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令曦的猜测很快得到了证实。

　　她清清楚楚地听到那个男子说：“我...我一直都忘不了你，也一直在努力。只要你回来，我一定会给你你想要的生活。”

　　声音听着十分熟悉，像是...张令曦却不敢随意揣测。

　　他说话这样不避着人，难道钟姿没有告诉那个男子她屋里还有别人？或者是钟姿看她睡得熟，所以没有在意。

　　钟姿似乎走动了两步，要避着那人什么似的。

　　张令曦的心突突直跳，紧张地不得了。

　　不知外面是个什么情况，她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只听钟姿说道：“你还是忘了我吧。”

　　那男子显然受了打击，许久才说了一句：“难道你真的不念着从前的情意了？你不是一直想离开镇北王府吗，我可以帮你。”

　　说话声中带着哽咽，很明显钟姿的态度让他很受伤。

　　听得出男子是真心实意的。

　　钟姿不忍心地叹了口气，解释道：“姑母她不会同意的，从前你就知道，何必又旧事重提。”

　　男子也跟着一声叹息，道：“我一定会说服我母亲的，你不需要顾忌这些。”

　　张令曦睁开了眼睛，呆呆地等着漆黑的屋子。

　　她刚才还在想，如果钟姿能从镇北王府回来，跟着那个痴情的男子远走高飞，倒也不失为一桩美事。可钟姿和男子的话，一下子给了张令曦意外一击。

　　姑母？

　　母亲？

　　难道那个男子是钟姿姑母家的孩子？

　　那究竟是方岫？方闻？还是，还是显哥哥？

　　方闻自从逃走之后，就再没了音信。听声音不大听得出来，他跟显哥哥说话声音很像。

　　方闻比钟姿小几岁，应该不是他吧？

　　方岫早就成亲生子了，难道钟姿会跟他有什么来往？听这男子的话，分明是打算娶钟姿过门，难道这会是方岫能说出来的话？

　　莫非是显哥哥？

　　张令曦深深地呼吸了一下，显哥哥到现在还未成亲，说不定是在等什么人。

　　那个人，就是钟姿吗？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也不错啊。起码显哥哥这个人可靠，钟姿表姐跟了他，不会无端受委屈。

　　张令曦正想着，突然外间起了争吵，两个人都把声音压低了，张令曦完全听不清楚了。

　　是在为着钟姿回来之后的事情争吵吗？听着话头，不像是两个人约好了见面的。显然看见这个男子，钟姿也十分意外。

　　张令曦突然心中大警。

　　钟姿出门，身边都是镇北王府的侍卫。也就是说，有好多双眼睛在盯着她，男子就这么闯进来，竟然没有被发现？

　　看来，他是有备而来，一早就打听好了钟姿的行踪，做了层层的部署，才能不惊动了侍卫。

　　到底是什么人，有着这样的本事，能够避开镇北王府的视线。

　　张令曦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刘显。

　　凭方岫，应当是做不成这些事的。只有在战场上打磨历练过的刘显，才可能有这样的意识和本事。

　　张令曦觉得自己的一颗心，浮浮沉沉，七上八下的。

　　所以，显哥哥特意邀她过来，还让她多请一些姐妹，让这么多女眷上山，是为了转移镇北王府的注意吗？

　　他说要过来办事，办的就是这件事？

　　如果真的是显哥哥，那他胆子也太大了，竟然真的闯进钟姿的房间里来了。

　　外间突然安静了下来，沉默地让人害怕。

　　张令曦努力调匀了呼吸，生怕外面的人知道她已经醒了。

　　似乎有石子投掷过来，砸到门框上的声音。

　　过了几息，又听得门外一声咳嗽。

　　好像是来跟那个男子接头的。

　　门开了。

　　张令曦却几乎没有听见来人的脚步声，直到听见他喊了一声：“表姐。”

　　张令曦莫名地松了口气。这才是刘显的声音，她听得很真切。

　　显哥哥大费周章地过来一趟，竟然只为了替这个男子把风遮掩，还真是...

　　看来，那个人是方岫了。

　　钟姿表姐不知会做什么样的决定，张令曦想旁敲侧击地问一问。又担心交浅言深，反而伤了姐妹的情分。

　　刘显进屋之后，方岫没有多留，不一会儿就走了。

　　张令曦听见钟姿的脚步声渐近，她闭着眼睛装睡起来。

　　“曦姐儿，你睡着了吗？我想跟你说说话。”张令曦听到钟姿在她耳边说。

　　难道是被发现了？

　　张令曦睁开眼睛，不好意思地问道：“表姐，你看出我没有睡觉？”

　　钟姿笑着点了点头。

　　张令曦立刻想到，钟姿跟着姑母学的东西不少，她是装睡还是真睡，钟姿应该能一眼看穿。

　　早知道就不装了，张令曦表情很尴尬。

　　钟姿笑着摸了摸张令曦的头，说道：“我知道你不是故意要装睡的，只是听见我在外间跟别人争吵，怕我觉得尴尬吧。其实你睡醒的时候，我就听见动静了。要是有些话不便让你知道，我也就不会让你听见了。”

　　张令曦额头直冒汗，她那样轻手轻脚，几乎都没有翻身，钟姿居然都能听见动静。

　　“表姐，刚才那个人，是方岫吗？”

　　钟姿不遮遮掩掩，张令曦也就大大方方地问道。

　　钟姿一愣，没有想到张令曦比她想的还聪明，问道：“你知道方岫？”这也是在回答张令曦刚才的问话。

　　“谈不上认识，扬姐儿带着我去过方家，那时远远看见了方岫，不过没瞧真切。”张令曦诚恳地回答道。

　　钟姿听了她的话，才想起张令曦跟齐扬走得最近，方家又是齐扬的外祖家。知道方岫，没什么稀奇的。

　　“我糊涂了，竟忘了你跟扬姐儿要好。”钟姿道：“我跟方岫青梅竹马，我母亲看重方家人口简单，钟氏又是我的姑母，于是跟方家有了口头之约。说是等我到了十六岁，就跟方岫成亲。这本是一桩美事，谁知我母亲去世之后，钟家嫌方家势力单薄，不想跟方家联姻，便毁了这约定，将我远嫁到镇北王府。”

　　原来钟姿和方岫的事情，是两家已经约好的。钟家毁约，让方家没了面子，于是两家少了来往，这也让钟氏在家中的地位变得尴尬起来。

　　钟氏是个要强的人，性子厉害，钟家事情办得不地道，惹恼了她。钟姿还没有嫁去镇北王府，钟氏就为方岫找了门亲事，让方岫匆匆成了亲。虽然带着赌气的成分，不过相较钟家，这李家更合适方家。李家的名声好，李氏的性子也好，对方岫去下场帮助良多。于是钟氏这口气便顺了，对这门亲事是越想越满意。

　　当然，她也因此恨着钟姿。虽说此事并非钟姿所愿。

　　张令曦听着，将事情琢磨出个大概来。

　　怕是方岫一直没有死心，还等着钟姿。当初他无力反抗，心灰意冷，现在听说钟姿在镇北王府过得不好，于是想接钟姿回来。

　　张令曦觉得方岫可怜，钟家既然会不顾钟姿，不惜跟方家撕破脸，也要将钟姿嫁过去，怎么还会让钟姿回来。

　　“那现在他想接你回来，你有什么打算没有？”

　　钟姿苦涩地笑了一下，说道：“即便是回来，我也不能活着回来。世子肯放过我？接我回来，娶我，都不过是方岫他痴人说梦罢了。”

　　有钟家横亘在钟姿和方岫面前，这事是怎么都成不了的。

　　钟姿即使是离开镇北王府，也只能是偷偷地逃，不能被发现，躲一辈子。

　　所以，方岫怎么安置她？

　　何况，方岫已经有了妻室，跟钟姿的缘分，便早就尽了。钟姿尽管心里仍然有方岫，却不能跟他再续前缘。

　　“他说的那些，我不是没想过，我日日想，夜夜想。可是想有什么用呢？难道我要他为了我停妻再娶，难道那李氏愿意他娶我回去做平妻？这不光是我们两个的事，还关系着方家的脸面。”钟姿虽觉得遗憾，不过她并没有因为方岫的态度而改变自己的想法。

　　张令曦觉得钟姿这样的人，确实很值得方岫喜欢。

　　她利落果断，而且不想为方家添任何麻烦。

　　“我觉得表姐这样考虑再好不过，方家在朝中没有根基，若是因为此事惹了镇北王府，那可就麻烦大了。”张令曦说道。她这样说，也是为了安慰钟姿。

　　方家确实势力单薄，要不然方闻杀了人，也不会吓得推给了齐鹿鸣。最后出面解决此事的，还是齐府。

　　“恩，我这辈子已经没什么指望了，只盼着他过得好便是了。”

　　钟姿对着张令曦打开了话匣子，将她这么多年积压在心里的苦，完全倾倒了出来。

　　张令曦听得十分认真。

　　她可以想象到，钟姿一个人在镇北王府，举目无亲，备受欺凌。而她的家人，在千里之外，对她漠不关心，不闻不问。这样的日子，实在是太艰难了。

　　钟姿还要在青川观里住上几天，张令曦却要跟着刘显回去了。

　　她依依不舍地跟钟姿告了别。

　　齐扬和齐茹来了一趟，收获满满。齐扬买了许多的小玩意儿，要回去了给姐妹们分发。齐茹则买了许多的点心小食，心心念念回去了大快朵颐。

　　“曦姐儿，你什么都不买啊？咱们可是要回去了，你再不买就没机会了，要是你没有银子，我可以借给你。”齐扬说道。

　　齐茹嘴咂了一下，“呦呦呦，铁公鸡拔毛了。”

　　齐扬不满意地回头瞪了齐茹一眼，道：“你就知道笑话我。”

　　齐茹也对张令曦说道：“曦姐儿你难道真没有什么要买的？是不是没人可以送，所以不打算买啊？”

　　齐茹也是个说话不经过大脑的，说话针针见血。

　　齐扬听了哈哈大笑。

　　“茹姐姐你一句话，真能把人噎死。曦姐儿真是无辜，平白就被你说了两句。”齐扬差点就拍手了。

　　张令曦跟着齐扬笑了起来，说道：“那我还真得挑几样东西买回去才行，要不然回去了被人家笑话我没人可以送。”

　　说罢，张令曦真的挑了几个糖人，还有几把折扇。

　　“就这些吧。”

　　齐扬撞了齐茹一下，道：“茹姐姐你应该说，哎呀，曦姐儿你怎么才买了这点东西，看样子真是没人可送。”

　　刚才被齐茹噎了一下，她总算能还嘴了。

　　齐茹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道：“我才不说别人，我专说你。买那么多小玩意儿，不会是送给他的吧？”齐茹挑了下眉毛。

　　齐茹的脸上立刻飞上了两朵红云。

　　“茹姐姐，有些事呀，咱们看透就好了，不要说透。”张令曦坏笑着凑过来，跟齐茹说话，反而笑着看向齐扬。

　　“哎呀，你们都欺负我！”齐扬红着脸往马车那边跑去。

　　还不等她跑开多远，就哎呀喊了一声。

　　齐茹和张令曦一同看去。

　　齐扬那会儿直管低着头跑，竟然撞了背对着她安排车马的显哥哥。刘显被撞了一下，仍然站得很稳。齐扬却一下子摔了出去，屁.股着地。

　　张令曦赶紧小跑过去。

　　齐扬已经被拉了起来，嘟着嘴瞪着刘显。

　　“显哥哥，我被你撞坏了，你怎么赔我？”

　　看来是没事，她还有心调侃刘显。

　　张令曦侧过身去，抿嘴一笑。

　　“摔得疼不疼？要不等我下一次回来，再带着你们出去，就当是赔罪。”

　　“当然疼了，你摔一下试试。”说完这话齐扬又想起刘显在战场上挨过刀子，比这还疼。她“勉为其难”的接受了刘显诚意的道歉，还不忘补充一句：“显哥哥，你说带我们出去玩的，可不许反悔。”

　　张令曦想跟刘显说两句话，她跟齐茹扶着齐扬上了马车，又跳下来喊住正要走的刘显。

　　“显哥哥，等一下。你过来办的事情，办妥了没有？”

　　刘显愣了一下，神色复杂地说道：“办妥了。”眼底竟然带着自嘲之色。

　　张令曦看着不对，忧心忡忡地问道：“该不会有什么麻烦吧？”说完她怕刘显不明白，又补充道：“昨晚我跟钟姿表姐睡在一个屋里，听见了动静，所以...”

　　“恩，没什么大事，放心吧。”刘显说道。

　　可张令曦总觉得刘显的眉宇间有着阴郁焦躁之色似的，显哥哥他从来不会外露出情绪来的。

　　“那您是不是心情不好啊？”张令曦试探性地问道。“如果这件事情特别棘手的话，只要你有需要我的地方，我一定会帮忙。”

　　张令曦的话让刘显愣愣地看了她几秒。

　　昨晚之后，他就变得特别心烦，想有个人说说话。可是那些话，能对谁说呢？

　　他没有想到曦姐儿竟然看到了他的异样，还说有棘手的事情一定会帮忙。

　　她能帮得了什么呢，可是这份心意让刘显觉得暖暖的。

　　眼前的这个人，和那个人，尽管样貌相似，可是似乎完全的不一样。

　　“曦姐儿，谢谢你。”刘显有话要说的样子，不过他只说了声谢谢，便没有下文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