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伸手要推开门,被張半瞎阻止了,他对我们说:“都离远点,别被里面阴风扫到。”另外,他点了三支蜡烛,给我和卖蛇人一人一支。然后,他贴着右半边门,忽然猛踢左半扇门,门开半口,一阵风从里面吹出,我叫喊道:“蜡烛挡前面!”卖蛇人学着我的姿势,把蜡烛放在胸口前,风侧刮而过吹灭了蜡烛。
張半瞎才敢推开右边的门,见到里面的摆设和装饰,我们三惊呆了。
四壁滴血石,染红满阁楼,迎面一座千手菩萨,一袭白衣,闭目养神,头戴银王冠,手捧金如意,穿红带彩,祥云缭绕,上及墓室顶,下骑一头红蹄黑肉双头猪,石匠雕刻精细,连猪嘴的涎水都能清楚地看见,摇摇欲坠的模样;墓室没有东西耳室,不见棺材陶俑等陪葬品。我疑惑地问張半瞎:“是不是没有棺材啊?或许他们家老祖宗喜欢行为艺术,死后弄了尊佛像放墓室里摆设的?”
虽说我知道滴血石由一种溶解度很大的红色小颗粒组成,古代漆匠拿此种石料研磨出粉,调以水成红漆,色泽如鲜血,经久不退,但是现在墓室看起来好似泼了满庭的人血,悲惨兮兮,仿佛置身恐怖的凶杀案现场,不寒而栗。找不到棺材正好,赶紧离开这毛骨悚然的邪灵之地。
張半瞎说:“不慌,那里有团黑气,不过…奇怪,在上面明明看到有两团黑气,到这里竟不见了?”我想这里除了千手菩萨也没有可视物了呀,要是古怪,只能在菩萨身上找了。外面是地藏王菩萨的谛听,里面是中西结合的女菩萨。佛教有“六谛”之说,即真谛、俗谛、空谛、假谛、二谛、四谛,佛祖常谓膝下弟子听众说“谛听谛听”,实乃让世人净心聆听,后来这些为古人幻化成了谛听神兽,听世间万物之声,照鉴贤愚,察听善恶。这么说,谛听该是吉象正义的代表,而千手菩萨,则为拯救众生苦海之大人也,所以要有邪灵必然会被菩萨镇住的。
張半瞎径直走到菩萨像后面,拍拍墙壁,拿匕首划几下,几块石壳脱落下来,里面露出了一色黄。继续扒开外面的薄石壳,看到是块正方形黄绫布,中间刺绣个“卍”字。剥下黄布,露出一个棺材头。我惊讶道:“九哥!你,牛逼啊!”
我说:“哎,过来,我们三个把你老祖宗请出来。”回头一看,刚才站我后面的卖蛇人不见了,如果他要出去,肯定会打我们招呼,活生生的人怎么在一刹那间消失了?張半瞎抬头看千手菩萨,对我说:“看到没?刚来的时候,菩萨的手是朝上的,现在全部抱到前面了。”我赶紧走到菩萨像前面,菩萨所有的手于胸口紧紧合拢,我问張半瞎卖蛇人不会是被菩萨吃了吧?
張半瞎说:“蜈蚣精在作祟,小心点。”
我说:“怎么小心啊,这东西吃人不带声音的。”
張半瞎抄起铁锹,靠近菩萨,对着它的多足重击一锤,霎时,菩萨浑身剧烈振动,所有的手一下放开,怀里滚出卖蛇人,眼睛以上部位血糊淋拉,口吐白沫,颤抖不停,同时,菩萨身上往墓顶爬上去一只怪物,体型比人大两三倍,扁长形,头尾有四根长足,中间身子边沿有数百密密麻麻的细短足,我一看,这不是草鞋底吗?
民间有草鞋底偷油成佛反目成仇被天雷追斩的说法。说书人道:明朝末年,李闯王进京闹革命,各路草寇英雄纷纷发兵九州大地,战事连连世道凄凉,大地局象每况愈下,阴气自东南海起跨黄河长江进昆仑,乌烟瘴气浑浊不堪,本该遵六道轮回的虫兽禽鬼魔皆伺机起乱修妖道成法门。草鞋底一指一虫,形似草鞋,二指其虫,地位低劣,然遇天灾人祸沧桑巨变,得道者亦多多。南广平县有一座古庙,里面住个花甲子方丈,吃斋念经参佛悟禅是每天必做的功课,跟着他的不仅是木鱼和木棰,还有佛祖下面的一只草鞋底,随着年月积累,草鞋底受佛经熏陶,渐渐懂了万物,一日,草鞋底听方丈念到一则经,其中提到小小土鼠偷吃佛祖灯油得法升仙的故事,于是,草鞋底找到方丈的厨房,偷偷吃了一点素油;素油不是佛灯油,不能升仙却可以享八百年长寿。草鞋底恨自己不能成仙,怒怪方丈念错了经,竟将方丈一口吞了,登时,晴天响霹雳,一道闪电似利剑将急速逃跑的草鞋底齐中间断为两截,有人见到事发现场一只肥如母猪的草鞋底,身上贴着一页金纸:妖孽为乱,现斩急急如律令!或曰:作死!
草鞋底从我们头上闪电般地逃出墓室,我追不是不追也不是,紧张地贴着墙壁问張半瞎:“怎么,怎么办啊?!”
張半瞎说:“不用管它,除非这下面有缝,不然它只能等死。”
我又问:“那那,现在怎么办?”
張半瞎说:“你先控制下情绪,这么怕干嘛?”
我说:“我怕,我怕它吃了我,这么大的草鞋底还是第一次看到呢?”
張半瞎扶卖蛇人坐在墙边,对我说:“棺材里有股黑气,来帮我把手。”他边说边往菩萨后面走。
我说:“我要是你,绝对不来管他们家的闲事。”
張半瞎竟回了句话惊呆了我:“今天别人遇难,我袖手旁观,等我遇难那天,谁又为我呐喊?”
他主力,我辅助,却怎么也拖不动棺材,好像里面有东西扣着或者拽拉着棺材,徒劳无果。張半瞎站着想了想,对我说:“这样,来,把棺材稍微抬起,我把铁锹伸进去。”我和他的左手花了挤奶的劲才将棺材抠起来,然后他右手迅速将铁锹插到棺材底下,再用力压铁锹这头,棺身便起来了一大半,我照他指示抱住棺材头又是抠又是拽,死死往外拖,果然这招有效,棺材慢悠悠地动了,可是刚出来一点,听到里面“咔嚓”一声,張半瞎猛地把我往后一推,叫道:“小心!”
说时迟那时快,洞里飞出数十根臂长铁箭,箭头穿进菩萨背后十个眼洞,紧接菩萨身体前倾头抵在地上。要不是張半瞎我小命早没了,所以欠他个大人情。菩萨倒下,看到两头猪中间一个大窟窿,钻出一条扁担长蜈蚣,乌青色,毒牙根部是黄色毒囊。我赶紧躲到旁边,悄悄地问張半瞎:“九哥,咋办?”
張半瞎示意我不要出声,蜈蚣无视我们存在,爬到棺材旁边的墙上,把头掉过来朝下,成笔直的倒挂金钩状,然后开始蜕壳,新的蜈蚣在躯壳内蠕动,慢慢的,一条纯黑色蜈蚣诞生出来。时机到了,張半瞎抡起铁锹朝蜈蚣头轧下去,蜈蚣扫尾快速躲开反过来从口中喷出一团黄色的毒液,張半瞎避让不及,被淋个正着,我惊道说:“怎么办怎么办?”以为張半瞎中毒了。
谁知他甩甩头发,擦擦脸,跟蜈蚣后面撵追。蜈蚣爬上墙,翘着尾巴向張半瞎示威。張半瞎哪管它的警告,直接掐着蜈蚣一把抠下来,蜈蚣顺势缠绕到張半瞎的右手,无数只小爪子勾在張半瞎衣服上,看得我心慌慌的。張半瞎掐着它的要害,头部,无论它如何用计都无法动弹。
張半瞎将蜈蚣放到脚下压好,用铁锹瞄准它的扁头轧下去,谁想蜈蚣猛地一纵,抽身逃掉,張半瞎一锹扑空。我站一边用电灯在照,根本没想到能出岔子,竟被突然跳起来的蜈蚣扑倒,顿时觉得一阵呕心和害怕,哇哇大叫。等張半瞎回过神,蜈蚣已经把我从头到尾“绑”了。蜈蚣很聪明,头贴着我脖子和張半瞎对峙,我心乱意麻,手抖频率比220V电压还高,差点尿裤子。
張半瞎放下铁锹指着我说:“蒋神,别动。”
我当然不敢动,被小蜈蚣咬到且会疼到鸡鸣天亮,可想两三长的老蜈蚣得有多大的毒性。蜈蚣见張半瞎走远,慢慢松开我,然后风速般爬到墙上。張半瞎早看准它,跟后面一铁锹轧在蜈蚣尾巴上。蜈蚣应锹落下挣扎。張半瞎如果此时切头斩下,那蜈蚣千年道行一朝尽,但是他没有这么做,用匕首刺破蜈蚣一对毒囊,放它活路。
我起身动胳膊甩腿,尿胀了,问張半瞎能不能在墓室里放水。張半瞎笑着问我:“是不是刚才被吓出来的?”
我裤子脱了先舒服再说,打激灵抖了几下后,说:“成人的泌尿系统不是简单地由下丘脑控制的,在它上面还有大脑皮层,高级思维,不像走路可以随心所欲。”
張半瞎无声笑几下,自言自语地说:“我们不是盗墓,开棺得有老头子的子嗣在。”他掏出金疮药,在卖蛇人头上抹几下。我看到卖蛇人头上的血干了和头发混合在一起结成血饼,不知道他是疼得昏过去还是睡着了。張半瞎给他施完药,摇醒他。卖蛇人先是紧张双手抱头,然后吃惊地看着我,張半瞎已经走到棺材那,喊我们过去。
張半瞎对卖蛇人说:“你作证,别出去后赖我们偷你老祖宗的古董的。”
卖蛇人挂着苦瓜脸,几近哀求的口气说:“唉吆!看大仙话说的,就是拿完棺材里的东西我也心甘情愿。”
棺材有两层,第一层为椁,拿掉后,我看到里面的棺盖上放着锭金元宝,喜出望外,伸手去拿。張半瞎阻止道:“哎!这么贪呢?”他怀疑棺材有怪,因为靠近左上角有颗穿心钉,穿心钉有一臂长,专门来对付僵尸的。白银匕首接触到棺盖,刀尖果然发黑,如果我刚才手贱去捡金元宝,现在早倒下了。
我心有余悸地问張半瞎:“那怎么办?”
張半瞎说:“还能怎么办?带手套啊!”
我摸了身上的口袋,没带,看到他掏出一双手套,有些惊讶,说:“你什么东西都带着啊?什么口袋,能装这么多?”
張半瞎先撬出穿心钉,钉子后半截是黑色的。再,依次撬掉钉在棺材周围一共八颗铜钉。到了开棺时候,我慌忙躲得远远的,手电照着張半瞎说:“没事,你开吧,我照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