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云芝款款而来,无视张令晨愤怒的眼神,笑意盈盈地屈身给齐氏行礼,又向张令晨和张令曦行半礼。
按理说,范云芝是妾,张令晨和张令曦是主子,她们受得起这一礼,可说出去,旁人会以为是齐氏骄纵女儿,对两个女孩的名声不好。
江嬷嬷眼疾手快,一把上前扶住范云芝,道,“姨娘客气了,她们受不起姨娘的大礼。”
范云芝被搀住之后,便不再坚持,顺势起身。
齐氏趁机打量起范云芝来。生养了三个孩子,她看起来身子仍是结实,脸色也好。长得普普通通,甚至看着比齐氏还老些,胜在这张脸看上去踏实无害。
范云芝低垂着眼脸,不敢跟齐氏对视。她初来驾到,一切都要隐忍。
尽管没有仔细看齐氏一眼,范云芝也感觉到了齐氏身上那股凌厉的气势,看样子,齐氏比她想的还不好对付。
陪着范云芝来的,是外院的丫鬟崔芳,她是张延远房里的丫鬟,曾经惹了齐氏,被赶到了外院。
茶碗是由崔芳递给范云芝的,看的出范云芝对崔芳很信任。张令曦跟齐氏交换了眼色,都一下子看到彼此心底去了,这个崔芳是个可用之人。
不管使出什么法子,只要让崔芳坏了范云芝行事,就算是可用。
范云芝接了茶,恭恭敬敬给齐氏跪下,双手捧起茶盅。
齐氏有意为难她似的,不去接茶,反而转过脸跟张令曦说话。
“今日不去你昉姐姐那里了?她给你放假了?”
不等张令曦回答,张令晨接茬道,“她呀,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性子,就知道躲到您这里来。”
张令曦立刻反驳道,“才不是呢。是我跟昉姐姐说,我今天要看姨娘长什么样子,昉姐姐才许我今天不去的。等过几天我全天都去,再补回来。”
“明明是偷懒。仗着昉姐儿好性情,好说话,你就蹬鼻子上脸。”张令晨说这话时,似是无意地瞥了范云芝一眼。
崔芳在一旁看着,心里咯噔一下。
“不是!”张令曦攥起小拳头挺着胸脯喊道。
范云芝举茶举得手酸,齐氏不出声,饶有趣味地听着两个女儿斗嘴。
“你不好好用功,还拿看范姨娘当借口,你当姨娘是吴桥杂技班里的猴子还是天桥上摆卖的小玩意儿的,容你这么去看的。”张令晨明着是教训张令曦,实际上将范姨娘骂了一顿。
听到范姨娘耳朵里,更不是滋味。什么猴子,什么小玩意儿,还不是当着下人们在羞辱她。
“范姨娘又不是长得三五只眼睛,歪着嘴巴流着口水的怪物,也不是满嘴獠牙浑身长毛,双眼还冒着绿光的野兽,为什么不能看啊?范姨娘你怕人看吗?”张令曦走到范云芝身边,偏着脑袋懵懂地问她。“又不是见不得人,为什么我不能看她呢?祖母说了,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人,偷鸡摸狗满心算计的人,才是见不得人的。”
范云芝勉强笑了一下,“曦姐儿说的对,姨娘没什么不能看的。只是姨娘样貌平庸,不值得你们看。”
听到范云芝说样貌平庸,张令曦果然凑过脸不高兴地嘟了嘴,问道,“不是说会给爹爹找个又年轻漂亮的姨娘吗?不是说就像夕娘和婉娘那么漂亮的吗?”
童言无忌,可小孩子多半不会说谎,即便说谎,也是大人诱导的。
是谁跟她说要给老爷找个年轻漂亮的姨娘的,是齐氏吗?齐氏想再抬一房姨娘来打压她,然后坐收渔翁之利吗?
范云芝气的手抖了下,热茶被晃了出来,有少许洒在了她手上,立刻烫出了红印子。
这时候,齐氏才如梦初醒似的,要去接范云芝手里的茶,嘴上还说,“瞧我,都忘了你还跪着。她们两个总是斗嘴,没有法子,做母亲的操不完的心。”完完全全表现出听张令曦她们姊妹说话,一时失了神的样子。
范云芝只能温顺地低头称是,要将茶碗奉上,“太太您是大家闺秀,教出的两位小姐也是大家风范,妾就没有太太这样的福气。”
齐氏淡漠地点了下头,伸出了手。
江嬷嬷却又先她一步,在齐氏触碰到茶杯之前,怒不可遏地夺过范云芝手里的茶,并吩咐竹眉道,“看不见茶凉了么,去换杯热的来。”
说完回齐氏道,“竹眉她在太太身边伺候了这么久,做事还这么毛躁。眼看着茶凉了,还看着太太您接茶,奴婢不训斥她两句,她都不知厉害。”
张令晨也紧跟着说道,“嬷嬷说的对,看似是小事,实则最需要警醒。好在这次是竹眉粗心,要是换作是别人,我就得想她是不是有心为之,眼见着娘亲遭罪。”说完眼睛还刻意飘向范云芝这里,意有所指。
张令曦听完叹气道,“娘亲不能吃凉的东西,也不能喝凉的东西,不然身体又要难受了。娘亲难受,令曦也难受。”
“你个小马屁精!就只会说,也不怕闪了舌头。”张令晨“不满”地捏了捏张令曦的脸。
句句都意有所指似的。
早就知道进门之后没这么轻松,这些她还是能忍受的,现在她受多少苦,以后都让齐氏连本带利还回来。
竹眉换了新茶来,范云芝挺了挺脊背,端茶的姿势更郑重了。
齐氏接了茶。
她稍抿了一口,烫了嘴似的将茶杯甩了出去,丢在了范云芝身上。
滚烫的茶,如数浇在了范云芝身上,她被烫的惊起。
江嬷嬷却焦急地喊了声太太,又喊道,“太太烫了嘴,你们还愣着干什么?”
屋里人慌乱起来,捧凉水来的,去拿冰块的,去拿药膏的,去请大夫的。张令晨和张令曦也立刻围在了齐氏身边。
没人注意到范云芝。老安人身边的嬷嬷还在这里观礼,范云芝不敢出差错,拍掉了身上被水泡开的茶叶,重新跪在了屋子当中。
敬茶的时候,自己不试杯温,烫了主母的嘴,这下子范云芝要遭人诟病了。
齐氏什么时候也耍起这样的心眼了。范云芝回了正安苑,一边让崔芳上药,一边想着应对之策。
张延远又跟三老爷喝了些酒,被随从扶进了正安苑。范云芝刚上了药,衣衫还没整好,张延远带着满身酒气闯了进来。
“老爷。”范云芝掩上衣衫,给张延远欠身行礼。
“从真。”张延远恍恍惚惚喊了一声,将范云芝扑倒在床。
春光旖旎过后,二人均呼吸均匀地睡去。
到了半夜,张延远醒了,酒劲儿过去了,他嗅着怀里的香味不像是齐氏的,喊了人掌灯。
原来是范氏睡在他身侧。许是累了,这样的动静都没有惊醒她。
同样是烛光摇曳,范氏的睡颜却并不好看。
张延远悄悄穿戴整齐,回了书房歇息。
按照规矩,他是不可以在姨娘的屋里过夜的,行了男女之事后,就要回自己的屋里歇下。他深知,不能因为齐氏让步就得寸进尺让齐氏寒心。(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