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王的夜宴也已经接近尾声,众人各怀心思,草草的吃了些,便不约而同的停下来,似乎都在期待着什么。厅中的烛火忽明忽暗,映出一张张不同神色的脸来。
陈皓自是一副意得志满,一切尽在掌握的模样,在这种氛围下尚能谈笑风生。荀家的两位来客,荀渊沉默不语,对什么都漠不关心,荀轻云则是有意无意的讨好着陈皓,跟着他的话题打着哈哈,讲些趣闻。风荷今晚倒是有些安静,就算陈皓有意将话题扯向自己,也是随口敷衍几句,应付过去,她身侧的姜连也未将这位韩王放在眼里,自然不会主动开口。至于真正的东道主了因大师,在座的有谁在乎他的感受?不过在场的也只有这位武林的泰山北斗,是在期待这个晚上可以平静的度过了。
山中的夜晚依然宁静,透过殿门往外看去,广场上黑漆漆的一片,比武的擂台也已经连轮廓都看不到了,只有不时吹过的山风,将各门派的彩旗吹得猎猎作响。
陈皓觉得时机也差不多了,不经意的朝荀轻云使了个眼色,轻云会意,点点头,对众人告了个罪,借故出去了。
这时江天也在侍卫的带领下来到此间,看如此情形,不由暗笑,这么几个人,哪像江湖中人,分明是朝廷的一次小集会,只是堪堪多了一位少林方丈,于是也没有多说什么,默默走到叶萧身后站定。
同行带路的侍卫却是走到风荷身边,低身耳语了几句,不知说的什么,风荷听过脸色不变,只是微微叹了口气,对一旁的姜连摇了摇头,虽说自己在颍川也有些势力,但毕竟韩王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而且眼下双方合作尚好,各取所需,难道就为了一个不愿臣服的蓝希,而和他翻脸么?
正思量间,荀轻云也已经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陌生的年轻人。只听陈皓笑道:“李大人怎么过来了,什么时候到的颍川?”
年轻人先行了一礼,这才屈身答道:“下官去洛阳公干,路过此地,因明日还需赶路,所以只得现在来向殿下请安,还望殿下见谅。”
陈皓大笑,起身拍了拍来人的肩膀,道:“李大人如此有心,本王岂会怪罪,可惜酒宴已过,等你返程的时候,一定要去我府上,我们再把酒言欢。”
年轻人连道不敢,拱手谢过。
风荷这时笑道:“这位大人很面生啊,不知在哪里任职?”
不待年轻人回答,陈皓便已经笑道:“难怪你不知,这位是荆州长史李大人,乃我旧时的同窗好友。君逸,这是齐王的爱女风荷公主,你正好也认识认识。”
李君逸连忙上前行礼见过,风荷只是摆摆手,笑道:“荆州可是个好地方,看你年纪轻轻的,居然就已经身居一州长史,不简单啊。“此话老气横秋不说,还像和晚辈说话一般,显然是心中有些不满。
陈皓却是满意这种效果,笑道:“君逸在读书那会可是出了名的博学多才,我看他这个长史,也是做不久的,此次去洛阳,说不定回来就是荆州刺史了。“
李君逸举手擦了擦额上的虚汗,躬身道:“两位都谬赞了,下官不过时运稍好,做个长史已是皇恩浩荡,而尚觉力不从心,怎敢得陇望蜀?”此话含义深远,虽略过了前面二人的硝烟,却又不经意挑起新的话题。
风荷却是不以为意,笑道:“年轻人能这么想很好,以后有机会,我还想去荆州玩玩呢,到时少不得还要麻烦长史大人你了。”
陈皓脸色一变,轻哼了一声,却听见李君逸说道:“公主若去荆州,下官必定扫道相迎。”
几人便如此闲聊了几句。
叶萧坐在一旁插不上嘴,也无人替他介绍,不免有些闷闷不乐。想在洛阳城内,自己走到哪都是焦点人物,在这里却像个路人一般。身后的江天虽有心告诉他蓝希的事,但也知道此事就算说了,今晚恐怕也是无法离开这里,深感无奈。
这时厅外突然喧嚣起来,似乎有人在呼喊,又像是有打斗的声音。
了因大师心道,终于还是来了,连忙起身,准备去一看究竟。
陈皓此时却说道:“大师莫慌,本王还有些属下在外面,想来出不了什么乱子。”说完制止了了因大师,又继续道:“轻云,你代我出去看看怎么回事。”
风荷冷眼旁观,如此闹剧,真是拙劣不堪,可偏偏他大权在手,就可指鹿为马。
荀轻云应声出去了,不一会便匆忙赶回,急道:“有人朝这里闯过来了,我看那些侍卫是怕抵挡不住了。”
陈皓似乎有些恼怒,说道:“有几个人?”
荀轻云低声道:“就一人,蒙着脸看不清容貌。”
陈皓骂道:“一群饭桶,养着有什么用,这么多人都拦不住人家一个。”
沉默了整晚的荀渊这时突然开口道:“殿下来得匆忙,自然不曾提防这些宵小之徒。了因大师德高望重,也不可轻动,免得落人口实,影响少林的威名。”说完挥了挥手,唤过一直站在厅角的一名家丁,说道:“你去把那个人带过来。”
家丁领命而去,还没出门,就见一名韩王的侍卫横着飞了进来,摔落在地,继而一人蒙面持剑闯入大厅,剑尖尚有鲜血滴落。
荀家的家丁急忙拔刀出鞘,上前挡住。
蒙面人看了看厅中情形,丝毫不惧,用带血的剑尖指了指陈皓,也不说话。
荀渊咳嗽几声,说道:“还不拿下。”
家丁听过,持刀与来人拼斗起来。
姜连此时也起身护在风荷身前,看着场中的比斗,风荷却是低声道:“不用紧张,说了我们只是来当看客的,我看今天的这场戏很快就要完了,接下来就看明天怎么收场了。”说罢却是有些惆怅,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自己这步棋,还真是错得离谱了。
一旁的荀渊似乎听到了她的低语,眼中精光一闪,掏出手绢捂着嘴,又咳嗽了几声。
蒙面人似乎一路闯来并不轻松,进来后也没有了外面那么大的声势,在家丁的刀下竟是无法上前一步。
叶萧还依然做着看客,不过隐约觉得这场戏似乎是演给自己看的,又觉得那蒙面人的身形有些熟悉,步伐剑法也像在哪里见过。
正想着,蒙面人忽然脚下一点一划,有些突兀的围着家丁转了小半圈,一剑刺向还来不及转身的家丁。
荀家的家丁反应也很快,知道这一剑是躲不掉了,侧了侧身子,拼着胸口挨了一剑,一刀砍向蒙面人的肩头。
蓝希笑了笑,朝素衣女子说道:“姑娘还是尽快离去的好,此地不宜久留,我看今晚是不会太平了。”
女子似乎没有听见,反而慢慢走到蓝希面前,仔细的看了看,伸手向蓝希的手腕搭去。
蓝希一愣,正想避过,忽然闻到一阵异香,顿时浑身无力,瘫软在地。
女子拉过蓝希的手,也不避嫌,伸手搭在蓝希的腕上,眉头微锁,应该是在检查脉象。
不过似乎检查的稍久了一些,等了一会,蓝希已经慢慢的恢复了过来,她这才收回手,像是在思考什么,肩头的小白蛇在脖子上转了转,又朝蓝希吐了吐芯子,像是示威,又像是讨好。
蓝希本人反倒莫名其妙,不知所然,不过心中尚有别的牵挂,也不想多做计较,于是起身说道:“在下还有要事在身,就此别过。”
素衣女子却是摇了摇头,似乎还在犹豫着什么,又终于下了决定,捡起地上的树枝,在地上写了三个字,冷玉露。
蓝希第二次被人说破所中之毒,然而更让他吃惊的是这名素衣女子居然不会说话。
女子也不以为意,继续写道:“我可以试着帮你解毒。“写完看着蓝希,眼中不觉透出些关切来,只是不知是为人,还是为毒。
蓝希想都没想就摇头拒绝了,说道:“姑娘好意在下心领了,不过眼下确有要事要办,实在是无暇领教姑娘医术。”
女子听罢不禁有些惋惜,虽说也可使些手段将他强行留下,但是解毒一事毕竟还需他配合才行,只得罢了。
蓝希肩头中了一刀,深可见骨,适才坚持许久,只因心痛多过外伤,此刻冷玉露的毒逐渐平复下来,肩头之痛便立觉猛烈起来。
虽不知道刚才那些人什么来路,但既然不是冲着自己的性命而来,自然是另有所图。蓝希心中还有疑惑,此事不像是风荷所为,但至少她默许了这种事的发生,自己是她带过来的,而在颍川地界,能够让她做出这种让步的明显只有一个人,但是自己与他并没有什么过节啊,难道是因为徐公的关系。
想到此间,蓝希心中一跳,暗道:“不好,叶萧危险了。”但此刻自身难保,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希望江天将自己的话带到,他们二人已经安全的离开此地。
如此思来想去,随手撕下衣摆将伤口简单包扎了一下,也顾不了那么多,还是先回去找风荷问个明白,看她是否知道那封信的事。
素衣女子在旁看了他许久,也没有要出手相助的意思,显然是对毒的兴趣要大于对蓝希本人的兴趣了,不过见蓝希并不领情,自顾自的在那想着什么,也就笑了笑,掏出一颗药丸扔给蓝希,转身去了,一盏绿光慢慢消失在树林中。
蓝希也有些不解,那日在广场,看见这名女子的笑容,颇感亲切,如沐春风,怎么今日像变了个人似的。解毒的怪事暂且不提,为什么她适才一见到自己的时候,眼中一闪而逝的,会是杀机?
想到此间,蓝希又自嘲的笑了笑,自己已经是朝不保夕,哪还有心思去想这些。捡起地上的药丸,也不疑有他,直接吃了,盘膝在亭中坐下。
过了片刻,体内涌出一股热气,暖暖的,肩头的伤口似乎也没那么疼了,蓝希长舒了口气,打坐疗伤,等待天明。(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