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的烛火有些暗淡了,幸好是密室之内,微弱的光芒倒也还能照亮室内,只是略显得有些阴森了,加上几个黑衣的男子低眉垂首的站在桌旁,倘若突然进来个外人,见此场景,定会不寒而栗。
不过桌边坐着的是一个黄衫的女子,明眸皓齿,巧笑倩兮,言语之中,顾盼生辉,倒是给这封闭的室内增添了一番别样的美丽。只听她笑道:“……你们要约束好手下,不要再给我弄出什么乱子来,我可不想老给你们收拾烂摊子。以后做事,保密第一,谁要是泄露了风声,那荒郊野外怕是就会多几具无头的尸体了。听清楚了吗?”
众人不敢怠慢,一一应了。
黄衫女子又问道:“洛阳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一黑衣人低头说道:“回小姐,自上次出征的徐子元回朝以后,朝廷就没什么大的动静,还是像以前一样。皇帝还是在忙着炼制他的长生不老药,大臣们也忙着享受他们的荣华富贵。”
黄衫女子娇笑道:“那样很好啊,反正那帮人时日无多,能快活一日是一日嘛。”
室内沉默一阵,黄衫女子从头上取下发簪,有一下没一下的挑动着面前的灯芯,使得众人的脸上忽明忽暗的,她突然问道:“那个鬼笛蓝希呢?最近有什么动静吗?”
还是刚才那人答道:“就是上朝那次找那个老皇帝要了一栋宅子,然后一个人搬了进去,之后就没有什么动静。”说完犹豫了一下,又接着道:“不过听说他最近和淡烟阁的云湘姑娘走得很近,还在她房里留宿过,这件事已经传遍了整个洛阳城,据说城内的那些文人墨客都为之嫉妒不已。”
黄衫女子想了想,慢慢说道:“淡烟阁啊,那里的老板萧夫人颇为神秘,也不知是什么来路。”说着也不再摆弄烛火,笑道:“不过那蓝希中了我的冷玉露,居然还有心思去寻花问柳,倒还真是让我有些意外啊。”
那黑衣人说道:“我们的人回报说,那个萧夫人还曾私下见过蓝希一次,不过谈的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黄衫女子问道:“那蓝希中毒的事还是没有宣扬出来吗?“
黑衣人答道:“没有,我估计就徐子元他们几个人知道,连皇帝那边都瞒着,所以据说洛阳城现在有不少的达官贵人想把自己的女儿嫁给这个前途无量的蓝希呢。”
黄衫女子笑了笑,说道:“这样不好,那些人都可能是他的未来岳父呢,怎么能隐瞒这么重要的消息。你给洛阳那边的人传信,让他们不小心就把蓝希中了冷玉露的事传扬出去,这样才有意思。”
黑衣人阴沉地笑了下,低头应了。
黄衫女子伸了个懒腰,说道:“好了,你们先下去吧,以后如果没什么重要的事,就不要再来烦我了。”
一干黑衣人连忙点头答应,鱼贯而出。
暗门开启时,外面吹进来的风使得满室的烛火都晃动起来,光影明灭之间,黄衫女子脸上的笑容,显得是那么诡异。
小沙弥看见来人,合掌行了一礼,说道:“一能大师。”
来人身着宽大僧袍,须眉皆白,面容和善,笑着摆了摆手,却是盯着蓝希看。
蓝希笑道:“大和尚,那你相信天下众生都能幸福安稳吗?”
云湘在一旁拉了拉蓝希的衣袖,似乎是在示意蓝希太无理了。蓝希也不理会,笑着等老僧人的回答。
来人大笑几声,说道:“贫僧自然也是不信的。”
蓝希逼问道:“那又何谓普度众生呢?”
老僧人竖起一根手指,笑道:“贫僧既然法号一能,自然只度一人,何来众生。”
蓝希点点头,说道:“大师如此胸怀,晚辈佩服。”
一能大师大笑道:“施主虽不是同道,但就此几问,已胜过很多佛门中人了。”看了看蓝希怀里的小玉和一旁的云湘,又笑道:“施主带着家眷可是来吃斋饭的?如蒙不弃,贫僧倒想与施主再聊上一会。”
云湘脸上一红,低下头,却听见蓝希笑道:“大师这下可看走眼了,我才多大,如何能有这么大的女儿?小玉是我一位兄长的女儿,这位是云湘,我的好友。”
云湘听他这么说,也抬头像一能大师行了一礼,心里却是有些失落。
一能大师笑道:“既是如此,贫僧告罪了,就给几位带路吧。”
一旁的小沙弥迷糊地听了半天,这下终于如蒙大赦,飞也似地去了。
一行人来到斋堂,寻了个靠边的位置坐下,蓝希依旧将小玉抱在怀里,向云湘说道:“我还是第一次吃斋饭,你有什么主意么?”
有外人在前,云湘低笑道:“我也没吃过,不过斋饭应该也没什么好挑的吧?”
蓝希点点头,便随意的要了几个菜。
一能大师在一旁看了一会,正待说话,忽然皱了皱眉,盯着蓝希看了一会,说道:“施主好像中毒了吧?”
这边两人一愣,蓝希疑惑:“大师如何得知?”
一能大师觉得蓝希此问颇有蹊跷,不过还是说道:“贫僧未出家之前是个大夫,看施主面色,倒像是中了一种********。”
不等蓝希说话,云湘急问道:“那大师能解这种毒吗?”
一能大师笑道:“贫僧还不知道是什么毒,又如何知能不能解?还请施主将手递给贫僧,把过脉便见分晓。”
蓝希犹豫了一下,暗想:“皇宫里的那些御医都看不出自己中毒,这位大师却能从我的脸色就判断出我中毒了,不知是何缘故。”
云湘却已经将小玉接了过去,说道:“那就多谢大师了。“
蓝希想了一阵,也就放宽心了,将手递过去。
一能大师把了好一阵,这才放开手,叹道:“没想到施主居然中的是冷玉露。”
云湘见其说对,喜道:“大师既然知道是什么毒,那就一定能解了。”
不想一能大师叹了口气,说道:“此毒贫僧还是第一次遇到,而且听说它根本就没有解药。”
云湘这时也顾不得那么多,叫道:“你骗人,既然是第一次遇到,那你如何知它是冷玉露?”
一能大师合掌道:“阿弥陀佛,出家之人何必妄言,此毒藏于心脉之中,心脉又随血脉而行,贫僧旧时在医书上看过中此毒的脉象,所以知之。此毒三个月才会发作,发作时心痛如绞,而且一日强过一日,如此再过三个月,方心脉尽断而亡。“
云湘还是第一次听闻如此可怕的症状,又叫道:“那医书上就没有写怎么解毒吗?”
蓝希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你再这样可会吵醒小玉了。好了,生死由命,还是不要为难大师了。”
云湘这时低下头,说道:“对不起了大师,我一时着急才会……”话没说完就已经哽咽了,眼泪簌簌的往下掉。
蓝希心中叹息,也只得在一旁软言相慰,想到命不久矣的其实是自己,又觉得世上最滑稽的事莫过于此了。
一能大师在一旁叹道:“施主如此淡看生死,实在令人钦佩。“
蓝希摇摇头,说道:“其实我也堪不破生死的,只是既成事实,又如何强求。”又说道:“不知这里可有提供给客人的房间么?我想带她们下去休息一下。”
一能大师听罢,说道:“有的,贫僧这就带几位前去。”
蓝希合掌行礼道:“如此便有劳大师了。”
一能大师也不再多说,在前面领路。
禅房在毗卢阁那边,沿途重檐歇山,飞翼挑角,蔚为壮观,只是几人此刻也无心欣赏,匆匆而过。
待到了禅房,一能大师说道:“那贫僧就先告辞了,施主若还有事相询,找个小沙弥一问,便知贫僧住处。”
蓝希点点头,说道:“今日得见大师,已是荣幸之至,日后定少不得还有叨扰之处。”
一能大师笑道:“如此,故我所愿也。”念了一声佛号,便出去了。
云湘已将小玉放到床上,自己坐在一旁发愣。
蓝希上前,蹲在她面前,说道:“既然大师也说是无药可解了,那你为什么还是不能接受呢?”
云湘低声道:“那算起来,你最多只能再活五个月了。“
蓝希递过手绢,笑道:“应该说我居然还有五个月那么长的时间。”
云湘愣愣的接过手绢,也不见其他动作,嘴里喃喃道:“为什么这种时候你还笑得出来呢?”
蓝希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沉默一会,说道:“也许我天生就这么冷血,所以才能够第一次领兵就一把火烧死三万人吧。”
两人相视无言,蓝希又拿回手绢,轻轻地替云湘擦干脸上的泪痕。
云湘忽然抓住蓝希的手,又哭了起来,“我真的不想你死,可是我又没办法救你,我真的好难过啊,你知道吗?”
蓝希心下一叹:“自己死了之后,恐怕最难过的就是她了,除了师父,她也是我觉得亏欠最多的人。想来真是讽刺,我自以为把什么都算得那么清,感情上面却是一塌糊涂。”
心里如此想着,蓝希站起来抱住云湘,低声道:“我知道的,我什么都知道。”
云湘情难自禁,也伸手搂住蓝希的腰,将头埋在他怀里痛哭起来,声音呜咽,双肩不停地颤抖。蓝希轻轻地摸着她的头发,突然想起昨天夜晚,“自己也是这样在她怀中哭泣么?”
远远的传来钟声,还有寺中僧人念经的声音,恍恍惚惚间,两人一时竟忘了时间在走,只是能够说出来的,又如何能算是痛苦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