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刻隐约觉出他向这边走来,迅疾抽身离开之后她甚至去试了试脸上的易容是否牢固。
可他终究没有再向前一步。
浓浓的夜里,他们都各自凝固在了原地,听着夜风静静回荡。
相去不远,他心事忡忡的叹息,他沉闷离去的脚步声,清晰入耳,让她心头莫名的颤动。
她想知道,他这一叹是为了谁,为她么?
她不敢奢想。他不是说了么,早已忘记,都已过去,不想再提,不过女人。这几句话,反复辗转在耳畔,让她猝然间心冷如冰。
还以为,他真的有那么念她重她,如今看来不过是一场误会,她在他心里...不过女人而已。也许一切的一切,都是他故作姿态,为了拉拢人心,不得不为,就如同当日他对公孙倩一般。
这个晚上,还真的是冷。她因作男装,所以刻意的多穿了很多衣服,不至于因为太过纤瘦而被人看穿,可这厚重的外衣仍然抵御不去丝丝刻入骨间的寒意。
一领外氅轻轻的挂在肩头,梨子和川贝混合了些许酒香味道轻轻的拂来,熟悉而安稳的味道。
"夜冷。多穿点。"
那份细致和体贴,总是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出现。一种愧意冉冉,她在做什么,为什么那个人一出现,她就会不自觉的被牵扯,就会忽略近在咫尺的,这份从来不离不弃的温柔。
沉星转过脸来,望着那深澈的眸,伸手将大氅在肩头拢住,慕容澈并没有看她,很自然的将丝绦在她颈前系牢,一条一条的理顺。
三年多来,她一直都贪恋着这种温暖,却忘了,这种贪恋,对他太不公平。他不是楚君焕,他永远不会用强硬来表达感情,他的情,隐忍而深刻,无时不在,无刻不在。
无条件的爱护她的男子呵,该如何才能回报他这一番良苦用心。
在他要将手收回的时候,沉星轻轻的覆上他的手指,从来温暖的手掌,此时指尖却微微有点凉,凉的让人心疼心酸。
也许,刚才他一直都在跟着她,不着声息的陪她,看着她为另一个人而不经意的流出伤感。
她柔软的小手轻轻的覆上来的瞬间,带来的悸然如逐浪轻波层层的将清甜漫过心头,慕容澈眸中一滞,试探的将手臂环过她裹着厚厚外衣的腰身。
她没有抗拒,反倒柔顺的偎紧了他,身体相拥,呼吸相连,心跳相触。
"不怪我?"慕容澈轻声道。
"怪你什么?"
她扬起脸,明媚的一笑。慕容澈深凝着她的眸,亦是笑意牵动,之后默契的不再多说。她不怪他在那个人面前提起,也许他也不会想到那个人会给出那样的答案。
可那个人还是给了,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不是么。
"沉星..."
"澈,别提,不想提。"沉星固执的将小脸埋在他的怀里,他身上有着让人安心的气息,他在身边,就可以让所有的伤痛远离,可以让她不去想,暂时的沉溺,忘记。
好吧,不用再多说什么,就这样相拥一会儿,给彼此短暂的安宁而贴心的温暖。
慕容澈轻轻吁了口气,他以为她好,他就好,他说不会勉强她,但是不代表不想,在他的心底深处其实还是牢牢的守着一份渴望,想要娶她,想要和她并肩站在高处,想要取而代之成为她心里的全部,想要一生一世只和她相守。
但他也清楚的知道,斯时无间的温柔,对他已经是曾经难及的奢望,已经是天堂。
慕容澈自嘲的勾起唇角,下颔抵在她浓密的发间,眸如墨玉幽泽,不知是因为此刻的气氛,还是因为那一点酒意,微微醺然若醉。
若这一刻无限的延长,他宁愿长醉不愿醒。
云聚而又散,月亦明明暗暗。周围仿佛只剩下了无边无际的黑暗,寻不到一线光明。
楚君焕回到营中,却没有回帐休息,静静的凝立在帐外,黑衣被风卷起,峭拔的身影融在这一片深寒的夜里。
他是在暗夜里呆的太久了,潮湿和腐朽一点点渗透于髓中,他觉得他早就习惯了,将内心深锁,将悲喜禁锢,拒绝任何人走进他的世界。可是,毫无理由的,这一刻忽然格外渴望着靠近一束光,哪怕只是一瞬,可以让他暂时摆脱黑暗,可以温暖他心头的冰川雪原。
不由自主,想起多年前的那个傍晚,幽谷中独坐抚琴的人儿出现在他面前时,轻暖如阳,一时之间隔绝了他的世界里所有的阴冷、黑暗、恐怖、血腥。
他以为,除了她以外,没有人能再带给他这样的感觉。可是就在刚才,这种感觉却是无比的清晰的重现。
那个燕国营帐里的普通白衣少年,令他眼前一亮之后,却又忽而消失。
镜中花,水中月吗。
还是因为喝了酒,想起她,不,或者说是更加想她了,所以有了这种错觉。
或者是吧。
楚君焕抬起头,仰望着星空,将眼眶的酸胀压回,深眸仍是不由自主的凝固起一道旁人难以察觉的黯然伤痛。
这个晚上,始终还是心绪难宁。
一样的夜,三个人,三种心事。谁也没有注意到,隋水河畔,阴谋已经无声迫近。
日色初生,两国的行营里都是异样的安静,敏锐的直觉告诉沉星,事情有些不对。果然才出了帐子,便见菘蓝男装背着行囊进来,面露急色。
菘蓝跟随慕容澈多年,医术不浅,更加精通易容术,而且行事向来稳重妥当,很少见她这样的神情。沉星沉声问道:"菘蓝,何事着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