娥眉好生高兴,一见给她取名的好心公子,踮着脚使劲地摆臂喊他,“公子公子,可让我们好找!”
刘显闻言轻轻一笑,往张令曦她们这里走来。
张令曦似乎是害怕了,低着头往后一躲,将方才稍前面一点的位置给娥眉让了出来。
有趣的丫鬟,有趣的小姐,他的笑容从眼底荡漾开,信步走去。
“娥眉姑娘。”刘显站定,先跟立在前面的娥眉打了个招呼。
娥眉两颊立刻飞起两团红云,道,“公子,我家小姐让我来找您。因我忘了跟您道谢,特意过来跟您说一声谢谢。”
刘显礼貌地点了点头。
目光越过娥眉,低了几分。
正看见张令曦乌黑的头发梳的齐整的双丫髻。
她小脑袋微微在动,就好像怕冷的小猫儿似的。
抬起头来,果然是冷的,鼻头也红红的。
“显哥哥,您是刚刚从外祖母那里出来吗?”小姑娘大概是下了许久的决心,才从娥眉身后走出来,给他行礼。
胆子可真小。
刘显嘴角上扬出一个极好看的弧度。
“你知道我的名字?”刘显很是意外。
“那次匆匆见了过一次面,就记住了。显哥哥还记得曦姐儿吗?”
小丫头局促地躲闪着他的目光,并不敢完全抬起头来。
还怕他记不住名字太尴尬,不着痕迹地提醒一下。
刘显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抚上了张令曦的脑袋。
“当然记得。你胳膊还没好,就急着跑出来干什么?”刘显轻柔的抚摸了一下张令曦的头,感觉到了小丫头身体一颤,识趣地收回了手。
动作却行云流水,看不出尴尬和刻意。
目光顺势落到她的胳膊上。
张令曦露出了一丝忐忑,过了一会儿,刘显才意识到张令曦的不安并非只是因为他刚才的动作。而是他这个人,好像本身就有种可以让她精神紧张的本事似的。
张令曦不想刘显居然还知道她伤了胳膊,瞪圆了一双杏眼,就像是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似的。
难道刘显还对她的事情上心?张令曦诧异极了。
刘显解释道,“我是听扬姐儿说的。她担心你的胳膊好不了,写信问我有没有能快点治好的法子,说想再找大夫给你看看,让你好的快一些。”
张令曦尴尬地笑了一下,“想不到我不小心摔着了胳膊,竟然惹得这么多人替我操心。下一次再不敢马虎大意了。”
丝毫不提是因扬姐儿的推搡才摔下去的。
真是好姑娘。
刘显莫名地对张令曦有好感。
不过,任谁见了这个唇红齿白,杏眼明眸的小姑娘,都会喜欢吧。就像他小的时候,因生的好看,人人都喜欢抱他。
刘显手指不自觉地动了动,小姑娘长得像个瓷娃娃似的,真想抱一抱她。
不过他将自己掩藏的很好,一点都不叫张令曦看出来。
“我小时候也趁着乳娘不注意,自己跑出去玩,结果摔断了胳膊和一条腿。”刘显道。他笑的有点苦涩,他出事之后,就再没见过那个乳娘了。
张令曦敏锐地捕捉到刘显的一丝失落。
自然而然地想到,刘显口中的那个乳娘,可能就是当初抱着他去赵家投宿的那个。
想想也知道,刘显无端出了事,看护不利的乳娘一定会受责罚。
张令曦硬着头皮继续跟刘显说话:“显哥哥,你受伤之后多久才好的?”
刘显想了想,笑着摇了摇头,“我受了伤之后,每天一堆人看着我。那时候每天都觉得度日如年,实在是不记得多久才好的。”
张令曦点了点头。
“你还好啊,没太多人跟着你,还有扬姐儿她们陪你玩。”
“不过她们去钟娘子那里上课的时候,我就无聊了。又不能刺绣,不能写字,只能坐着看话本。”张令曦垂下脑袋。心里上的煎熬远比身体上的要难受得多,都快闷出病来了。
这段时间,她还不敢去看齐氏,免得齐氏见了担心。
其实摔下来的地儿离地并不高,只是她掉下去的姿势刚刚好很危险,人又在发呆一时没反应过来,胳膊就伤了。
齐鹿鸣是被禁足呢,不知道她伤了,要是知道了,还不得狠狠笑话她报仇。
刘越倒是来看望了她两次,没说几句话就匆匆走了。
他又瘦了一圈,许是被师傅拘着不让出门,他还白了些呢。
眉宇之间,有些刘显的模样了。
可两个人又不同,刘越稍微有点丹凤眼似的,眼尾是向上翘着的。
刘显一看就是个玉面书生,大概是习武的人底子不一样,刘越原先又胖,始终没有刘显的书生气。
两个人居然边走边说起话来。
不一会儿,张令曦就笑出了声来。
刘显很率真,张令曦可以明显地感觉到他松了口气。刚才他一直努力想逗她开心,让她不要害怕吧。
刘显一看就是那种细致入微的人。
怪不得连扬姐儿都喜欢找他玩。
两人分别之后,张令曦去了老夫人那里。
老夫人正坐在屋里拿布擦兵器,张令曦来了,她才放到一边,将张令曦叫到身边说话。
张令曦向老夫人汇报了衣食住行,
“我打算过几天去青川观,你要不要一同去?到时候再带上霁姐儿她们。”
老夫人要去青川观见母亲吗?
“带那么些个人?”
“是你大伯母的意思。霁姐儿也大了,该着说亲了。你大伯母跟平成公夫人约了一同去,咱们就是凑个热闹。”老夫人笑的慈祥。“我是想着,免得你无聊,就答应了。”
外祖母难得有兴致,张令曦也忙做出一副饶有兴致的样子,“那到时候一定带着茹姐儿扬姐儿,由她们两个才有意思。”
这没有什么难的,老夫人不假思索地答应下来。
“刚才过来的时候遇见显哥儿了吧?”
“恩,还说了几句话呢。”
“你显哥哥是个大好人,家里头大的小的,都爱跟他玩儿。”
“就是说呢。”以前怀里边抱过的小人儿都长这么大了,还这么讨人喜欢。
张令曦留在老夫人这里用了晚饭,才回去的。
齐扬坐在屋里喝着茶等她。
见她回来了,忙跑上去,说道,“曦姐儿你知道吗,今天显哥哥来了,结果我们都在上课,他等不到我们,就先走了。”简直像是悔恨死上钟娘子的课了。
“说来也巧,我这个逃课的倒是遇见他了。”
“真的啊?显哥哥今天穿了什么衣服来的,腰间有没有挂着霁姐姐送他的香囊?吃没吃茹姐姐送他的点心,他有没有说?还有还有,我作的诗他看了没有,有没有说写的好不好?”
“停!停!你噼里啪啦说一大堆,我怎么记得住?”张令曦安抚她坐下,“娥眉,去上些点心来。咱们慢慢地说。”后一句是跟齐扬说的。
齐扬咕嘟咕嘟灌了一杯茶。
见佩玉应声下去,才疑惑地问道,“哎,我记得你这个丫鬟不叫这个名字啊?比先前还拗口些呢。”
“你倒是个记性好的。”张令曦笑嘻嘻地说,“她想改个名字,我让她自己去想。结果她运气好遇见了显哥哥,显哥哥就随手替她取了个名字。”
“什么,显哥哥给她取得名字?”齐扬又忍不住站了起来,张令曦抬头看她她才坐下,“显哥哥给你的丫鬟取这么好听的名字,我也要呢。最好明燕明珠都改个名字!”
明燕和明珠站在门外,听得直抹额头的汗珠。
“好好好,到时候你想怎么你就去说,别在这里折腾我嘛。”张令曦推开齐扬晃着她胳膊的那双手。
“你怎么遇见显哥哥的?”
齐扬才想起来问。
张令曦一五一十地说了,引得齐扬吹胡子瞪眼。
“哼,你也跟我抢显哥哥是不是?”
“我哪里有那个本事,显哥哥最疼你了,我抢也抢不来啊。”张令曦拿好话去哄她。
齐扬无奈地拖着下巴,“你还说不敢。你看现在祖母多么疼你,下一个就是我显哥哥了。不对,连我哥都不对劲儿,一个劲儿让他的下人打听你。张令曦,我跟你说,你要是抢走显哥哥,我就不理你了。”
“我才不会干那种事,你少往我身上泼脏水。”
“哼!”
齐扬心里盘算着,回去了得给显哥哥写一封信才是。
她也知道显哥哥对她最好了,一定不会对别人好。
刘显在书房里读书,刚巧抽出一本夹着齐扬书信的书来,他又看了一遍,脑子里突然浮现出白天见得那个小姑娘。
跟齐姑母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不对,张令曦像是匠人又精细雕刻了一番的,远看是十分的相像,近看又有七分独特的风韵。
不过小姑娘还没长开,长大了不知又是什么模样。
刘显脑海里立刻又现出另外一位正值妙龄的女子,她穿着七彩百褶裙,对着他笑着转着圆圈。耳朵里满是她银铃似的笑声,像是金玉碰撞出的清脆声响在耳道里来回弹跳。
有些晕了。
刘显长长的睫毛垂下来,一滴泪正挂在上面。
啪嗒,跌在地面上碎开了。
刘显的母亲耿夫人端了碗粥进来。
“我儿不要太累,娘给你熬了你最爱喝的粥。”耿夫人将粥放在桌上。
“这些事交给下人做,您身体不好,怎么还干这些活?”刘显面上不高兴,却将粥喝的一滴不剩。
这样母亲才能开心。
耿夫人满意地看他喝完,道:“我一天都闲的没什么事,做一碗有什么当紧的。要是不活动活动,我浑身难受呢。”
“您去跟伯母她们打打牌,也消遣消遣。”
耿夫人摆了摆手,“可不行。我哪里会那些,去了就得输个精光。看见牌就困,有什么办法?对了,平成公夫人邀我去青川观游玩,你说我去不去?”
“青川观?不是听说青川观那边已经荒了吗?平成公夫人怎么平白无故邀你去游玩?”
“哪里。那里的香客络绎不绝呢。她有意跟齐家结亲,这不才找上我。”耿夫人答道。
刘显想了想,齐家适龄的姑娘,也就齐霁和齐茹二人。齐茹还没有及笄,齐家估计不急着给她说亲。
齐霁可是大房的长女,刘夫人选择起来必定十分慎重,平成公夫人若是为次子求亲,那未必能入齐家的眼。
“您跟着一同去吧。整天闷在家里算什么,好人也憋出病来了。只是这事还没有个一定,您别急着帮平成公夫人张罗,记得先探探刘夫人的口风。”
“这些我是知道的。”见刘显若有所思,耿夫人趁热打铁地劝道:“隐之,你要是有中意的姑娘,就跟为娘说,娘上门给你提亲去。”
“我还得读书,现在哪里有心思去想那些。”
“成了亲,也能安心读书不是?”
刘显跟耿夫人打哈哈,不肯继续这个话题。
耿夫人见没了下文,失望不已,叹了口气,又嘱咐了一些别的,端着碗走了。
刘显低着头,眼前闪过一个婀娜的女子,苦笑一下,闭上了眼睛。
这世上哪里会有那么刚好的事。你中意她就能成就良缘?刘显已经不信了。
三房里传出破开夜色般的杀猪一样的嚎叫声。
齐扬气急败坏地捂了耳朵。
“明燕,去看看怎么回事!”
不一会儿,明燕回来了。
“回小姐的话,是少爷在那儿喊人呢。”
“哥哥又整什么幺蛾子?”
“说是闷得不行了,想去院子里走走,让太太给他把门打开呢。说是不打开门也行,总要开半扇窗让他透透气。”
齐鹿鸣屋里门窗都钉死了,他想逃都逃不出去。
“哼,还透透气。谁不知他一进到了院子里,任谁都抓不住他了。还想开窗,难不成想让大家看着他跳窗走?”
明燕道,“小姐说的是。从前少爷没跟着姚师傅学功夫,下人们还抓得住他。学了功夫之后,就再没人找得到他。”
“他就是打的这个主意,现在已经是夜里了,他要是想跑,这会儿最方便。而且二叔还不在,没人逮的住他。”齐扬见怪不怪了,“你去给我拿两团棉花来,我堵住耳朵,免得夜里睡不安生。”
明燕伺候着齐扬睡下。
齐鹿鸣屋里,还是一直传来砰砰的敲门声和嘶吼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