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十杀帮等几伙帮派瞧着鲍老恩等人的架势,暗想这四海帮果然是与众不同,帮主撅着屁股跪倒,帮众却或坐或站,态度倨傲,尤其那品茶的小伙计,简直架子大上了天!
看者各有心思,被看者丝毫不觉。一众朝廷大元登上轩辕台中的高阶,在礼部司办早几天便排好的座位上落座。
武成王涂长汀满头华发,居中而坐。看着台下的拥挤人群,神态甚是欣慰,侧脸问一旁的吏部尚书黄尊箜道:“黄大人,神州各道派是否已经到齐?大朝试的准备都已经就绪了吧?”
黄尊箜欠身答道“回王爷话,神州四郡五派十世家并八十一个小帮派,本次均有派人来到大朝会,再加上兵部推荐的人选,共计四百零八人与会。全都安排就绪,只等密之森林开放了。”
“甚好甚好!”涂长汀赞许一声,忽地想起一事,问道:“前天有个什么四海帮,也来了吗?”
鲍老恩驰道撞马事件牵涉左人世家与轩辕世家的两位少爷,影响颇大,这几日在朝歌城早就传开。
再加上土财主大骂方正迂腐的爆梗,更是传遍了整个朝堂,给因为准备大朝试而忙得不亦乐乎的官场增添了许多闲暇时的谈资。
也是因为这个“迂腐梗”,那些对律令方正本就意见满满的官吏这几天干起活来全都劲头十足。
某些过分的相互见面打招呼都是笑容满面,平素的招呼语“吃过了吗”,现在改成“迂腐了吗?”,说完心领神会相视一笑,全天都充满力量。
位高权重的一品大员,也多有幸灾乐祸看方正笑话的。吏部尚书黄尊箜便是其中一位,听涂长汀问到四海帮,笑道:“这个,下官倒是疏忽了。不过想必方大人应该知道得多一些,王爷不妨问一问方大人?”
在场众人皆露出心领神会的职业微笑,唯有轩辕家主轩辕凛脸色发苦,暗想那个小畜生莫名其妙丢了一千万两银石出去,到底图的什么?
方正不卑不亢,丝毫不为众人的脸色所动,出列回道:“禀王爷,四海帮帮主鲍老恩携其帮众三人已经早一步到达轩辕台,现在想必就在台下就坐等候。王爷可要召唤他们问话吗?”
涂长汀微笑摆手:“不必不必!律令大人办事向来公正,你推荐的帮派绝计不会有差错,本王放心得很!”
左人世家家主左人刚听儿子左人杰讲过当时的细节,知道鲍老恩实乃一个贫贱菜农,听方正口称其“帮主”,展颜笑道:“那个菜农,不,鲍帮主倒还真有几分本事,神州虽大,能得律令大人垂青,并愿意为之破例荐举的帮派,他算第一个!”
侍卫总管黄公公道:“据我所知,那鲍帮主其实出力不大。听说真正打动方大人的,乃是一位出自乡下、识字不多却敢直言犯谏的财主,叫什么荆芥公。听说他当街阻拦左人公子,力谏方大人,颇有先贤大隐之风呐!”
黄公公当年与方正同赴定陵,归来后被方正以“假传圣旨”的罪名盯上。纠纠缠缠耗了半年之久,差点将这位凭着军功上位的三朝元老太监关进大狱。后来幸得涂长汀及少帝开脱,才免了他的罪名。
黄公公差点被方正扒了一层皮,自然恨上了他。现在得到机会,反话正说,狠狠挖苦一番。
众官听到菜农、财主、当街力谏等字眼,全都嘴角微微上扬,画出一个可爱弧度。
涂长汀知道百官中多数都与方正有嫌隙,不欲过多纠缠,侧脸问韦绍晖道:“韦大人,提督府有什么发现吗?”
八门提督总理朝歌城一应护卫事宜,韦绍晖自然明白涂长汀问话中的含义,回道:“禀王爷,下官已经着人细细调查过。这个四海帮的帮主鲍老恩在京郊多年,一直以卖菜为生,是个本分人。
那个财主荆芥公一直居住在山南地界,家境殷实,算是小富之家。据了解此人从未来过朝歌城,也没发现什么背景。
不过四海帮新召的帮众秦城之前一直在巡城司办事,而在此之前,此人乃是青龙关的一名陴将……”
“青龙关?”黄公公道:“那他岂不曾经是定陵邱直的手下吗?”
众人听到定陵邱家字眼,俱都面色一变。
邱家世代守护定陵,论资排辈邱自得比在座的包括武成王涂长汀在内的每一位都要老些儿。
不想几个月前北岭侯首告邱正私通妖族,破灭隐皇山庄。朝廷震怒,武成王着初见堂负责调查盘问。
花光国师亲率初见堂并任家抵达定陵,汇集定陵当地的茂陵派一众找邱自得要说法。不想邱自得居功自傲,不仅拒不交人,更出手打伤初见堂多人,最后自己也被众人围攻,落得身死家灭。
此事在神州震动甚大,流言颇多。百官轻易都不触碰这个话题,今天听到这个诡异建立起来的四海帮内居然有邱家当年的手下,不由自主都起了别样心思,目光全向北岭侯任天仇与茂陵派劳贤成看去。
任天仇泰然自若,劳贤成却面色大变。
茂陵派替代邱家接管定陵城,看似占了便宜,其实受损极大。弟子徒众死伤惨重,得意弟子茂陵九头鸟死了四对,只剩一个余非白,此刻孤零零地站在他身后侍奉。
劳贤成见看向自己的目光中多有红眼病的征兆,心中有苦说不出,正要说话,一直不曾开口的国师朔荒真人道:“邱家有罪,与其手下并无关系,诸位无需多想。”对涂长汀道:“王爷,时辰已到,是否可以开始大朝会之礼了?”
涂长汀轻拍座椅:“好啊,想必众人都等的不耐烦了。黄大人!”
黄尊箜立时明白,向下打个手势。一众等待命令的司办齐齐施礼后退,蓬然飞起散开,蝴蝶穿梭花丛般散满轩辕台的各个角落。
台下众人轰然称赞,叫好声响成一片。
这些礼部遴选出的司办境界并不高深,大多刚刚晋入星落境界。御空而飞的道技在台下云集的高手眼里只算入门。
但他们同时动作,飞天聚拢忽散,显然经过多次演练磨合。胜在技巧纯熟,是以赢得一片喝彩声。
这些司办多为俊美少年,在轩辕台各预定位置站定,同时发声喊道:
“焌哉我皇,实灵诞圣。履端惟始,对越休庆。如天斯崇,如日斯盛。介兹景福,永固洪命。”
喊声中,无数礼花竞相升空开放。那些礼花设计精巧,颜色极为鲜艳,虽然秋日炎炎烈日,依旧清晰可见,在空中幻化出各色奇妙造型,引得整个朝歌城一片欢呼雀跃的鼓噪之声。
轩辕台下,数万匹龙马齐声引吭嘶鸣,声音混在一处好似龙吟,杂而不乱,声震寰宇,响遏浮云。
早就排好队伍的方阵士卒高举长矛,齐齐向天,万口一音喝道:“大殇!大殇!大殇!”
许多首次参加大朝会的一些帮派被这场面镇住,收起嬉闹之念,升上敬畏之心,全都面色严肃,顶礼观看。
涂长汀面露赞许欣慰之色,将手抬起,轻轻一挥。
礼花散尽、万马齐喑、长矛士卒军容严整,同时噤口不言。
不用说话,只是挥挥手,就能号令三军,这就是当权者武成王的威慑!
涂长汀目光炯炯,环视四周,看着臣服在治下的神州帮派与朝歌军民。
他很有些感慨!
太宗中道崩殂,少帝幼而无力。神州疲敝,妖族现蠢动之势,郡国有离心之念,臣民生怨懑之心。
一盘散沙,大厦将倾!是他涂长汀,挽狂澜于既倒!
殚精竭虑、呕心沥血,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华发丛生。
终是值得的!
一身绛紫法衣朔荒真人与涂长汀并肩而战,生出同样感慨。
“各位!”涂长汀道力运出,声音凝而不散,飘进方圆数百米内的每一个人的耳中。
“日升月落,春秋交替,又是一年!”
又是一年,又到了大朝会开幕的时间。
开会嘛,领导自然要说几句,少帝陛下不知何故今次并未出现,在场最大的领导自然就是武成王涂长汀了。
涂长汀的封号中占着一个“武”字,实则文武兼修,不然先帝也不会将辅政之权独授予他。
他弃了黄尊箜着礼部众位大儒熬了几个通宵、潜心费时才拟好的《壮哉大殇朝会颂》不用,即兴脱稿,旁征博引、引经据典,从大殇建国历程到朝会制度奉行之必要意义,神州目前的喜人局面到潜在的威胁与机遇,洋洋洒洒在秋日下直讲了半个时辰仍是意犹未尽。
一脸寿斑的朔荒真人侧脸看侃侃而谈的涂长汀,正眼看轩辕台下听得意乱神迷不能自拔的万众与会道众,心中升起丝丝敬意。暗想便是阐宗佛会之际,我用上“天花乱坠”的道义,也不过如此场面吧?
一番话讲到日上三竿,在万众欢腾与千军怒喝的喊号声中结束。涂长汀很满意自己的讲话,微笑着退回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