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块青石表面光滑,中间位置刻着三个同心圆。曲伯看下表,才十一点多,但是天色已经昏暗下来,林子里偶尔有鸟叫,一会在这边,一会在那边,我竟然感觉到一股荒野村舍凋零败落的气氛。曲伯抹下袖子遮住手表,说:“我们在这等吧!今晚黑蛟会从黑井里出来晒月亮,就这在青石上。”
張半瞎没有异议,不过想到黑井那里去看看。本以为所谓的黑井会是黑色的井,结果去了下坡,并没有看到井,倒是有一座别异的石冢,于树林中耸立挺拔,有一层半楼那么高。石冢整体是个圆形,头上戴着土帽子,玉带河的黑水经右侧转弯进入石冢的后门流进石冢。
我偏疑道:“不是说黑井吗?井呢?”石冢后面是一片竹林子,竹叶是青色的,风一吹,都“簌簌”地抖起来。
曲伯嘿嘿直笑,说:“谁说黑井就是井的?黑井是指带有邪气的金井,而金井又是棺材底下的埋财洞。”
金井我是知道的,在前面我也提到过,古代人死后喜欢在自己棺材底下挖一个深坑,埋进随身的陪葬品。
張半瞎半蹲在石冢的墓碑前,仔细地读了碑文。我问他找到什么线索了吗?張半瞎给我摇头,说:“墓志铭上只是记述了坟里去世者的生平琐事。”
曲伯仰望石冢上空,说:“听说里面有两口棺材,一金,一银,都是竖着倒立的。”我听曲伯说这话,顿时身上擦过一阵阴寒,心慌慌地感到不安。玉带河流进石冢激撞出的“哗哗”声清晰悦耳,石冢里的棺材竟这么让我恐慌。
張半瞎敏锐地观察到一处细节,就是石冢头上的土帽青草碧绿,看样子是新挖的。張半瞎给我们说了这点,又盘算道:“清明节过去没多久,这坟的主人有后代。”
曲伯恍然大悟,说:“乖乖,你是细心。不过,这附近没有什么人住家。谁会大老远地钻到这里面来上坟?”
張半瞎说:“百善孝为先,只要子嗣后代有孝心,再远再偏僻他们都会按时来给老祖宗添一把土烧一叠纸。”
我不明白張半瞎的意思,让他说清楚点。他便抓起眉毛,说:“这样还是不行。”
我问:“什么不行?”
張半瞎说:“本来我的意思是想借这坟主子的后代摸索到当年给这坟主子蜡尸的江西蜡尸馆,但是有个条件不具备。”
我更加糊涂了。張半瞎便一次性说清楚,“我们到哪去找坟主子的后代?这荒山老林的,谁来过谁呆过,不得而知。”
我打量这块墓碑,问張半瞎:“墓志铭上没写坟主人的家族情况?一般墓碑上都刻有自家三代以内的子嗣后代的名字啊!看这石冢的建造风格,不像是太久以前,比如清朝,明朝的样式,很像民国时期的坟冢形式,推算下来,第三代的人可能还活着呢!”
“怪就怪在这里,墓志铭上只记载了墓主子是个女人,因难产而死,再就是赞扬她平时的贞操词藻。”连張半瞎自己也被难到了,“如果碑文上有关于夫家的介绍那就好办了,你说的顺藤摸瓜一招就很实用了。”
我没在意張半瞎后面的话,而是十分关心他前半段话,说坟主子是难产而死的。关于女人难产死亡魂魄变成怨灵的故事,我不知道听过多少。在初中读书时地摊上一块钱一本的口袋书,高中时报亭的杂志,大学时书店里买的各种奇闻异录,都有关于女人死后变成厉鬼的描述,还把因生孩子死亡的女鬼叫做月地大姐。
石冢身上往下掉落了好多碎片,这是岁月的痕迹,我隐约看到这些碎片组合出来一个人形,暗地里吃一惊。我悄悄对他们说:“听说这种鬼都是厉鬼哎!这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走吧!”
張半瞎瞅瞅天,这里的上空是没有高大树木遮挡视线的,能清楚地看到一朵朵乌云在空中飘过。他说:“今晚等黑蛟出洞,将它逮住,明天打开这坟,看在里面能不能找到一些线索。”我抹袖子看表,正午十二点多一点。
“这天怎么看起来跟傍晚似的,阴暗消沉?”我这么说,是想到幽门岭和这里一样。地理切分学说在幽门岭成立,在这里竟也能成立。
上坡的路上,曲伯和我们说:“对望岭和幽门岭是两座很奇特的山岭,当外界晴空万里,这里可能是阴雨绵绵,当外界是阴雨绵绵,这里可能是晴空万里。”他的话为幽门岭和对望岭的地理切分一说提供了足够的证据。到底是什么影响着这里,让两岭和外面的气候诧异如此之大?这些不是我们要考虑的,我们要考虑的是如何对付今晚的黑蛟。
回到大青石上时,曲伯给我们说起了往事,“当年我和师父就是在这里拜会了黑蛟,它力大无穷,而且会吐火。”
吐火?黑蛟的形象越发恐怖了,我问張半瞎今晚胜算有几筹?他淡定地说:“满筹。”
曲伯冷笑一声,对張半瞎说:“你太小看黑蛟了。”
張半瞎回他以同样的态度,说:“那畜生也只有那么点能耐。”他坐在大青石上,安然自得,也不见他准备什么。这时间一过便是半天,临晚时分,树林中开始起雾。我是害怕这雾的,提前和張半瞎打招呼道:“哎!你到哪我就到哪奥?我怕这雾又给我搞迷路了。”
曲伯正坐在旁边吸烟,曲伯吸烟有吐圈圈的技巧,他对着空中吐了几个烟圈,说:“别怕,这里是对望岭,不是雾隐山。”
等到日落山林,天便黑下来,林子里的鸟也不叫了。我们下到山坡下躲好,透过一堆草木掩饰住我们的行踪。我撬开牛肉罐头,吃得浑身火辣,正好可以御寒,因为夜晚来临,林子里下了露水,露水甚至打湿了我的睫毛。曲伯缩着头,埋在身体下的两只脚不安地动来动去。
夜深,月上树梢。今晚的月亮还真不错,从东边升起,直直地照过树林,将树杈枝影投射在大青石上,偶尔刮风的话,大青石上的树影便跟小青年跳的霹雳舞一样左摇右摆。干等着真急人,我问曲伯要个具体的时间,确切什么时间黑蛟会出现。曲伯声音中充满害怕,说:“当青石上看不到树影了,黑蛟就会出现。”
果然,在经过漫长的等待后,大青石上的树影渐渐消失,而四周寂静的山岗,这时候开始有了骚动。曲伯紧张地捣捣我,又捣捣張半瞎,哑着嗓子说:“哎哎!来了。”
黑蛟拖着长长的身体慢条斯理地朝大青石上游来,遍体覆盖一层黑鳞,特别像穿山甲的鳞片,而且真的长了八对十六足,头上无犄角,尽是鸡蛋大小的肉疙瘩,仰面躺上大青石,而青石上的树影正好退尽,看来黑蛟对月光浴的要求还是挺苛刻的。它背在青石板上蹭,尾巴翘起来多高的,倒插到嘴巴里,我看到黑蛟嘴边涎水直流,十分好奇,想问曲伯什么原因,却不敢惊动黑蛟。
渐渐,黑蛟鳞片开始掉落,一片片掉在地上就是一声巨响,可想它的鳞片有多重。曲伯以最小的声音说:“趁它掉鳞现在一举拿下它。”
張半瞎一个否决的手势打到,说:“不急,等它蜕皮。”
黑蛟将身上所有的黑鳞脱掉后,身体便呈现出一层白色薄膜裹在其上的样子,那层白膜正是包裹黑蛟的全身的皮肤组织,和蛇皮的生理功能相似。待黑蛟把皮蜕到一半时,張半瞎说到时机了,之前我们准备的一套方案可以实施了。
曲伯先跳出去,用蛟锁卡在黑蛟头以下三公尺处,我则往下坡跑出去五十米的样子,做好拦截黑蛟的准备。張半瞎火符已经捏在指间,刚想施展火遁烧死黑蛟,曲伯却不抵黑蛟的大力甩脱,直接将他甩飞出去两米来高。同时,黑蛟奋力挣裂身上的白膜,一具崭新的躯体重新诞生。曲伯大喊:“呀!不妙!”
黑蛟一张口,吐出一团红色的烈火,于半空中突然炸开,分成无数个小火球,張半瞎连跳带蹦,避让开,火团却烧毁了四方五十米见开的树木。我一直半蹲在下坡上,紧张地观察着形式,一丝不苟,双肩却忽然搭上来两只手,尖尖的指甲涂了红色的指甲油,后面站的是个女流之辈。
吓出我半身冷汗,一个跨步往前走,脚下却被一双手拽住,我忍不住回头,见眼前这女人敞开大肚,血糊淋拉,内脏肠子皆半挂出来,而且里面有一个羊膜包裹的小孩,小孩双手戳破羊膜,正抓着我的脚踝。我吓坏了,一个扫腿踢开女鬼,往坡上跑,一边跑我一边回头,见着女鬼病怏怏地朝我慢步追来。
而坡上,激战正旺,張半瞎正摆了姿势,使出火遁围困术,火球从四面八方朝黑蛟围困,却被它几尾巴弹开。黑蛟见我从底下上来,便先下手为强,追我过来。張半瞎大叫:“快跑!”我这是前有狼后有虎,往哪跑呀!无奈,黑蛟一阵风扫来时,我就地一个跟头,翻到左边的树丛中,黑蛟反应极其迅速,一个火球吐来,直取我性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