经不正常的样子。
塌塌平时就是一直聪明又听话的狗,有时候会出去乱跑但没过多久就会自己回来,现在突然就没了,爷爷和后奶奶自然是不觉得有什么,但我和父亲心里就像蒙了一层雾一样难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