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氏显然是想错了老安人,低估了老安人对曦姐儿的喜爱和了解。
老安人听了大夫人的话,不仅不恼,还跟大夫人说道:“曦姐儿就是跟我使性子,也都是有个分寸的。若是她想说什么,一定会当面跟我说的,有些话她知道说了也没用,便不会再浪费功夫。”
说完看了看大夫人的表情,又看了看在一旁坐着的梁氏,道:“既然你们都不肯拿主意,那这种小事就让我做个主。崔菊,你便依我说的,去相府打听打听吧。”
梁氏看出老安人对她有些失望,硬着头皮道:“我也觉着,曦姐儿不是跟浙哥儿置气才不来的,而是有什么别的原因。老安人若是实在放心不下,让崔菊去看看也是好的。”
大夫人略显尴尬地解释道:“我也不是说曦姐儿耍性子,只是眼看着她可怜罢了。曦姐儿是娘教养过的孩子,按理我不该操这样的心,可谁知曦姐儿去了相府又什么样子不是?这件事情,本就是咱们理亏,我怕曦姐儿若是借此闹起来,所以才想提醒一下而已。”
大夫人一是看曦姐儿可怜,想为她说两句话。二是担心曦姐儿现在有相府撑腰,敢跟张家撕破脸了,最后闹个大家都不痛快。若是范姨娘不在,这些事情哪里还需要她去愁的。
老安人怎么会听不出大夫人的抱怨,她道:“曦姐儿再怎么都是张家人,姓不了齐家姓,你担心这些个没用的,不是自找麻烦吗?我知道你们对范姨娘都不满,可是母凭子贵,她给老五生了浙哥儿,难道我能不念着她的好吗?何况她来了这里,也是待在屋里头不出来,这都碍着谁的眼了不成?”
老安人觉得曦姐儿是张家人,而浙哥儿是能支应起五房的人,曦姐儿就是再不懂事,也不会因为这个闹起来。
梁氏的心是偏向曦姐儿的,老安人这么说话,梁氏心里听着也不舒服。
“曦姐儿她从小就拧,说一不二的。要不还是问问浙哥儿,看曦姐儿跟他说了什么?”梁氏出主意道。
浙哥儿成亲的日子渐近了,忙得脚不沾地的。
听着老安人喊他过去,心知是曦姐儿的事情,便立刻停下了手里的活儿。
曦姐儿还真是要强,说了不来他这里,还当真是一步都不踏进来。
张令浙既觉得惋惜,又觉得内疚。
一面是生母,一面是帮了他很多次的曦姐儿。他夹在中间,觉得特别难做。
可转念一想,即便曦姐儿不跟他往来,也不会缺衣少食,也不会过得困顿不堪。可若是不将生母接到京城来,任她在庄子上受人欺负,说不定半条命全要丧在庄子上了。
相较之下,他只能咬着牙,选择背信弃义,站在范姨娘这边。
其中的挣扎,也只有他自己受着,内心的焦躁煎熬,也只能他自己忍着。
范姨娘不肯出屋子,她道:“我现在没有什么别的指望,只盼着你们兄妹都好,我就高兴。年轻的时候还想着为子女争一争,现在我没这个本事了,只能靠着你们自己争气。我好好替你们守着家,安安分分地不出屋子,不给你们丢人就是了。”
一句话说的张令浙莫名地心酸。
他重生之后,曾经想着带母亲她们逃离张家,带着她们避难,带着她们过更好的生活。
现在,他无力改变任何事情不说,还忘了初衷。
曦姐儿说,齐鹿鸣不可能再像前世一样,做出伤害张家的事情了。可张令浙却不敢放松警惕。虽然查不出张家是为了犯了当年的事,但是只要盯住齐鹿鸣,一切就都会有转机吧。
可是偏偏他又跟曦姐儿弄地这么僵。
连个盯着齐鹿鸣的人都没有了。
范姨娘跟晴姐儿正坐在小杌子上,不知编什么东西。看张令浙出神的想事情,范姨娘的心里觉得莫名地踏实。
三个孩子里头,好歹有这么个争气的。心思深,知道想事情。
渝哥儿和晴姐儿都想的太简单,到时候少不了她还得替这两个孩子操心。
“浙哥儿,快去吧,别让你祖母等着。”看张令浙还愣着,范姨娘出声提醒道。
她的嗓音已经没有当年那么玲珑婉转了,声音里带着沙沙的响动,就像是在磨菜刀一般。
张令浙听着,却觉得格外悦耳似的。
母亲肯说话了,这便是好事。
晴姐儿也抬头看着张令浙,催道:“二哥哥千万不要磨蹭,免得到时候老安人给你脸色看。”
每次她请安迟了,老安人都会好生发一顿脾气,还会罚她做些擦桌子什么的。
晴姐儿的好心提醒,让张令浙心上像是被扎了根针一样,提醒着他,他们都不能像晨姐儿和曦姐儿那样真正的讨老安人喜欢。因为他们是范姨娘的孩子,是庶子。可如今,张延远没有续弦的打算,老安人就不得不重视他和渝哥儿。
他要想做什么,得趁早才行。
“好,那我先去了。”
等张令浙走后,范姨娘停下手里的活儿,抓着晴姐儿的手,心疼地问道:“老安人她总是给你脸色看?”问完又觉得自己可笑,懊悔地说道:“都是我的错,是我拖累了你们。”
“母亲,您刚说好不提这事了,怎么又提了。老天爷让我们做您的子女,是我们的福分。要是让我换个身份,我还不肯呢。”晴姐儿安慰道。
她说的真诚,范姨娘听得直落泪。“我的乖女儿,你们兄妹几个,就数你最贴心。”
母女两个拥着哭了一阵子,才商量起正事来。
晴姐儿正色道:“我去小姨母那里,她今日气色又好了一些。说不定哪一天就全好了呢,要是不抓紧时间,等着她好全了,再想进赵家的门,怕是无望了。”
“到时候弄不好怕是还会结了仇呢,正是早些办妥当了好。”范姨娘觉得晴姐儿说的很有道理,不过她还是皱着眉头又道:“可你祖母的意思,是等着曦姐儿先嫁了人,你再嫁人。”
晴姐儿面色有些颓唐,抱怨道:“当年若是不找那个道士什么的,我也就不用被当成给张令曦挡灾的,更不用等着她嫁了人再嫁了。”
“当年若不是你舅舅费尽心力地请了那道士来,怕咱们母女现在还在外院呢。”
“在外院也没什么不好,我倒是觉得,进了张家之后,父亲才越来越不喜欢我的。”
这话戳在了范姨娘的心上。
“大概是一步错,步步错。现在想想,在外院也未必就不好,进了张家,也未必就好。可是都走到了这一步,后悔也是枉然。”范姨娘感慨道。
这些话她憋在心里很多年,在庄子上的时候,总是控制不住去想,却无人诉说。
晴姐儿生怕范姨娘想起什么,又哭起来,忙道:“母亲,您说能不能再请那道士一次?让他说服祖母,先将我嫁出去。”
范姨娘觉得这个主意也不是不可行,沉吟了一会儿,道:“同样的招数用第二次,难免不叫人怀疑的。咱们还得详细地计划一下,不要露了马脚才好。这件事,我得跟你舅舅商量商量。”
“若是不行,咱们再去想其他的法子。”晴姐儿道。
范姨娘仔细地想了想,说道:“这几日你真应该回相府去,老是在这里待着,相府那边什么动静你都全然不知。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戏文里都有的道理,咱们偏偏都忽视了。”
“我不是想多陪着您嘛。再说了,二哥哥马上就要成亲了,祖母和伯母都在这里,我怎么好跟着张令曦到相府去呢。”
“即便不在张令曦身边,也得知道她都在哪儿,知道她都在干什么。要不,你怎么找机会下手?”范姨娘认真地说道。
晴姐儿露出为难的表情来:“我还是觉得不忍心。若是曦姐儿嫁不了赵嘉善,我岂不是害死她了。”
范姨娘的态度却是无比坚定了,纵然晴姐儿动摇了,范姨娘还是坚持说道:“你这样成不了大事,畏首畏尾的,不成气候。若是换了曦姐儿,别说让她灌人药汤,就是取人性命,恐怕她都不眨眼睛。”
“张令曦哪里有您说的那么可怕。”
“你见识不多,又是死脑筋,被人利用了都不知道。谁不是看着你傻,专门利用你。”范姨娘恨铁不成钢地说道:“我已经替你想好了,等你二哥喜宴上,你就去把张令曦杯盏里头搁上东西,看着她喝干净。”
“在二哥哥的喜宴出事,岂不是要害了二哥哥的?”晴姐儿有些急了。她也知道渝哥儿是靠不住的,唯有靠着浙哥儿,才能过上好日子。
“傻孩子,你瞎担心什么。正因为是你二哥的喜宴,咱们才有机会下手。喜宴上,人既多又杂,到时候乱哄哄的,谁能注意到曦姐儿身体异样?日后就算她想查,那么多人,她也无从查起。”
晴姐儿不安地拿脚尖划着地,不知是不是该按着范姨娘说的来做。
范姨娘看出她的犹豫,又道:“若是你不忍心下手,那咱们就找个人帮忙。”
“找谁帮忙?”晴姐儿纳闷地不行。这种事情,还能找人帮忙不成?就不怕走漏了风声?
范姨娘神秘兮兮地凑过来,道:“赵嘉柔。”
晴姐儿大吃一惊,捂住嘴巴,难以置信地说道:“您要找她?难道不怕她泄露出去?她跟张令曦关系可是很好的。”声音从指缝里传出来,带着颤音。
莫非姨娘想仗着自己婆母的身份,强压赵嘉柔一头,逼她去做这样的事情?还是说,姨娘想着用个什么法子,哄骗着赵嘉柔,让赵嘉柔将掺了东西的酒水递给张令曦。
那一旦张令曦查起来,第一个倒霉的就是赵嘉柔。
姨娘是不想让二哥哥好了吗?怎么能想出这样的主意!
范姨娘却无比冷静地说道:“难道还有比赵嘉柔更合适的人选吗?”
晴姐儿哑然。
赵嘉柔这个待嫁女,整日由薛姨娘带着学规矩。
薛姨娘将张家的事理了个大概,哪一房谁是什么性子,谁跟谁关系好,谁又跟谁面合神离,都一一地讲给赵嘉柔听。
尤其是有什么特别需要注意的,薛姨娘都会强调几遍。
薛姨娘正好提到了晴姐儿,提点赵嘉柔怎么跟小姑相处。
赵嘉柔笑的轻轻浅浅,道:“晴姐儿我也是见过的,没您说的这么麻烦。而且,家里头的都不是蛮不讲理的人,您就放心吧。”
薛姨娘看女儿笑的干净无比,有些话实在是不想跟她说。可若是现在不提醒,到时候吃了亏再说,也晚了。
“嘉柔,娘知道你心地善良,看着谁都是好人。不过为娘还是要提醒你一句,凡事自己心里要有个底,不管做什么,都留出三分余地来。就是跟最亲近的人,也要保留着三分,包括你的丈夫。”
“两个人在一起,若是这样一味的藏着防着,又有什么意思?”赵嘉柔听了薛姨娘的劝告,反而觉得有些听不进去。
薛姨娘叹了一口气,道:“夫妻之间,自然是坦坦荡荡毫无保留最好。可是你嫁过去,是要过日子的,不是跟张令浙你们两个,而是跟他还有他的家人。你们两个的时候愿意怎么都行,有了别人,就要留些心眼了,别最后因为他们,伤了夫妻的情分。”
赵嘉柔听不大懂,不过还是乖乖地点了点头,道:“姨娘的话,我都会记得。”
“还有个人,你要特别当心些。”
“还有谁?”
“张令浙的生母,那个害死曦姐儿母亲的范姨娘。”薛姨娘提到这个,赵嘉柔啊了一声。
她跟曦姐儿关系好,自然听说过范姨娘。并且在她的心里,对范姨娘是十分厌恶的。那种上不得台面的,在背后使阴招的人,就该被关在田庄上反省。
赵嘉柔天真地问道:“她不是在庄子上吗?听说张家不许人去探望她的。我怎么也跟她扯不着关系吧?”
薛姨娘表情凝重地解释道:“我听说,张家老安人这次进京,是偷偷带了范姨娘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