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语初在晋妙心的指点下练习了一天骑马,一开始由马夫牵着马慢走,到自个骑着马慢走,再到慢跑……待傍晚时,她已经能骑着马绕着圈子跑了。
而晋妙心和晋妙君骑术竟然都是极好的,没有很多花样,但策马驰骋时又快又稳,英姿爽爽,与平日在晋府内的娇小姐模样大相径庭,就是年方十二岁的晋婉雯,也是骑得不错的。
夏语初脸带羡慕和惊叹地对晋妙心道:“三小姐你骑术可真了得,雯姑娘小小年纪也是极好的,真真令人敬佩。”
晋妙心微笑道:“我们晋家的子女,从几岁就开始学习骑马了,男子还要学骑射,就是那些小的,也是在田庄的小跑马场上骑小马驹。”
“倒是难得得很,可是晋家的传统?”夏语初状似无心地问道。
晋妙心笑道:“这倒不知,或许是因为我父亲喜好骑射罢。”
夏雨初点了点头,这家族习俗倒似关外人家。
而晋妙心对夏语初练习骑马的速度,也露出些微惊异的神色:“邬妹妹,你如今也骑得真不错,可真有天分。”
夏语初心说,那是当然,她必须尽快不着痕迹地“学会”骑马,若只装不识,也难免露出破绽。
夕阳西下,彩霞满天,天边绚烂的晚霞给缓坡上的荦荦青草和边缘的树木都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红,整个天地露出一种特别的温柔。
晋妙君也跑累了,跟在晋妙心旁边,陪着夏语初一起在夕阳下,任由马信步而行。
晋妙心眼中有淡淡的迷醉:“这天、这地、这草丛,竟也让人觉得这般美。”又轻叹口气:“不知道以后还有多少机会来这里骑马了。”
晋妙君笑嘻嘻地道:“三姐姐是担心今年出阁了,没机会来这儿骑马么?这倒也是,嫁过去了与姐夫又要西窗共画眉,又要把臂同游春,又要生个大胖小子,还要三年生两……哎呀呀,这几年里哪里还有空来骑马呀?不过,等上个十年八年,你就可以带上那七八个小孩儿,牵上姐夫一起来骑马了,倒也还有机会……”
话未说完,晋妙心伸出手来掐她的嘴:“让你满口胡说……”
夏语初已经听秋芹说过晋妙君的婚事了,她与百里之隔的南德郡富商李家定了亲,三年前议嫁时,李家的夫人突发疾病没了,守了三年的孝,到今年才满孝期,定了今年初秋就成亲。
晋妙君一边躲着,一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还要拉上夏语初:“邬姑娘,我说得对吧?”
夏语初笑着点头:“很是。”
晋妙心干脆放了手,却没有露出娇羞之色,而是怔怔地望着天边的夕阳,道:“嫁过去,还不知怎么的情形呢。”
晋妙君见她情绪突然低落,也沉默了下来,一会儿冷笑道:“管他怎么纳通房,终归不过是些玩意儿,有咱晋家给你撑腰,你还怕吃得了亏不成,只你也别太心慈了,不拿出点厉害来,那些小狐狸精哪个当你一回事?”
“我知道。”晋妙心笑了笑,只是笑容里有些凄凉和无奈,夏语初也沉默了,虽然不太清楚李家的事,但很明显,李公子在她进门之前纳了通房,或许是因为母丧期间不纳妾,他没有抬妾,但终究是一样的。
“这世上,只要有点子钱势的男人,哪个不是这样?咱们只要端得住正室的身份就是了。”晋妙心倒自己想开了,笑着道,又问夏语初:“不知道邬姑娘许配人家没有?”
“尚未许配。”晋妙心的态度很自然,夏语初也回答得很自然,没有娇羞遮掩之色。
晋妙君眼中就露出一丝欣赏之色,笑道:“我果然没看错,邬姑娘也是爽快之人,不会一说到姻缘之事就话说得像蚊子哼哼,不知做些娇羞模样给谁看,若真是那般害羞,不要嫁人不更好,看见那样的人就烦。”
晋妙心“噗嗤”笑道:“你呀,你以为谁都与你一般粗野无识?”
“哼,非得故作娇羞才叫淑女有识养?别逗我笑了,论才情,这杭城能比得过我的能有几人?”
“真不知羞。”晋妙心拿着马鞭指着她耻笑道,又对夏语初道:“她就是这般疯疯癫癫的,你别被她吓住了。”
夏语初与她们在晋府时也相处过一段时日,已经知道她们的性情是一个温柔贤淑,一个直爽泼辣,便笑道:“四小姐这是巾帼本色,性情直爽,我倒喜欢得紧。”
晋妙心笑道:“你就夸她吧,她都快找不着北了。”
晋妙君嗤笑:“我还不至于眼皮子这般浅。”她眼角扫了夏语初一眼:“你也不错。”
夏语初微微愕然,而晋妙心笑道:“我这妹妹呀,可不轻易夸别人,得到她一句赞可不容易。”
夏语初笑起来:“荣幸之至。”
晋妙君又扫了她一眼:“你知道我为何夸你吗?”
夏语初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
“周绮在你面前落了那么大面子,那样爆竹一般又愚蠢的性子,还能在你面前老老实实的,同车一路未闹,同院而住未吵,你就已是不简单,若像周绮一般被人一挑就跳的愚蠢性子,我才懒得结交呢。”晋妙君说着,那口气倒像是持才傲物的“专家点评”。
夏语初笑道:“她只是性子急了一些。”
晋妙君冷笑了一声。
晋妙心道:“你呀,真不知什么人家受得你这秉性……”
晋妙君不耐烦地摆了摆说:“这个有母亲操心呢,你就不用再管了。”
晋妙君原来是订过亲的,却因为未婚夫意外亡故而退亲,如今外头有些传闻说她克夫,是以一直没有寻到人家。
“不管传言可不可信,不能娶不敢娶我的人家,就是配不上我的人家,我又何必在意所谓传闻?”晋妙君突然微抬起头,望着远处的晚霞,傲然道。
夏语初一拍掌:“对极!”
晋妙心也笑着,没有反驳妹妹的话,眼中却有一丝担忧。
晋妙君在空中“啪”地甩了一下马鞭,指了指远处的马棚:“我们比赛罢?”
晋妙心也正想转移注意力,不让晋妙君留心那些糟心事,也一甩鞭子:“好!”
两人策马冲了出去,夏语初微笑着跟在她们身后慢跑。
后面赶过来一匹马,在她身边慢了下来,晋凡书对她道:“邬姑娘,学得不错。”他望着马上少女被霞光映红的大半边侧脸,和被合身的骑装包裹的柔弱身躯,心中一悸,不自然地转过头去。
“谢谢。”夏语初笑笑。
大概未习惯这种应答方式,晋凡书怔了怔,笑道:“邬姑娘真是直爽。”
夏语初笑道:“我也觉得自己学得不错,为何还要假惺惺地谦虚?我可不是这般虚伪之人。”
晋凡书怔了怔,大笑起来。
这时,晋妙心和晋妙君也几乎同时抵达了马棚,两人紧急拉缰勒马,只觉有趣,也是对视了一眼,笑了起来,晋妙心是抿嘴微笑,晋妙君却笑得有些张扬,此时听得晋凡书的笑声,四人相互对视了一眼,虽然并不完全明白对方笑的原因,也都相视而笑。
夏语初微笑着,只觉这一刻竟是放松的。
远处,周绮骑着马慢跑,喊着:“等等我呀,我快掉下来了。”
她的前面,晋凡诗在策马狂奔,一脸不耐烦,一会儿就到了马棚,他策住马,弯下身子,压着声音对晋妙心和晋妙君道:“我的亲姐哟,你们快把她拉走罢,娇滴滴慢吞吞的还要我教她学骑马,我都快被她烦死了。”
晋妙心无奈地笑了笑,晋妙君却掩嘴偷笑:“这美人恩,你还是自己受着罢。”
“罢罢!俗话说,最难消受美人恩,我还是先溜了。”见周绮嘟着嘴苦着脸快要靠近了,晋凡诗摆了摆手,一策马就跑了,他身后几个随从也忙忙的上马跟随而去。
周绮“哎”了一声,只得无奈地下了马,晋妙君轻蔑地一笑,拉着晋妙心上了一辆马车。
夏语初和周绮也上了另一辆马车。
马车内,周绮闷闷不乐地用手撑着腮,靠在打开的车窗前看着远方,晚霞如暗金一般勾勒出她的侧脸,竟有几分落寞感。
少年情窦初开时。
周绮以前也见过晋凡诗,并没有流露出什么特别之处,不知何时竟入了她的眼。
或许有时候少女们的好感就是这么莫名其妙。
回到田庄,下了马车,各自回到自个的院子,对于夏语初的招呼,周绮好似在出神,并未理会,一语不发就回了房。
夏语初并未在意,跟着夏语初去骑马的彩兰却哼了一声,用极低的声音道:“周家算得什么官宦之家,不过是清寒破落户,难怪见了四公子就死贴上去,还想着做家主夫人不成?还好意思拿捏什么小姐的架子。”
夏语初本待不理会,此时脚步一顿,问道:“家主夫人?”
彩兰自觉失言,不肯再说。
夏语初也不急,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转身就进了屋子。
秋芹已备好了浴汤,夏语初脱了衣裳,沉入浴汤中,舒服地闷哼了一声,伸手揉了揉自己有些酸痛的腰身。
秋芹望着她水中半露的曲线玲珑的身躯,只觉有些炫目,忙低下头去,抱着她换下的衣裳退了出去。
庄子里,夏语初沐浴后,饭也摆了上来。倒是有四样,看起来却是剩饭剩菜一般,让人毫无胃口。
“怎么回事?!”彩兰想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声音尖利地责怪秋芹,好似抓住了天大的错处一般。
秋芹也怔住了:“我不知道,去厨房领了也没看。”
夏语初顺手拿了外裳搭在伸手,淡然地问秋芹:“如今田庄里是谁在管事?”
“是杨大奶奶。”秋芹低声回道。
彩兰立即意识到了什么,不做声了。
夏语初看了她一眼,她低下头,脚步不自觉地往后退了退。
“吃饭罢。”夏语初淡然道,端起那碗白米饭,纤长细白的手指用筷子夹起饭粒,送进口里,动作不紧不慢,自然地优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