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花缕缕香 微妙疏忽
缓慢吸气,感受气流填充胸腔,直至腹部鼓起,停顿几秒,缓慢吐气,将浊气带走,恢复空荡。
她微微闭眸,听觉灵敏地捕捉细微的风声、人声,身心趋于平静无波。
她感觉处于一种空灵的境界,与自然和谐地沟通,气息吐纳都趋于自然。
不过身旁的存在不会让她一直在这种状态待下去:“对面忙乱的人类,好像在找你。”
她不语,默默往阴影深处靠了靠。
她并不畏惧被发现,只是不想被打扰。
现在的湖秋沙给她一种,他无处不在的错觉。这有必要开口询问:“你一直在这里?”
“你来了,我就在这里。”他颇为自得,衣裾飘飘,“你要记得我是影妖,理论上说,在我的能力范围内,所有的影子都可以被我掌控。”
他可以轻易觉察到她在哪里,因为阴影无处不在。若是她明确表达出希望他出现的意图,出现也无妨;若是没有,那么就随他自己的意愿。
要被误解成监视窥探之类,也百口莫辩,至少他自认为是正人君子,不屑于做那般事情。
他得承认,在这座校园里,她是最能吸引他的注意的,尤其当她因为某些原因显得与其他人格格不入的时候。她会怎么做呢——果然是去找那个人类了。意料之中。
看起来最为便捷的同时的最优解。无可厚非。
“如果你能够恢复我的力量,我或许就不必再借用他人来处理。”她声线冷淡地轻哼,多少有些推卸责任的意味。
“不只是韵术麒……我感觉,你对我的了解更深。”她面无表情地逼近他,质问道:“你清楚我的血脉、来历,所有被我遗忘或丢弃的重要信息。不能够告诉我吗?你清楚现在的我有多么弱小,即使知道身份,也什么都做不了。”
湖秋沙气定神闲地望着她,眸中平静的深邃:“正是因为重要,所以不能够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交付。在我完全确定,状况按照我的预想进行之前,知道的越少,对你而言更有好处。”
他不顾她的气恼,镇定地说:“你现在所需要的,是身为你而独有的力量吗?如果你认为这足够重要,那么你需要考虑放弃一些什么。我们之间应该是公平的交易。”
“你想要什么?”
“和之前一样的筹码,只是要更加确定些。”
“那么,我与你的契约,就到此为止了?”
“当然不。”湖秋沙碧色的眼眸笑意盈盈,澄澈斐然,“只要你还想要从我口中得到信息,那么契约便依旧存在,直至你我其中一方消亡。”
她冰冷而愠怒地盯着他:“这不公平。你主导着信息,甚至秘而不宣,便可以一直吊着我。我就在这里,我拥有什么你也一清二楚,你想要得到什么我也不能拒绝。这就是你说的‘公平的交易’?”
“别这么快动怒,我们还可以好好谈谈。正是因为没有界定细节,所以有很大的商谈的空间。”湖秋沙摊开双臂,笑意略微收敛,“保持心平气和,保持清晰理智,我们之间不需要冲动的决定。”
“那好。我要怎么确定,你对我说的,都是真实的?”她继续紧盯着他,不放过任何细微神情变化,尽管她对察言观色并不擅长,一知半解。“没有人可以求证。若是你的说法有误,你所掌握的信息并没有实际的价值,甚至只是谎言,那么,契约的效力应该取消或减弱。”
“决定契约效力的大小在于你我二者同时的意愿,这更像是玄学,并非谁能够真正决定。”他敛目又上扬,眸光流转,颇有几分惊心动魄的光华,“我可以以影尊的身份起誓,对你绝无虚言。”
“即使违背誓言,不过对你名声有损,你可以失去的还有很多。”她的两颊稍微有些气鼓鼓的状态,发起怒来不会让人惊恐,而是柔和得可爱。精致的娃娃面孔本就没什么攻击力。
湖秋沙失笑:“除了有名无实的这个身份,我还真的没别的了,不然也不至于跑到人
间这穷乡僻壤的地方。”
身为一族之尊王,族人被大清理,剩下的纯血妖族只有他自己了,要想恢复到稍微有点规模的族群,还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说是光杆司令也不为过。不过对于影妖族的经营,他向来是佛系的,算不上上心,要把悲惨历史再复述,自降身份来求信任,也太卑微了。
到底是事实,也没什么好掩饰的,原原本本地承认便是。
见她还保持着怀疑,他不得不无奈地增加筹码:“除了能够告诉你的……你所烦心的融入人群的事,我也能够给些建议。你已经注意到了人类对于规则秩序之类强烈到会威胁安全感甚至引发战争的执著,顺从这个大的趋势,剩下的便是对人性的觉察揣测。不过这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够传授通晓的事,还可以慢慢谈。”
她轻轻颔首:“对于你身上具有我能够利用的价值这件事,我是不怀疑的。”
“你这种判断真是冷酷呢,针。”他手束于身后,一边思忖着一边言谈:“不过能因此被你青睐,我很荣幸。”
“既然你显得对人类如此了解,为何你不干脆伪装成人类在其中生存?”她侧目看了眼墙体的阴影,是自由也是束缚。
他是不愿视于人前,还是更享受游离之外的姿态呢?若是他想要做的,应该没有什么阻碍存在才对。
面前的他,发色眸色都极其令人深刻的鲜明纯净色彩,容貌也极其俊美,若是落于人群注定是焦点。按照所谓的人类大众的规则,眼眸和发色都灰暗下去,近乎于妖的独特气质也会使他脱颖而出。即使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俏皮圆滑优雅倨傲种种特质加身,也能够归类到“受人欢迎”那一列。
再退而求其次,外貌也不出众,性子也不刻意包装成引人注意的模样,这样融入人群也足够了,平平常常的大众的一员。按照人类的方式生活,交往,玩乐,学习,等等。一切趋于平淡。
她能够想象到的,他自然也设想过,而且更饱满细致。如果愿意伪装的话,能够做得比真正的人类还要自然。
但是目前是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模样。为什么?
这就是他所说的“让自己感到舒适”的方式吗?这有什么获益?
“还是那个症结——人类太多了,太过复杂了。”湖秋沙微眯眼眸,表面还从容着,但是有些不快,“看起来,异族拥有的血脉、力量之类,比人类更多元,选择性更多,但是人类社会是个成型已久的极其庞大的社会。精细地计算在每个人物、每个场景面前的获利及损耗,客观条件实际又不断变动着,很快就会心力交瘁。让自己散漫些平常心乃至放松警惕,有异于人类的特点不觉自然地暴露,就完蛋了。”
“换言之,尽可能想让自己融入人群、催眠自己是个人类,反而比保持异族身份习性存活着要更累,更加具有风险。”他冷静地说着残酷的见闻,“你可能不知道……就在半个月前,附近的市集里,就有隐匿在人群中的妖族被人类无意揭穿异样,差不多是见光死。人类看似傻呵呵地毫无防备地生活着,暗地里巡视狩猎异族的专门机构也是有的。不容置辩,只要引起人类恐慌,一律灭杀。这就是所谓的人类至上,人类的人间。”
她没有多少表情,闻言只是皱眉,感受很模糊:“除去容貌,异族能够被看出来的不同之处是什么?身在人间的异族是被监视着的吗?”
“不同之处可多着呢,有些人类会很敏感,甚至语言习惯也能揪出来不对劲。”湖秋沙再度摊手,“别小看人类,也别过分夸大异化他们的能力。生存的历史都很悠久,连基本的判断力都没有的话,可能早就灭绝了。所以,人类很麻烦啊,你要这么选择我也不会阻止你。”
她眸光闪烁,透着执著的劲儿:“在我找到新的生存方式之后,我会考虑。现在还称不上弊大于利,能够继续。恢复我的力量,告诉我更多人类的事、异族的事,是你该做的。”
湖秋沙微微夸张地吸气,感到和她交流确实是费劲的
事,太不近人情了:“针……你不必如此费心研究人类,除非你想以人类炼药……”
“药?”她倏然睁大了双眸,直勾勾地注视着他。
湖秋沙平静地眨了眨眸子,丝毫没有说漏嘴的慌乱感,哼声轻柔:“嗯?”相当漂亮的无辜神色,试图糊弄过去,以为误听。
她已是微微蹙额,试图提取出什么:“我能够,炼药?”
似乎是很关键的信息。但是有什么含义?
湖秋沙……果然知道她背后的事情。
相识已经不短的时间了,他一直隐瞒着,是觉得她不该知道,还是不到时间知道呢?
看着她的眸光深沉下去,湖秋沙也释然了,换了个轻松些的口吻:“针,你最重要的能力,就是炼制魔药。不同于人类生病时要吃的药,你的药,可以说是世界上的奇迹——或者说,是禁忌。”
“药能够做什么?”
“只要你足够强大,无所不能。”
说到这,他目光移开,轻轻地叹,“我最初也是怀疑,你流落此地,就跟你炼制了不被容许存在的药有关。你几乎已是力量尽失了,不仅无法炼药,连基本的生存都困难。好在你遇到了个收留和教授你人间生存所需知识和技能的人类——不过这也称不上完全的好事。因为你失去了一切,所以无论外界在你身上施加什么,你都会全部接受影响。”
“我的可塑性很强的意思?”她似懂非懂地颔首。
果然是,就算知道一星半点关于她真实身份的事情,也什么都做不了。对于这些看似应该很熟悉的字眼,毫无亲近感,没有特别的感觉,姑且听着,记住。
她从完全的空白开始,被教导人类的生活模式,学习规则等等,那么似乎也只能如此生活。就算湖秋沙为她打开了寻常视角之外的知识面,对她来说似乎也没有实际的用处。总归是有用的,只是不知道怎么用。
湖秋沙面对懵懂的她,生出一些无力感:“你也许曾经是强大的存在,但现在连寻常的人类都不如。除了伪装成弱小的人类,寻求庇护,兢兢业业地存活,暂时也没有更好的方式。你若是被那些巡视的刽子手发觉你是异族,没有自保能力不说,连隐藏和包庇你的人类也会受到牵连。”
“所以不得不找回力量。”她垂首看着自己纤细白嫩的双手,如此柔弱姿态,低声应许,“保全性命,或是更为细微重要的事情,不得不依仗力量。我需要这个。能否炼药,忘却也无妨。”
她还判断不了炼药有什么价值,但是实实在在能够掌控的力量一定是有价值的。在有限的成本上选择最为恰当正确的事。一刻也不想等待。顺其自然太过缓慢,她迫切需要转变,无论结果是好是坏。
分析了那么多,最后还是指向这个答案,无疑就是应该做的“正确抉择”。
她现在觉察到自己所拥有的异于常人的能力,无非是,一定范围和时间内能够掌控空气的流动,如同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一样操纵利用,以及,能够在小范围内无视物理限制,比如在完全锁死的房间内出来,到达墙壁的另一面。
她不清楚原理,只能看到结果,这个结果也使她受用。如此便好。
这些能力看起来远没有人类幻想出来的那些影视作品里那般酷炫,威力巨大,甚至可有可无,但也确实不是人类能够做到的事。被发觉的话,说不定也会被当作奇怪的物种被抓起来观察实验。
多出来的能力,应该是为了让自己生活得更加便利随心,若是要增加不必要的麻烦,那没有也行。
曾经的她拥有什么呢?没有什么预期向往,因为什么也不知道。别比现在更糟就行。
“所以还是决定,交付与我了吗?”湖秋沙长长叹息,不知在惋惜什么。
她沉默几秒,颔首。
湖秋沙来到她跟前,眼眸相对只有咫尺距离,彼此瞳孔照见直视心灵。他低语着,妖力弥散开:“那么,把身心放空,一切交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