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东靖国使节们及北齐国使节们来说,大燕四方馆的人算什么?不过是侍候他们开心的外邦下人罢了!高兴了就打赏他们一点东西,不高兴就甩脸不理人,大燕这些所谓的官员们能拿他们怎样?
不能!
四方馆的官员又不像馆史忙得起劲儿,四位副馆史们头上有他镇着,想升官就只能往外发展,可他们想往外发展也得有门路才成。
苦闷的四名副史恨不能快些将这几个讨人厌的使节,统统赶回他们老巢去,但面上又不好显露出来,
因此这些天他们脸色都不怎么好看,脾气自然不小,受苦的当然是底下的人,可又能如何?他们是最底层的小喽啰,受了顶头上司的气,也只能隐忍下来,然后回家朝家里人发火去。
一名受了气的小吏回家后,就朝家里婆娘发火,并忍不住跟他老娘抱怨,当初给他娶他婆娘时,不说她娘家亲戚很显贵、很能耐的吗?既然这般有能耐,怎不帮帮他,想个法子让他高升,离开四方馆那个鬼地方!
儿子一进门便是一通抱怨,孙老娘被砸得头晕眼花,好不容易缓过气来,没好气的瞪了儿子一眼。
“那你得问你媳妇儿去啊!她不帮忙,她娘家亲戚又怎么会上赶着帮你的忙?”
孙十三冷哼了一声,“哪家婆娘不想着帮衬自家丈夫好,就她,总摆个死样子给老子看,呸!老子娶了她,是帮了她家大忙,要不,她一个老姑娘嫁不出去,不是耽误了底下的弟妹不能嫁娶?”
孙十三的老婆纪氏坐在屋里,听着丈夫跟婆婆编派自己的不是,心里却暗恨,当初她那好姑姑想她嫁进高家去做她儿媳妇,她们家里也盼着能攀上高尚书家这门亲,让她许好的前程却落了空,她何至于嫁到孙家来?
可惜啊!她爹娘和姥姥都忘了最重要的一点,高家那等门第,媳妇的人选岂是做亲娘的一个人能做主的?更何况她姑姑不过是高三老爷的一个妾,就算再得宠,也越不过三夫人去,高三夫人就算再想压着庶子不出头,也不会同意他娶生母的娘家侄女,因为如此一来,这个妾在后宅可就有个亲儿媳妇兼侄女做臂助,那是给自己添堵啊!
纪氏还是嫁到孙家来之后,才慢慢想通的,所以她不想去跟姑姑低头,更不想让丈夫升官,现在他不过是个从九品的小官,就已经天天对她不是打就是骂,要是让他再升官,那自己可会有好日子过?
“娘?”稚儿的呼唤声,让她回过神来,“醒了啊?”
床上坐着一个年约十岁的小姑娘,伸手揉了揉眼睛,正想说话,就听到隔壁屋子,孙十三母子的谈话声,不禁瘪了瘪嘴,“爹又在和祖母编派您了?”
“他在外头受了气,回到家来,难免要发泄一下。”纪氏走过来帮女儿加衣,见女儿张嘴要说话,她忙道,“你弟还在睡,小点声,别把他吵醒了。”
孙平点点头,乖乖的穿上棉袄,穿好鞋跟着纪氏走到窗前的桌前,“你先练字,娘去厨房做饭。”
“噢。”孙平坐到桌前,用纪氏早就磨好的墨开始练字,纪氏看着女儿,忍不住一叹。
站在门边的纪氏,看着女儿,想到前两日难得来家里一趟的嫂子,与她说起高家大房那个外孙女的事,虽然命苦母早逝,但是架不住人家命好,家世好,一堆亲人护着,若是她家侄儿真能娶到她,那可真是祖上烧高香了啊!
有这么一个老婆,她侄儿的前途就不用愁了!
可是,这么做真的不会出事吗?
摇摇头,她抬脚出屋,正屋里,孙十三和孙老娘不知说到什么,孙老娘一个劲儿的摇头说不,孙十三却是直着嗓子叫嚷着,“娘,娘啊!娘,您听我说,这是儿子花了大钱,才从屠老六嘴里撬出来的,娘,您听我说,娘,只要平儿嫁过去……”
“你疯了啊!平儿翻过来才十一岁,那么小的孩子,你竟然就想着把她嫁出去?”
“娘,她是我闺女儿,我能不疼她吗?”孙十三急迫的叫着,“可您想想,我又不是把她卖了,是把她嫁人,不是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吗?我有何错?”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孙平今年才十岁,可孙十三想让她嫁的人,今年已经五十几岁,家里还有儿女,孙老娘摇头不同意。
孙十三不死心,拚命的想说服老母,“娘啊!儿子今年都三十出头了,还是个不入流的小官小吏,再这样在四方馆苦熬下去,也升不了官,不如趁此良机捞一笔钱,也好走动走动,说不定儿子这位子就能往上挪上一挪呢?”
见老母亲意动,孙十三忙又添把柴,“平儿嫁过去就是去享福的啊!那方老爷有儿有女,平儿嫁过去就不用给他生孩子,而且老夫疼幼妻,依咱们平儿的模样儿,还不把那方老头拿捏在手心里?您别光疼她,也疼疼儿子,和您孙子啊!”
说到孙子,孙老娘几乎就要点头了,只是她还存着点理智,没有完全被儿子给忽悠了去。
“你和你媳妇儿说过了没,这么重要的事情,你可不能自个儿拿主意啊!”
“知道,知道,我这不是先跟您说吗?回头我就跟她说去。”
屋外头纪氏只觉一股寒意从脚底往上冒,孙十三,孙十三竟然想拿女儿去换钱,好给他自己挣前途?
那是她的女儿,她十月怀胎拚着九死一生的危险才下来的女儿!他竟然要她嫁给一个五十几岁的老家伙?
不成,她不能答应,不行!可是她能怎么做?才能让女儿不嫁呢?
一整个晚上,纪氏的情绪都很低落,不过孙老娘母子压根没发现她不对劲儿,倒是孙平注意到了,可她一个小孙子哪猜得到,她娘是为她的终身大事烦忧愤怒呢?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纪氏找了个借口,带着两个孩子回娘家,孙老娘心道,儿子想把孙女许个老头,必得儿媳答应才行,这几日得待媳妇好一点,儿子才好开口,没有多问就应了。
纪氏匆匆带着儿女回娘家去,纪大嫂看到小姑子回来,很是惊讶,忙把人领进屋,打发走孩子们,姑嫂两对坐,纪氏才跟大嫂吐实。
纪大嫂得知妹婿想把外甥女许给个五十几岁的老头子,也是大感震惊,但是,这毕竟是孙家的事,孙平是孙家的女儿,纪家虽是外家,也不好干涉这事。
“大嫂,要不就让我侄儿娶平儿吧?”
“可是,可是,姑姑说,她有法子让纪尧娶杜相的曾孙女为妻。”纪大嫂虽然同情小姑子,但事关儿子的前途,她也只能说抱歉了!
“姑姑?她能有什么法子?大嫂可别忘了,当年我为何会嫁去孙家?不就是因为姑姑一直说,能让表哥娶我为妻,叫我别急着嫁,结果呢?拖到表哥娶妻生子,她还哄着我们,许我进门作妾,后来还不是不了了之。”
所以纪氏才会嫁去孙家,因为只有孙十三愿娶她这个老姑娘为妻,现在她又来哄她哥她嫂了!
“杜家是什么样的门庭,咱们家又是什么样的人家,姑姑不过是个高家的一个妾,她何德何能能做人家杜家姑娘的主啊?”
虽然纪氏说的是实话,但实话素来最是伤人,纪大嫂有些不悦,问她们纪家是什么样的人家,纪江好歹也是八品的城门大将啊!总比孙十三那个从九品小吏要强。
“妹妹这话说的,咱们好歹也是官家不是,怎么,嫁咱们家就辱没她了吗?她可是丧妇长女啊!咱们家愿娶就算好的了!”
心里明知自家与相府相差大一截,但纪大嫂面上怎能承认呢?嘴硬的把杜念慈贬到泥地里去,浑忘了日前才在纪氏面前,说杜念慈样样好。
纪氏在大嫂这里得不到支持,心里焦急便与嫂子起了口角,姑嫂两一言不合一拍两散。
怒气冲冲带着儿女返家后,才知该糟,这可怎么办呢?坐在租来的马车里,纪氏脑子转得飞快,孙平姐弟两被母亲吓得脸色发白,孙平安抚着哭泣的弟弟,边怯生生的喊娘。
纪氏被女儿一唤,本来气得红眼的脑子才渐渐冷静下来,既然娘家那里帮不上忙,难道就只能认命,把女儿嫁给个老头子?
不,不成,不可以!她前半辈子是被姑姑给毁了的,难道就这样看着她姑姑再去毁了一个无辜女孩?不用说她也想得出来,她姑姑想的是什么下三烂的招数,才能逼着堂堂相府把曾孙女儿低嫁。
对了!虽然很对不起纪永,但是,她得为女儿拚一拚,如果能成,说不定,看在她通风报信的份上,相府能帮她和女儿一把?
“老丈,劳烦你,我们要去杜相府。”
“嘎?您要去杜相府?”车夫诧异的问道。
“是。”纪氏郑重回道,车夫挠挠头,吁的一声,将车驶到路边,然后回转往杜相府去。
来到相府外,纪氏请车夫去门房通禀一声,然后忐忑不安的等着,就在她觉得杜府的人也许不会见她时,车夫回来了,他低声道,“夫人,您等等,我帮您把车驶到角门边上去。”
“杜府的人要见我了?”
“是。”可以听得出来,车夫的口气比之前要恭敬许多。
车行到角门停下,车外候着一个圆脸和气的嬷嬷,她柔声的问,“可是孙夫人?”
“是。”
“您请随我来,云云,你领这位老丈把车停好,然后带他进去候着,一会儿还要请他送孙夫人回去。”
叫云云的小丫鬟笑着应下,那嬷嬷才对纪氏道,“我姓姚,夫人唤我姚嬷嬷就是,您让老丈来说,有件事要跟我们少奶奶们说?”
“是,事关府上姑娘。”
“您说您是高家三老爷妾室纪姨娘的侄女?”姚嬷嬷边领人往小花厅旁的厢房去,边问着。
纪氏点头,没有把家门报清楚,杜家的少奶奶们怎么可能见她。
“还请嬷嬷帮忙,别让人把我今日上门的事宣扬出去。”
“您放心。一会儿见了我们少奶奶,只管直说就是。”姚嬷嬷安抚着紧张的脸色发白的纪氏道,这时正好来到厢房外,她让门口的丫鬟进去通禀,然后自己带着孙平姐弟到另一间厢房等候。(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