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还没到将军府门口,小玉便喊道:“就在这里停下来,我要走着回去。”
蓝希拍拍她的头,无奈道:“你又想打什么鬼主意啊?“
小玉站了起来,嘿嘿的笑了几下,大声道:“我要扛着这么多糖的葫芦从这里走回家。“说着还用手比划了一下。
蓝希听罢,笑道:“就你事多,好了,都听你的。“
马车停在了街边,转弯过去便是将军府了。几人下了马车,那插满糖葫芦的杆子却是长了些,小玉个子又小,蓝希便将它从中折断,只留一短截让小玉抱着,可是小家伙看起来还是很吃力,不过看她那兴奋劲,也就由着她了。
没走几步,就看见街角处靠墙斜卧着一位妇人,身上的衣裳已经脏的看不清本来颜色,头发也有些散落开来,旁边站着一个小男孩,约莫十岁的样子,守在那位妇人身边,一张小脸上黑乎乎的,不过眼神明亮,满是敌意的看着蓝希一行人。
将军府在洛阳城北,这一带平素里都会有巡逻的士兵,所以是不会有乞丐过来的,今日突然见此二人,蓝希不禁有些诧异。
这时小玉也看见了,怪道:“叔叔,那个人怎么躺在这路边啊?“
蓝希蹲下来,伸出一只手帮她扶着糖葫芦,说道:“小玉,那位大婶肯定是肚子饿了,叔叔给你钱,你去送给她好不好?“
小玉点点头,又道:“那我可不可以送一串糖葫芦给那个哥哥?“
蓝希笑道:“当然可以了,小玉真乖,来,叔叔帮你把这个拿着,你带着一串糖葫芦和银子过去,叔叔和云湘阿姨就在这看着你。“
说完云湘也递给小玉一锭银子,笑道:“小玉,加油喔。“
小家伙恩了一声,向街角两人那边走去,江天似乎有些不放心,在一旁跟着。
小玉走到那少年面前,说道:“我叫何梦玉,今年六岁半了,你可以叫我小玉,糖葫芦给你吃。“说着将手中的糖葫芦递了过去。
那浑身脏兮兮的少年向旁边迈了一步,挡在那位妇人面前,冷冷的看着小玉,也不说话。
小玉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扭头看了眼蓝希,发现蓝希正笑着看着自己,这才又回过头,向前走了一步,鼓起勇气说道:“这个真的很好吃的。“说着又将手往前伸了一点。
那少年却是忽然伸出手,打落小玉手上的糖葫芦,还向后退了一步,摆出个姿势,看着不远处的蓝希一行人。
小玉长这么大,何曾遇到过这种事,哇的一声站在那哭起来。
一边的江天怒从中来,上前一把就将那少年拎起,骂道:“好个不识抬举的野小子,居然还敢动手,想讨打么.”
少年手舞足蹈的折腾了几下,见不能挣脱,也就放弃了,一脸不屈的看着江天。
这时旁边的妇人似乎清醒过来了,看此情形,虽不知是怎么回事,但还是挣扎着爬起来,又对着江天跪下,道:“大人,我儿子还小,不懂事,你行行好,就放过他吧。”
蓝希也过来了,抱起小玉,叹道:“放开他吧。”
江天哼了一声,将那小子扔在地上,退到一旁。
那少年一下子翻身起来,扶着那妇人,依旧一脸敌意的看着蓝希,显然已经发现了蓝希是这一群人的头。
蓝希一时也不理会,和云湘一起哄着小玉。小家伙这次受的委屈可是从未有过的,两人软语说了半天,这才慢慢平复下来,小声的抽泣了几下,搂着蓝希的脖子,偷偷看着那个犹在戒备的少年。
蓝希这才看向地上的两人,皱了皱眉,说道:“因为自己的不幸去伤害无辜的人,是懦弱的表现,你以为你刚才很勇敢吗?”
少年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对方突然没头没尾的说出这么一句自己听不太懂的话来,不过还是不吭声,护在他娘身前。
倒是那妇人一把推开自己的儿子,叩首道:“大人,小儿无知,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就饶了他这一次吧。”
蓝希本就同情二人,自然不会计较,从小玉手中取过那一锭银子,扔到那少年脚边,说道:“要想保护自己的的娘亲,就先收起你那可怜的尊严吧。”
说完也不再多呆,转身向将军府走去,一边继续和小玉说些笑话,逗她开心。
毕竟是小孩心性,待走到府门口,小玉心情已经好起来,又说道:“叔叔,我还是想下去发糖葫芦啊。”
蓝希笑道:“当然好,叔叔和你一起发。”说着让旁边的士兵将糖葫芦的杆子递过来,自己拿着,好让小玉从上面一串串的取下来,发给府上的那些人。
门口站岗的几个侍卫运气最好,首先得到,一个个受宠若惊,小玉一边发,一边听着他们谢自己,乐得笑个不停。
不远处,一道复杂的眼神盯着蓝希几人,不知是仇恨还是羡慕,目送他们进入府中。
柳依这时也出来了,看见女儿兴高采烈的走在前面,蓝希举着糖葫芦走在一旁,不由笑道:“这丫头,真是会折腾人。”
小玉看见娘出来了,快步跑了过去,抱住柳依,不停地晃着脑袋,大叫道:“娘,你听,你听。“
蓝希和云湘在一边笑着看着,柳依好不容易让小玉停下来,这才说道:“好了好了,娘听见了,都快被你给晃晕了。“又向蓝希二人笑道:“这鬼丫头,肯定又是一下也没消停过吧,你们肯定被她闹的够呛吧?”小玉顿时不依起来。
蓝希笑道:“这次可错怪她了,她中午可是老老实实的在禅房睡了一觉,不然我们吃过斋饭就该回来的。“
小玉呀的怪叫一声,说道:“我都没吃到斋饭啊,都怪叔叔,也不叫醒我,自己都吃了。”
几人都笑起来。
柳依说道:“时候也不早了,就留在这吃晚饭吧,若扬也应该快回来了。”
蓝希想了想,又看了看云湘,就答应了。
果然没过多久,若扬便回府了,一起来的还有江华,看来他最近表现不错,若扬很欣赏他。
小玉看见爹回来了,又少不得跑上去闹了一翻,跟他讲起白天的事来,顺便告了蓝希一状,怪蓝希害她没吃到斋饭。有这个小鬼头在,府上就热闹许多。
一干人说说笑笑的吃完饭,江家兄弟便告辞走了,柳依让下人端上茶来,自己将闹了一天的小玉抱下去了。
若扬说道:“今天的事我已经知道了,那杨清素来蛮横,不把义父放在眼里,所以你这次打了他儿子,也算是替咱们出了口气。”
蓝希笑道:“我平日对他也有所耳闻,所以才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教训他儿子。我想过了,他眼下不敢拿我怎么样的,说不定还会让他儿子过来给我赔礼呢。”
若扬想了下,说道:“那老狐狸城府极深,你刚得陛下封赏,他自然不会在这当口报复,不过以后还是要小心。”
蓝希摇摇头,笑道:“他以后想要报复怕是也不会有机会了。”
若扬知他说的什么意思,便扯开话题,柳依这时也回来了,几人又闲聊一会,蓝希见天色不早了,起身告辞,若扬夫妻也派人提着灯笼送两人回府。
出了府门,蓝希忽然说道:“你有没有觉得我今天和以往不一样?”问的自然是一旁的云湘了。
云湘说道:“你是指在庙会上打人,还是指把钱丢在那小孩脚下的事?”
蓝希苦笑了一下,说道:“都不像平时的我吧。我虽然自小跟着师傅学武,但是像今天这样主动打人还是头一次。丢钱的事就更离谱了,我明明是很同情那小孩的,却又做了那般折辱他的事来。“
云湘低笑道:“其实我觉得这样的你要好得多,你刚来洛阳那会,不惊不怒,不悲不喜,就像个不染凡尘的老和尚。“
蓝希愣了下,笑道:“我可是个道士教出来的,怎么会像和尚呢。要是师父知道了,还不被气个半死。”
两人说笑一阵。云湘自然是不会再回淡烟阁了,打算去蓝希府上住下。两人都商量过了,云湘这些年的积蓄就不带出来了,找个时间去把一些私人物品取出来就行,也好顺便和那些姐妹们告别。
走了一阵,前面忽然窜出个黑影来,前面领路的下人大喝道:“什么人?”说着将手中的灯笼举高了些。
蓝希借着灯光看过去,似乎有人跪在前面,身材矮小,依稀是下午遇到的那个少年,只是不见了那位妇人。蓝希上前道:“有什么事起来再说吧。”
那少年却是咚咚咚的磕起头来,嘴里说道:“求求你救救我娘吧,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蓝希叹了口气,上前将他扶起,问道:“先起来好好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那少年抬头说道:“下午我拿着银子去买吃的,结果被那包子铺的伙计赶出来了,他们说我的钱肯定是偷来的,不仅不卖给我,还把我的钱抢走了。我娘……我娘已经快不行了。“说着声音都有些呜咽了,一双眼睛盯着蓝希,在黑夜里格外明亮。
蓝希问道:“那你娘现在在哪呢?“
少年急说道:“就在那边躺着,求求你了,我娘已经好几天没吃过东西了。“
蓝希让少年带路,果然在街边发现那妇人,都已经昏过去了,一时也顾不得那么多,蓝希让随行的下人将她放到自己背上,匆忙的往自己府上赶去。
新的府上却是还只有几个兵士,蓝希让一人去找个大夫过来,又在府上找了点吃的给那个少年,谁知他守在娘亲身边,说什么也不吃,蓝希劝了一回,也就罢了。
过了一会,大夫过来,诊治之后,倒也没有什么大碍,不过缺了饮食,加上长期劳顿,身体有些受损,休养一阵就没事了,说完还开了药方,蓝希让人送他下去,顺便去抓药回来。
这时云湘也去厨房熬了些粥端上来,扶起那妇人,慢慢的喂她吃了一点。蓝希看见少年在一旁紧张的看着,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娘没事了,你也吃点东西,好好休息一下吧。“
少年却是又跪下来,不停地磕头,“谢谢大人,谢谢大人。“
蓝希笑了笑,将他扶起,叹道:“以后要好好孝顺娘亲。“说完便出去了,到院中坐下。
今晚的夜空却是一片漆黑,只是不知那云层背后,是否有星辰在看着自己呢。
而厨房那边,已经传来药香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