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伯熟悉路,知道上山的小道,但是我突然觉得事情来得太快,这当儿,真正要踏上征途时,胆怯不自觉地来了。我担心加犹豫,向張半瞎确认道:“你给算算我们这次上山有危险不?”
显然,曲伯也很在意自身安全,同问張半瞎:“对,你给卜一卦。”
張半瞎显得有些风趣,拿出一枚一块钱的硬币,往天上一抛,合掌接住。我略有怀疑,说:“这招管用吗?我怎么觉得像是在骗人呢?”
張半瞎笑着说:“或许在别人手里是个骗人的小把戏,但是我,你还不相信?”这俏皮话不像是从他口中说出的,不过确实是从他嘴里冒出来的,所以别有一番味道。他轻轻打开手掌,到一半时,突然说:“如果是正面,那就万事大吉。”
“字面。”待他开掌,我以最快的速度读出来。
張半瞎说:“嗯,放心了吧!”
曲伯舒心地吐口气,转身朝南边看起来错综复杂的密林中走去,兽兽喵了一声,撅屁股跑起来,领先曲伯一大截后,又蹲在原地朝我们叫。我是在幽门岭得到兽兽和《十二巫》的,那么我这一生?此时,看到兽兽可爱的模样,杂乱的思绪如潮水般涌现,一时间,过去未来死亡凋零,我全部考虑到了。
忽地,一股恶臭吹来,我才从木鸡状态回过神。臭味是从玉带河里散发出来的。登时,我想到关于幽门螺杆菌的事宜,问曲伯:“当年玉带河爆发水蛭传染幽门螺杆菌,这河的下游岂不是也有带菌的水蛭?河最终汇入江,汇入海,或者是转流到各个村子的池塘水库中,当年被感染的人怕不止不阴山族和三红族吧?”
曲伯说:“你想多了。不过,玉带河的终点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
我记不起曲伯之前说的金银棺材具体位置,问他,他跟我卖了个关子,说:“无论玉带河的上游曾经现在未来发生什么事,它的终点都只有一个地方,而那里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
張半瞎轻声应道:“嗯。”我关注張半瞎的一言一行,他说每句话都是有自己原因的。他如此轻言,想必是知道或者是在意什么东西。
这一靠近了玉带河走,便再次瞻仰到了河畔沿途或多或少残留着的遗迹,永驻的记忆如沉舸再次浮现水面,然后,我听到一个女人清嗓子哭泣的声音。我甩甩头,以为是自己意识浅薄被什么东西迷糊了,结果曲伯说:“你们听,有个女人在哭,二十年前这声音就在这一带飘荡了。”
我低语道:“原来不是我精神恍惚,曲伯,不会是鬼吧?”
曲伯说:“可能是,我见她一次,像个人影子,像是雾里看花,似有似无。”
“Shadow people ,也就是阴影人,以前执行任务时,我和兄弟们都遇到过。”張半瞎给了真相,又说:“阴影人不是生命体,可能是一种灵异体,但是它和美女蛇一样,会蛊惑人,一定要注意。”他说完看着我,我便明白他最后的话是在给我提醒。
我故作轻松,说:“你放心吧,我会克制自己,坚定意志。”
張半瞎给我一笑,说:“如果能将一时的克制转变成自己良好的习惯并保持着,这其中的过程也是一种修行。”
我不太明白地笑笑。
女人的哭声在上下左右各个方位此起彼伏,有种音响三位立体循环的效果,所以营造的恐怖气氛能完全渗透进我的大脑里,加上地处林子深处,古树繁多,树头把上空的阳光遮得只透丝光,周围倍显阴暗。我不放心地问曲伯:“该不会是三红族和不阴山族的冤魂吧?”
曲伯话不含糊,说:“你说的正是,当年枉死了那么多人,对望岭和幽门岭阴气极重,所以黑蛟才会选择在这里落户。”
我心生寒意,颤栗地问:“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我算算,估计有一两百年了吧,冤魂还纠着不放?”
曲伯停下步子,看着旁边恶气冲天的玉带河,忧伤地说:“就像这条河,流淌了多少年,却还是黑色的河水,腐臭的气味。”
“嗯?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上游是不是有持续输出的脏物,不然河水是流动的,怎么会一直是黑色的?”我以为他们都没想过这个问题呢,挺得意我自己的缜密心思。
張半瞎说:“你不能拿平常的思维角度去审视一些不同寻常的事情,如果你能想到玉带河的整个水系流动是个循环的过程,它几百年黑水的现象就可以解释了。”
曲伯朝張半瞎竖起大拇指,说:“天问兄好水平,河的终点和起点真的是连在一起的,所以取玉带圆之意叫玉带河。”
“我靠,这是个什么理?河首尾相连,那怎么可能会产生流动状态?”我惊呼道。古话说人往高处走,水往地处流,首尾相连的河流平均水平面应该是持平的,势能为零,怎么会产生自发的流动现象。
張半瞎给我画个圈,说:“可以流动的,在流动体系中加一个‘泵’不就行了吗?只是这个‘泵’是个特殊的装置,被掩藏在地下,你不知道而已。”
我问:“你说说这个泵是什么装置?不会是人为设计的吧?”
張半瞎说:“这就得往‘过界’上说了,我想曲尤神说的那口黑井底下应该就有一个‘过界’,将玉带河的河水重新输送到它的源头。”
曲伯说:“天问兄的学问真是高深莫测,竟然知道这些冷僻的门道。我以前只听师父和水木伤说过玉带河是首尾相连的,没想到里面有这么大的门道。”
張半瞎四周瞟瞟,突然放高音量说:“可惜,几百年的诅咒还迟迟不得消失,逝去的就逝去,心如果一直惦记着,事实也不会被改变。”
他的话是针对阴影人的,阴影人的存在是对曾经的繁华落幕感到不甘心,这么说的意思就是劝阴影人离去。谁想阴影人不但没有被劝走,反而疯癫起来,在树头上左跳右蹿,弄得枝叶哗啦啦地响。阴影人给我的印象是只能用眼角余光瞟到它的样貌,从未正面和我对视过,不过就这样,我已经觉得够惊悚的了:它整个身体的轮廓带着毛边,极像人泼墨造就的,尖头细脖,四肢纤长。
它闹腾了大半会,始终不敢靠近我们,最后渐渐带着哭声消失掉。
我揪着的心瞬间坦然。
曲伯捡起一颗石子,丢在玉带河里激起水波荡漾,郁郁寡欢地说:“我很同情它。当年那三个罪人释放出死亡水蛭,使得幽门村,三红族灭亡,这么悲痛的过去不亚于给中国人留下永不磨灭的伤痕的抗日战争。诅咒还在,黑水长流。”
我想到此前在医院时,老板娘跟我们说的三大死亡圣灵携带死神诅咒的事,我问曲伯:”我明明记得我在幽门岭上没看到过水蛭呀,它都没和我接触,怎么也会被感染?”
曲伯学着張半瞎那一套说辞,讲我一叶障目,没看清事物的本质,“死亡水蛭携带了死神的诅咒,而诅咒一直存在于那个山洞里,自然不用接触水蛭也能让你感染。”
我不太相信,说:“幽门螺杆菌可是活的细菌,是实在的东西,光凭诅咒就让我感染了?”
曲伯呵呵地笑,说:“你得到的《十二巫》救世祝由一书不也是符咒禳病,巫术诅咒玄空深奥难懂,我想天问兄该是最清楚不过了,所以,如果凡事从当今科学角度去看去思考,好多本来就存在合理的细节往往就被解释为不科学了。”
我想也是,自以为是不科学的迷信搞不好就是不可言说的天机科学。天机科学,这个词是我新提出来的概念,可以囊括一切合理存在却无法解释的科学现象,比如百慕大三角洲的磁场时空,比如人体自燃,比如埃及金字塔砖石缝隙连刀片都插不进去的紧凑结构,比如几十亿年前的原子核反应堆等等。
張半瞎给曲伯翘大拇指,曲伯笑着说:“和你比,我是小巫见大巫喽!”
張半瞎谦虚地说:“不,你说得很有道理。蒋神,你如果想入门《十二巫》,从现在开始,就要摒弃传统的科学观念,思想高度要提升,简单地说要去相信认可所谓的鬼神灵异。”
他的话给我打击很大,我一直以来在科学和“迷信”之间徘徊。传统观念?我的传统观念是什么?我说:“我现在确实是相信鬼神的啊!”
张半瞎说:“你还局限在你的教科书知识,比如关于细菌感染,你就坚信死亡水蛭必须要接触咬到你才可以感染,对于诅咒可以让你感染幽门螺杆菌你迟迟有疑惑。你要做到如何识别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不能颠倒真假。”
我问他:“如何做到?”
張半瞎甩给我“修行”二字,这让我很苦恼,问他:“不能再具体点吗?”
張半瞎就说:“还是前面的话,摒弃传统的科学观念,信与不信完全在于你自己,就看你肯不肯改变多年来定势的思维。”
我大概是领悟到些了。
这时候脚下的地势逐渐升高,而玉带河则穿过右前方这个幽暗的隧道继续前行,隧道直径太小,连一个人都不容通过,曲伯指路说要翻过这座小山头,下坡便是我们要去的地方,路过山头时,我看到一块一人长的椭圆形大青石。(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