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嘉善
脸上的窘然退去之后,赵嘉善轻咳一下来缓解尴尬。
刘显是个聪明人,说谎话未必骗得过他,可若是实话实说,对曦姐儿又不好。
赵嘉善习惯性地摩挲着小指,决定装傻到底。
赵嘉善这一犹豫,刘显都看在眼里,不由得更加狐疑。
嘉柔姑娘已经找到了不说,现在连亲事都已经要办了,赵嘉善应该不会再为这事来一趟。若是别的事情,说不定跟赵家太太有关。
难道这事情真这么为难,让他这么难说出口?
“显哥哥,原来你在这儿啊!”
思虑之间,齐扬大咧咧地闯了进来。
看见赵嘉善也在,调皮地冲他眨了眨眼,意思是她过来“江湖救急”了。
只见她落落大方地冲赵嘉善行了一礼,便笑嘻嘻地搀着刘显的胳膊,小声嘟囔道:“显哥哥,我想回去了,你送我吧。”
看她这会儿跟个没事儿人似的了,刘显便知张令曦将她给劝好了。这个时候最不能再惹扬姐儿,刘显好言好语地说道:“我这边还有事要说,你再去跟曦姐儿说说话,等我办完了事,就送你回去。”
齐扬佯装不悦地看了赵嘉善一眼,道:“有什么比跟送我还重要的,难不成赵老爷还不能等一等了。”
扬姐儿纵然是骄纵些的,但也从来没有这样过,刘显想了一下,抱歉地看了赵嘉善一眼。
齐扬趁着刘显不注意,冲赵嘉善努了努嘴。
赵嘉善立刻会意地说道:“我不过闲来无事,找你下下棋罢了。你先去忙,等你回来了,咱们再酣战一夜也不是不可。”
齐扬扯着刘显的衣袖,可怜巴巴得看着他,刘显果然心软了。
她计谋得逞,得意地冲赵嘉善摆了摆手,指的正是张令曦所在的方向。
张令曦在屋里等的有些着急,时不时地让娥眉出去看看。
“清涵,让你久等了。”赵嘉善笑着进了屋。
刘显庄子上并没有多少人,赵嘉善也无需顾忌什么。
而且既然齐扬出手了,那便是张令曦想见他,因此他不像上次那样隔窗说话,反而毫无顾忌地走了进来。
娥眉听得大惊失色,看向张令曦。什么清涵不清涵的,赵老爷嘴里念叨着什么东西?
他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进来了,也不顾及着旁的吗?
张令曦只是浅浅笑了一下,道:“我还没有小字,赵老爷赐的小字倒是合宜。”
等她行了及笄礼,便可以用清涵作为小字了。
娥眉头上冒着冷汗,小心翼翼地退了下去。原本她只是有些怀疑,现在却肯定了。
嫁了人,由夫君帮着起小字。
现在小姐跟赵嘉善这个样子,实在是再明显不过了。
小姐年轻,保不准是被这糟老头子给骗了,她作为小姐的丫鬟,忠心耿耿,该提点小姐才是。小姐自幼丧母,这些事情,自然没有人来管教约束,她们这些做丫鬟的,哪里还能再怠慢呢?
娥眉虽然退了下去,却始终心不在焉地想着小姐和赵嘉善的事情。
她这样算是助纣为虐吗?
赵嘉善虽然长得也一本正经,可焉知他一定是好人?
不对,他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家里有着妻室,还在外头沾花惹草。
这一想,娥眉吓得身子一软。
小姐真是糊涂!
难道忘了当年的范姨娘了吗?
夫人和小姐受了多少苦,不就是因为老爷找了个外室的缘故?现在小姐好了伤疤忘了疼,竟然还要像范姨娘似的去破坏别人吗?
娥眉心一横,闯了进去,一句话不说,就将赵嘉善往出撵。
赵嘉善被她推得跌跌撞撞,尴尬得笑道:“你这丫鬟倒是一身的蛮力。”
娥眉下巴一扬,双手叉腰挡在张令曦面前,义正言辞地说道:“请赵老爷出去,免得平白污了我家小姐的名声。”
“娥眉,你这是干什么?”张令曦有些无奈。
娥眉愤然回头,问道:“小姐,难道您忘了范姨娘了吗?忘了从前吃过的苦了吗?您现在这样,怎么对得起夫人?怎么对得起自己?”
张令曦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却又拦不下来撒泼的娥眉。
“你误会了,我跟赵老爷之间坦坦荡荡,没有任何见不得人的事情。”
娥眉一愣,随即泪光闪闪地问道:“小姐不骗我?真的不骗我?”
“我骗你干什么?我叫赵老爷过来,不是为了什么儿女情长的温存,而是有正事要说的。”张令曦耐心的解释到。
娥眉的表情松懈下来,彻底哭了起来。
“小姐,我不是故意要胡乱揣测的,只是担心小姐被人骗了。夫人不在,咱们跟小姐相依为命,真怕小姐有个好歹,我没法跟夫人交代。”
刚才娥眉故意装出一副刚强的样子,要吓走赵嘉善。现在张令曦说这一切都是误会,娥眉觉得自己一下子浑身都软了,瘫了。
赵嘉善谨慎得向前一步,见娥眉没有阻拦,又前进两步道:“我可以指天发誓,我虽倾慕你家小姐,却不会做出什么龌龊事来。我跟你家小姐,都行得正坐得端,坦坦荡荡光明正大。”
娥眉吸了吸鼻子,屈身道:“刚才多有得罪,是娥眉莽撞了,还望赵老爷大人不记小人过。”
赵嘉善看她虽然在认错,言语里仍然带着些尖锐,知道她还有些防备着他,无奈地看了张令曦一眼。
张令曦正要跟赵嘉善说到泽儿的亲事,便对娥眉道:“既然是误会,说开了就好了,赵老爷自然不会怪你。你先出去,要是有人过来,你提前进来告知一声。”
娥眉哦了一下,不放心地嘱咐道:“娥眉就在门口,小姐若是有什么事,就喊娥眉一声。”
好像她一离开,赵嘉善就会吃掉张令曦似的。
张令曦跟赵嘉善相视一笑。
屋里重新只剩她二人的时候,张令曦方才开口问道:“你来的这么急,连声招呼也不打,是为了泽儿的事情吗?”
赵嘉善点了点头。
“这事我是听说了些的。”张令曦道。
“是泽儿告诉你的吧。元家小姐和齐家小姐,你觉得哪个更合适泽儿?”既然张令曦什么都知道了,他就不用再多说什么了。
张令曦摇了摇头,道:“我不想说,这事与我无关。”
赵嘉善道:“这事怎么能与你无关呢,你是泽儿的生母,这事你若不管,要让谁管呢?”
“自然谁疼泽儿,便让谁管了。”张令曦看着赵嘉善的眼睛说道:“我说了自己的想法,大概也不过是被你想成一个不顾全大局的人而已,哪里还有什么说的必要。”
“这个时候,你说这么孩子气的话做什么?”
“我本就是孩子,比泽儿还小呢,你莫叫我拿主意。”张令曦知道赵嘉善心中早有决定,而她想做的,便是动摇赵嘉善。
“好,那就当你是个孩子,你看着泽儿跟谁更合适一些?”赵嘉善锲而不舍地问道。
“自然是扬姐儿。他们两情相悦,难道还有比这更难得的吗?”张令曦反问道。
赵嘉善摇摇头:“果然是孩子话。你看,元家小姐知书达理,又是家中长女,早早地帮着母亲主持中馈,是个会拿主意的。齐家小姐,未免就太孩子气了。太过娇生,实在是不适合嫁进咱们家。”
“你是怕泽儿高攀不上吧?”张令曦听了赵嘉善的话,咄咄逼人地问道。“连扬姐儿都知莫欺少年穷的道理,你却不知吗?”
“尽胡说。”
“我才没有胡说。你只看眼下,却不知道看将来的事。扬姐儿她聪明,教她什么她都学的会,现在是稚嫩些,多谢历练,未必不如元家小姐。何况齐家本来就是礼仪周全之家,比那元家强了不是一星半点。你看你看中的这些,人家未必不如人。”
赵嘉善不以为然:“不过是你跟她从小玩到大,心偏向她罢了。”
“你看,你觉得我偏向她,是不是说明我跟扬姐儿打小玩到大的交情,还是很重要的。你我成为夫妻的时候,互相倾慕,是不是吵过架之后,冷不了多久,就又好了。若是换个没有感情基础的,未必能做到这样。我觉得只有心偏了,日子才过得红火,不然我看你跟看别人没有分别,那还有什么意思?”张令曦干脆就从她跟齐扬说起,来劝说赵嘉善。
“都是歪理。”
赵嘉善嘴上虽然没有松动,可却将张令曦的话听进去了一些。
“还有,你想一想,既然不管怎么选都是为了泽儿好,不如选个泽儿也觉得好的,大家皆大欢喜。我知道敏娘她一定觉得元家姑娘好一些,因为她心里头想着,不能愧对了你,不能愧对了泽儿,还要大家一看都好,才可以。我选的时候,就不会顾忌太多,只要泽儿日后过得好,别人怎么看,我都不觉得有什么。”
“好,我知道了。”赵嘉善看来是将张令曦的话听进去大半了。
做主的人,到底还是他。
曦姐儿说的不错,敏娘是有顾忌的,所以才会选择元家小姐,因为在众人眼里,这才是门当户对的好姻缘。正是因为这样,她并不是完全为泽儿考虑。
张令曦看着赵嘉善,调侃道:“你可别用我这些歪理去劝敏娘,免得气着她。”
敏娘是最不会生气的人,张令曦是知道的,所以才这么调侃。
谁知赵嘉善听了,却深深叹了口气道:“我也担心敏娘一直生气,会气坏了身子。可是劝她,她又一句都听不进去。有时候我想着,她病得厉害,或许是糊涂了吧。可是想起当年你病着,从未像她那样闹腾过,心里百般不是滋味。”
“身子不好,心情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我那会儿是一直病着,也就不觉得了。可是她不一样,日子刚刚过得有些起色了,她就病倒了,心中难免会郁结。而且我看着,敏娘特别倾慕你,敬重你,舍不得你。”张令曦听说杨敏颜到了这种地步,心痛不已:“敏娘那么好的人,老天爷怎么忍心...”
赵嘉善闻言蹲下来,视线与张令曦齐平,搂了她一下道:“清涵,你照顾好自己,能好好地活着,就比什么都好。”
张令曦故作轻松地说道:“你放心,我吃得好睡得好,身体好得不得了。你好好照顾敏娘,好好照顾孩子,也好好照顾自己。咱们还有长长久久的日子要过,所以你现在要多花些心思在敏娘身上。以后,咱们就真的不见了吧。”
眼角的泪,却将她内心的沉重全部都出卖了。
“嗯,都听你的。”赵嘉善站起身来,道:“那我走了。”
“唉,对了,还有件事,想嘱咐你一句。”张令曦突然想起一事来,喊住赵嘉善。
“什么事?”赵嘉善立刻站住脚,问道。
张令曦绕着手指,红着脸说道:“那个,以后还是叫我曦姐儿吧,你叫我清涵,听在别人耳朵里,还不知要生多少事呢!”
她本就不该跟前世有什么牵扯,只是她有着前世的记忆,实在是放不下。
“嗯,等以后只有咱们两个人的时候,我再喊你的小字。”赵嘉善突然凑过来小声地说道。
语气暧昧不已,张令曦脸颊上又飞起了红云。
“曦姐儿,说句不当说的话,我觉得你比前世还要漂亮许多。”赵嘉善刚一整容,眼神就被张令曦红晕的脸勾了过去。
“那你喜欢前世的我,还是今生的我?”张令曦羞答答问道。“不许说都喜欢!”
赵嘉善刚一张嘴,听见外面咳了一声。
紧接着又咳了两声。
张令曦一推他,道:“有人来了,你赶紧走吧。”
赵嘉善还没回答,就被张令曦“轰”了出去。
向这边走的乙一使劲儿揉了揉眼睛,问道:“少爷,刚才我是眼花了吗?怎么好像看见赵老爷从表小姐那里出来了?”
刘显冷着一张脸答道:“嗯,你确实是眼花了。”
说罢便面无表情走开了,留着乙一在原地继续揉眼睛。
乙一一边懊恼地揉眼睛,一边自言自语道:“少爷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气了,我看花了眼他也生气。唉,少爷不是说去看表小姐吗,怎么往那边走了?”
赵嘉善已经坐在屋里等着刘显了,他的心里却因为张令曦的一句问话而不能平静。
是爱前世的徐氏,还是今生的曦姐儿。
赵嘉善有个答案,可惜还没有机会说出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