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的香炉中尚有余烟不时升起,清香袅袅,穿过木格子窗户透进来的光也显得有些懒洋洋的,床上的男子突然睁开眼,看着上方的幔帐,眼神中似乎有些伤感,又好像是厌倦,亦或者是怀念,连有人推门进来了也不在意。
“哎呀,公子你醒了。”说话的是个丫鬟打扮的小姑娘,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穿着淡绿色的衣衫,虽无十分漂亮,却也有几分俏皮可爱。
床上的男子看起来不想说话,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那小姑娘又道:“你都睡了整整两天了,我都担心你醒不过来了呢。”边说边自顾自的在那笑起来。
男子看着她换过炉中的香料,又撑起窗户,这才看见原来外面是一片竹林,阳光穿过一层层的阻隔,洒下斑驳的光影。
小姑娘似乎忙完了,又走到床边,说道:“我家小姐交代过了,你醒了就老老实实的呆在这,不能乱跑,她过几日就会回来的。”说着又用怪异的眼光看着躺着不动的男子,接着道:“难道你是坏人,看起来也不像啊。”
见他还是不语,小姑娘又道:“原来是个哑巴,哎,长得还怪好看的,真是可惜。”
床上那人忽然间开口了,“这是哪里?”声音低沉,好像说不出的倦怠。
小姑娘后退了一步,拍了拍胸脯,说道:“原来你会说话啊,吓我一跳。”见他看着自己,忙答道:“这里是颍川啊。”
男子似乎有些惊讶,皱了皱眉,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姑娘见他又不说了,问道:“你都躺了几天了,还是起来活动一下吧,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男子应了一声,随意的说了声多谢。
小姑娘看起来有些高兴,蹦蹦跳跳的出去了。
男子这才坐起来,口中喃喃道:“这里是颍川,那不就是韩王陈皓的封地吗,奇怪了。”
这人自然就是蓝希了,自那日昏迷之后,今天方在这个陌生的地方醒过来,只是不知洛阳那边怎么样了。那天趁云湘抱住自己,蓝希偷偷的用手在她背上写了几个王字,因为有长袖遮住,这才躲过了那个鬼面人的眼睛,现在只能希望云湘能把消息传给徐公他们知道了。
没过多久,那小姑娘又回来了,端来几碟小菜,一碗清粥,摆在蓝希面前,说道:“你睡了这几天,还是先吃点清淡的吧,中午我再给你弄好吃的。“
蓝希不禁失笑,说道:“我可是被关在这里的坏人,不用对我太好吧?“
小姑娘又上下打量了蓝希一番,说道:“你睡着的时候眉头老皱着,我就以为你是个大恶人。可是现在醒过来,睁开眼,我又觉得不太像了。“
蓝希摇摇头,“坏人又不会写在脸上,我要不是坏人,你家小姐为什么要关着我呢?“
小姑娘歪着头想了一下,像自言自语一样说道:“是啊,我家小姐那么好,怎么会平白无故就把你关起来呢?“
蓝希见她天真烂漫,却是不想再套她的话了,说道:“好了,你家小姐没交代你,不要随便和我说话吗?“
谁知小姑娘摇摇头,说道:“小姐就让我好好照顾你,没说其他的。“
蓝希心中叹息,这丫头如此没有心机,又能知道什么,便不再多说,埋头吃起来。小姑娘倒是不害羞,一直在一旁盯着蓝希,反倒是蓝希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放下筷子,说道:“我吃饱了,你拿下去吧。”
小姑娘见他没吃多少,忙问道:“是不是不和你胃口啊?”
蓝希擦擦嘴,笑道:“没有,很好吃,不过我才起来,没什么胃口。”
小姑娘哦了一声,将菜碟收起来,说道:“那我先拿下去了,待会给你泡茶过来。”
等她走了几步,听见蓝希在身后说道:“那个……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小姑娘回过头,笑得很开心,说道:“我叫映秋,你叫我映儿就行。“
蓝希点点头,说道:“映儿,那你家小姐没说不让我出去走走吧?”
小姑娘映儿笑道:“你可以到外面转转啊,不过这里四处都有人守着,你是出不了山庄的。”
蓝希料到如此,说道:“那我想去外面竹林里面坐坐。”
映儿笑了笑,说道:“那好,我现在就跟门口的守卫说一声,待会再去那里找你。”说完就出去了。
蓝希找了找,好像身上什么都没带,连衣服都是换过的,苦笑了一下,也出了房门。外面果然站着两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看到蓝希出来,也不吭声,默默地跟在几步外。
竹林不大,一眼就可以望穿,不过置身其中,竹影婆娑,光芒点点,斑驳陆离,倒也能激起点兴致。蓝希随意的走了一阵,这才在林中的石桌前坐下,那两位大汉也不过来,就站在不远处,各靠着一根粗壮的竹子,冷眼看着。
蓝希双手撑着头,想了一阵,终究得不出个所以然来,不禁有些烦躁。
呆坐了一阵,映儿果然寻了过来,在桌上摆好茶具,为蓝希沏起茶来。香气扑鼻,蓝希暂且放下心事,随口问道:“映儿,你会下棋么?”
小姑娘摇摇头,说道:“我只是个丫鬟,怎么会下棋呢?”
蓝希心知说错话,原本也无意伤人,于是笑道:“没关系,我教你,打发下时间也好,你这里有围棋吧?“
映儿想了一下,说道:“有是有,不过是小姐平时用的,我怕她回来后会怪我。“
蓝希笑道:“不用担心,有我在,她不会把你怎么样的,再说了,你不是说你家小姐人很好吗?“
映儿勉强的笑了笑,说道:“再怎么说她都是主子,我是下人。“
蓝希愣了下,平日里他对徐公和自己府上的下人都是客客气气的,从不以阶级为念,但却也从没想过别人的感受,现在听映儿这么说,倒觉得往日是自己有些一厢情愿了,想了下,笑道:“那好,我来做一副棋子便是,不过是简陋点罢了。“
映儿这才有些高兴,说道:“你真的要教我下棋啊?那要什么材料,我这就去准备。”
蓝希看了下周围的竹子,说道:“材料这里多的是,你去拿把小刀来就行。”
看着映儿兴高采烈的去了,蓝希却是苦笑了一下,想到:“荀子曾有言‘为人上者不可不顺也‘,可是终究还是有上下之别,孔夫子又说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一语中的,能像映儿这样恪守自己身份的,倒是难得,不过却不知道是该称赞还是该可怜了。”
没过多久,映儿便拿着柄小刀过来了,蓝希折下一截竹子,小心的从上面挖下一小块一小块来,方形的或是三角形的,映儿很聪明,蹲在一旁看着,笑道:“这就相当于是黑白子吗?”
蓝希点点头,也笑道:“还好这里没有什么大风,不然这轻飘飘的竹块哪能放的住。”
映儿连着恩了几声,又问道:“那棋盘怎么办呢?”
蓝希举了举手中的小刀,说道:“你家小姐把我关在这里,我总要让她付出点代价,就把这张石桌划花好了。”
映儿这才想到蓝希是被小姐关在这里的,蹙眉道:“你怎么会得罪我们家小姐呢?”
蓝希停了停手,说道:“说简单点,你家小姐要赶路,我碰巧就是路中间的一块石头,拌了她一下,所以她找人把我搬回来,想让我再去拌别人。”
映儿哦了一声,也不知是懂还是不懂,蓝希也不愿她多想,立刻又笑道:“好了,你不用担心我的事了,把棋子都捡起来吧,差不多够了。”
说完起身在桌上开始画起线条来,虽说是石桌,但对于蓝希来说,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待一切准备好了,蓝希让映儿和自己面对面坐下,笑道:“我们先来下五子棋,就是轮流下子,先将五子连成一行者为胜。”说着向映儿示范了一下,又道:“这个不难,你先手,我们下几局试试。”
映儿早就跃跃欲试了,小姐虽然对她不错,但毕竟有主仆之别,身份在那放着,所以有时也难免会有些患得患失的,不敢太亲近,但现在不一样,对面的男子是小姐抓回来的,也就没那么多顾忌了,况且映儿再怎么说也还不过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只是平素多有克制,不敢贪玩罢了。
且不说两人如何对弈,眼下的洛阳城里,已经透出更多诡异来。
晚上,徐公府书房。
叶箫看起来有些失魂落魄的,那****与蓝希匆匆一别,谁想就出了这种事,要是自己不急着走,而是拉着蓝希一起逛下,兴许就不会弄成这样了。
这次先开口的是徐公,“为什么蓝希会让云湘去找萧儿呢?我总觉得这里面有什么古怪。“
若扬也说道:“还有那个王字,是想说明什么呢?“
叶箫心中愧疚,努力想了下,说道:“王字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抓他的人姓王,要么就是哪个王爷把他抓走了。“
若扬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没听说蓝希有和哪个王爷结仇啊,难道是因为不久前杨清一家被杀的事?“
叶箫有些不耐烦,说道:“阿希说了不是他干的,再说他哪有那本事啊。“
还是徐公说道:“我知道是什么人了,就是上次给他下毒的人干的,那次萧儿你在场,所以他才故意说让云湘找你,就是想让我们知道,劫走他的和下毒的是同一拨人。”
若扬点点头,说道:“我刚准备说,那群人也是我们唯一知道和蓝希有仇的人。”
叶箫想了下,也同意了他们的观点,又问道:“那王字又是指的什么呢?”
若扬低头思考,一时想不出来。
徐公叹了口气,说道:“王字是写给我看的,那次中毒之后,蓝希和我私下猜过会是谁给他下毒,因为已经知道是那群起义暴民的背后主使者,所以目标也不是很多。”
若扬皱眉道:“义父指的是能给那群暴民提供粮草?”
徐公点点头,有些赞赏的看着若扬,说道:“不错,虽然没有证据,但是大批量草要运往冀州,肯定是离得越近越好。”
叶箫也明白过来乐,说道:“那就是青州和兖州了?兖州是陛下的幼子卫王陈瑞镇守,青州是齐王,王天昊。”
书房内顿时沉默下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