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兰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
她容颜堪比钟雏红,性情好似穆桂英,文化不高,但心中自有沟壑。
人生的际遇已经过几番坎坷,清白、婚姻与生死挣扎都与徐山一起渡过,一颗心,就如当年亲手种下的桃园,埋在那里,绽放在那里,纯若琉璃,灿若朝华。
当年在千佛寨,面对徐山暴走后的一地死人,她连一滴眼泪都未留下!面对普州县领导都要胆战心惊接待的张虎臣,她可以怒喝“白眼狼”!她可以坦然地说自己“可给他们一个交代”!
现在这种情况,如果是当年,她早已抡拳就上,陪酒?陪尼玛!
但这几年的生意,处处要仰仗别人的地位和职权,终究磨去了她的一些棱角,多了一些圆滑,说好听点就是懂得些许进退之道,不好听就是徐山以前说的,这门生意,压抑了人性。
在一大帮男人暧昧的眼神之下,石兰笑容依旧,淡淡地道:“原来是有眼不识泰山,失敬了。不过感谢周公子厚爱,我从不饮酒,也没陪人喝酒的习惯,这就别过,祝几位贵客玩得愉快。”
她说完就将茶杯放置桌上,准备转身离去。
周辉看她处变不惊,面对自己的家世背景和周遭一群男人,毫不动容,大气爽朗,风姿绰约,傲然遗世独立,大异于寻常女子,心中更加欢喜,哪里肯放她归去。
他酒意与色心激起的热血同时上头,早忘了旁边师傅的嘱咐:不准在寻常人面前随意动用符手段。
他随手掏出符一晃,符立即开始燃烧,然后一如周缺当时对他那潇洒一指,他指着石兰笑道:“嘿,在我面前,去留哪由得你!”
石兰身体才转过一半,突然感觉身体变重千百倍,仿佛被一个无形的重于泰山的铁网锁罩全身,又像是中了农村传说中的鬼压身,支撑不住,一下坐在背后的椅子上动弹不得,妙目中全是惊骇之色!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好像有一个无形的手,一把将石兰摁在椅上!
邱牧眼前一亮:果然是神仙手段!
葛无忧心中恼怒,这个弟子太过浮躁,他千叮万嘱,不要随意动用符,要知道如今的风行司如日中天,周缺都还在蜀中,他以前私下躲着用符还罢了,现在这般大庭广众之下,要是被其知道修行人欺辱凡人,周辉跑不掉,自己也脱不了干休!
他冷冷一哼,周辉还沉浸在自己控制人生死的成就中,邱牧倒是明白过来:葛神仙并不喜欢四弟的招摇。
邱牧还隐约有些窃喜,通天路,独木桥,仙缘哪里会有跟人分享的道理。
正如当年的那徐凶人一样,自己双赢的合作他不走,偏要让大家都陷入绝路,为什么?当然是不想别人与自己平起平坐于众生之上!
不过自己还没有得到葛神仙的传承,现在还不是抛弃周辉之时。
他还没想到如何劝说如今已经成为心目中异人的周辉,门口又拥进两个人来,却是那边久等大家无果就过来查看消息的谭景强和王鹏。
谭景强见石兰独自坐在哪里,周围一帮医院主任反而站着,有些奇怪。
旁边通贤镇医院的赵主任是老何的同学,最早与石兰建立业务之一的老朋友,眼疾手快,将他二人拉在一边,悄悄说过场中的情况。
邱牧打一哈哈,笑道:“魏哥还有几位新朋友,我这四弟就是个热心肠,也不知道这样做突唐了佳人,哈哈,石姑娘,包涵包涵。”
他不是衙内,并且还是相当优秀的人物,简单一句话是话里有话,一方面让场面缓和,另一方面也正要点出,石兰这突然摔倒在座椅上的诡异,就是周辉的出手,最后还通过这点要加强葛神仙对周辉的不瞒。
周辉与他多年兄弟,智慧却差得太远,只从他眼里看懂了劝诫的意思,终于醒悟过来,师傅还在身边。
他随手解了神通,但面子上哪里过得去,不说多年的少爷脾气,现在自己更已不是凡人,冷冷地道:“嘿,石总,既然我二哥开口,我也给你个面子,这样,面前三杯酒,喝完你就走!”
石兰身上压力莫名一松,刷地站了起来,一口恶气上来,就要大骂。
她环视一周,身边平日高高在上口如悬河的院长主任们沉默无声,就想到了生意,还有刚才自己身上发生的诡异事情还未弄明白,转而生生压住那口恶气,俏脸变得苍白,居然一时犹豫,不知道该怎么办。
谭景强听明白石兰受辱,他是热血男儿,何况徐山对他有知遇之恩,自己承诺过保护石兰的周全,挽袖就准备出手。
王鹏却是老油子,这种场面见过不少,先一步站出来,笑道:“大家包涵包涵,我小姨子确实不会喝酒,这样,周公子,我帮她喝,为了表示诚意,我喝三碗!”
那酒杯不过能装两钱,碗却不会差于二两,三碗都已要过半斤,有他这惊人话语,场面尴尬顿去。
邱牧首先鼓掌,道:“好!”
其他人也都是人精,集体鼓掌叫好。
周辉收到邱牧的暗示,也见到了葛无忧的冷脸,悻悻作罢,狠狠盯着石兰这个绝色丽人正起伏不定的胸脯,不再发言,暗自琢磨心思。
后面王鹏果真如数喝下三碗,他先前就陪这边喝了不少,回到包厢后就仰面倒下。
事情虽然有王鹏的牺牲得以揭过,但聚会就差些味道,大家草草吃完,除魏墨留下去陪邱牧,其他人就由中巴车分别送回家。
这边几人坐自己的面包车,回普州路上,大家都知晓了先前发生的事情,安慰石兰之余,纷纷为她鸣不平,徐山的小姨周淑芳还破口大骂不已。
石兰被人贪念美色已遭遇多次,这么多年周围男人眼光里隐藏的东西,她如何不知,包括王鹏!
所以她真没把周辉的色心放在眼里,当年大佛寺那一幕甚至比刚才更遭,她真正心有余悸的是刚才突然的“鬼压身”!
她脸色苍白地想了半饷,可又哪里琢磨得透,于是强笑着对大家解释,自己没事,并且嘱咐:这事回去也不准再提,特别是徐山家里,大家一起吃徐山家的饭就要有自己的担当。
其实她主要是不想让徐山知晓这事,自己的山儿当年为她清誉,敢愤而杀人,敢与天下人为敌,如果被他知晓,真不知道他会做些什么!
这一帮人很明显比自己平日奉承着的院长们地位还高,远不是当年徐山杀的刘二狗那般小流氓,何况好像还会鬼神之术!
山儿马上就要中考,他的前途远比自己重要,自己如何能让他陷入危机,这就是石兰的心思。
此事如果徐山此时得知,自然不会走向后来的绝境,可怜世间人,特别是石兰这种至清至纯的女子,又如何逃得过那个情字。
这边一泼人,回到普州,将这日之事埋藏,没有片言只语。
那边一泼人,回到山城,举行了拜师仪式。邱牧多年梦想得偿所愿,向自己的二弟,献上一计,也向刚拜的师傅显示自己的优秀与价值:世间法有时候不比仙法差,而自己运用如意如臂指使。
时间就在这里打了一个盹,继续前行,徐山毫无所觉,自然地迎来了他得偿所愿的日子。
春节周淑芬与燕燕回湾里过年,徐光华没有回来,说是洋人不兴过汉人节日,他要抓住其他人回家的空档,争取捣鼓几笔业务。
徐山叹息不已,知道父亲好面子,今年他前脚出门,儿子后脚就出手,让家里大变样,他那颗骄傲的心受到刺激和打击,估计有了非衣锦不还乡的壮志。
他们三兄弟,父亲文化最高,带着五舅周忠凯在深镇联系进出口,大伯和幺爸分别在蓉城和山城做进口回来产品的销路,同时也寻找出口产品的上游渠道。
一年下来,出口没见动静,倒是内销了不少电子表、dvd、收音机和盗版磁带,要说收入每家一万多元,还真不比以前差。
幺爸和大伯满意,但徐光华当然知道自家的事,石兰向家里拿回三十多万!他收到周淑芬的信的时候,差点吐了血:你让我们这些大老爷们脸往哪里搁!
腊月二十五下午,徐山在院子练字,终于听到了那前世都受益匪浅的惊天对骂:彭二娃的妈与亲妯娌刘婶间“一个鸡蛋引发的血案”!
对骂依旧如前世一般,从下午到黄昏,从傍晚到深夜,除了沉浸在战争中的二人,其他湾里人都听得津津有味。
有电视的人家,自觉将音量调到最低,听别人的骂,吃自己的饭,一家人其乐融融。
徐山早就停笔,泡一壶茶,躺在院子里,如饮一坛老酒,痴痴如醉,心旷神怡。
夜间元气周流,仿佛得了战歌,周流充斥天地之间,居然再次打通数条经络,只剩下最后两条!
那丹田内的虚丹,以前是缥缈气状云团的样子,如今就像是缓慢旋转的雪团,并且还在不停吸纳周围漫天飞舞的雪花,越来越结实坚固!就仿佛虚空中悬浮的一颗固态大药丸!
清晨徐山入静归来,感受到体内变化,哭笑不得,他当然知道是前世某个记忆深刻的执念得以实现,所以心境有变化导致这般情况,但要说是因为听人吵架,吵出接近金丹的一步,也怕是千古奇闻,所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腊月二十八,彭二娃家里杀年猪,出现异象:猪胆破裂,有砂如血!
徐山本就在现场,何况又早就给彭二娃有交待,要是出现猪砂,自己用一块电子表跟他换整个猪胆。
彭二娃兴高采烈地将猪胆递到徐山手里,说徐山要写红字,要用到红色的猪砂。
徐山在周遭大人将信将疑的眼光里,提着猪胆,回到家里,平静地用清水冲洗,在内壁找到那颗灵芝状的肉芽!
小指头大小,嫩黄,一叶一芽,状如祥云,嗅如荷花,它自血海来,却又琉璃绽放幽华。
徐山持在手中仰望端详,眼光像是在看血芝,又仿佛在看背后的阳光,沉默片刻,心中狰狞,面色如常,一口吞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