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老板!”我突然来了精神,急忙从椅子上爬起来,胡乱抹了把嘴便冲至江程皖身边,欲夺他手中的餐盘,“江老板,我来我来,您歇着您歇着。”我笑得一脸谄媚,像极了肥得流油的主编,“您看看您饱了没有,想不想再吃点什么?小的这就给您去买!”
他微勾起一边的唇梢,轻言:“那我,可以送你上班了么?”
站在谈今报社四个大字之下,我怯怯懦懦地不肯挪动一步。
江程皖紧紧拉着我的手,微微使劲向前拉:“走了,再不上去就迟到了。”
“我自己上去。”我想抽出手,“你快走吧。”
他却没有顺遂我的意思:“怎么?董事来看看自己的公司,不行么?”
“不是……”
“那就走吧。”
“别呀。”我嗫嚅,“给人看见怪不好的。”
他不再接话,一用力,便带着我跟在后面亦步亦趋。
“江程皖,等等,江程皖你别,你快去上班,你一会儿迟到了……”
拉拉扯扯之间,我们二人已然双双留步在了那一层。
“既然不想被别人看见么,”终于,他松开我的手,“那你先进,我跟着。”
“我一个人上去不行么?”
他没有说话,只用带着微笑的摇头给了我回答。
自知改变不了他的决定,我死死瞪了他一眼,然后理了理大衣,努力摆出悠哉的模样,昂首阔步入内。
怎料刚一进门,便被一个声音叫了住。
“周姐,你迟到了。”前台小姐微笑着指了指墙上奔跑不休的钟,“抱歉啦,我要登记一下。”
“别呀别呀。”我立刻扑了过去,再没个方才昂首挺胸的傲娇模样,“才五分钟,搞不好我主编都还没来呢。给个面子,一次,就一次。”
“不——行!”前台拖长了音,摆明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我立刻颓了下去,垂头丧气在心里暗骂江公子无数遍。本欲再分辨两句,却发现前台小姐停下了手上的书写。我抬头,瞅见她也正抬着头,微张着嘴出了神。
我便顺着她的方向看去。
“那个,那个……”她语不成句,“那个不是昨天头条上的,崇江董事?”
“啊,就是他。”我故作悠哉,“他是我……”我原本想把编给主编的混乱关系再扯一遍,却发现根本记不住,只好重新编一个胡诌道,“他是我三姑父的二堂姐的舅母的女婿的侄孙子。”
“哦哦……”前台煞有介事的点头,“那他不厚道啊,你俩关系这么近,周姐你怎么还是个小编辑?”
近么?
我干笑两声:“呵呵呵,呵呵,是,我也觉着他不厚道。”
“你说谁不厚道?”江程皖缓步走近,英眉一挑,立刻叫我不再敢做声。
良久,他又开口:“进去吧。”
我立刻点头哈腰,展开胳膊做出邀请的姿势:“好的好的,江公子,您先请您先请。”
万万没想到,江老板小小的造访,在我们这个小小的谈今报社引起了大大的风波。
许多我只在年会时见过的领导干部,这会儿竟然倾巢出动,一个两个都人模人样地涌了出来,争先恐后地握手寒暄。
然后众星捧月一般,将他迎入了专门招待贵宾的会议室。
“真是,至于么?”我才没有凑这个热闹,只忿忿地泡上一杯牛奶,趁着主编不在,报社中乱成一团之际,坐在自己的办公桌上悠哉地晃着脚,一副消极怠工的模样。
“周姐周姐。”汪若雨从人头涌动中挤出,快步跑回来,“你怎么不去看啊?”
“看什么?”
“土豪啊!”小丫头环视一周,故作神秘贴上我的耳,“我刚刚听到的,你别告诉别人啊。听说他买了咱们公司百分之十八的股份。”
“哦。”我从桌子上跳下来,老老实实把自己塞进椅子里,“有什么好看的。”
“也是,你见过,你还找他做过专访。”
“那我当然认识!他是我……”糟糕,又忘了刚才那一串,只好再瞎编,“他是我大姨妈的三堂姐的侄子的姐夫!”
“姐夫?他结婚了?”
我这才意识到没编对,只好匆匆改口:“未来姐夫。”
“哦哦,那你那什么大姨妈的什么姐,不就是顾雅么?”
我一愣,旋即厚着脸皮点头道:“对,对啊……”
好在我傻,小丫头更傻,很快,她便不再纠缠于这个问题,花痴状地瞪圆了眼,道:“不过话说回来,他本人比报纸上还帅啊,那个顾雅能入得了他眼,真是三生有幸。”
三生有幸么?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顾雅为了他毁了一条腿。而我为了他,堵上了得过且过的明天。也许确实是三生有幸,只不过我们竟然慷慨到,拿上三生三世的运气和薄幸,换得和江程皖的一晌贪欢。
我匆匆喝了口牛奶,掩饰自己的无言以为。
汪若雨继续絮叨着:“你说他要是我男朋友,可多有面儿啊!他大袖一挥,连我的头头都得跟着他。你是没看见刚才方总和王总那样,跟后面像狗腿子似的。”
“不想要工作啦!”我低斥一声,既然赶紧环顾着四周,“小心给人听见,下午就把你给开了!”
“没事,你看咱们办公室,全去看热闹了,哪有心思听我说话?”
“那你干嘛不去继续看?”
“我想喊周姐你一起啊,你一个人在这多寂寞。”
“我不寂寞。”我把椅子向里拉了拉,摆出要工作的架势。
正是此时,门被推了开。
我和汪若雨齐齐望去。昨晚那只花枝招展的幺蛾子,今儿个一大早,又扑闪到了我面前。
门外显然姗姗来迟的齐诗云向我二人看过来:“怎么就你俩?人呐?”
我没答,昨晚的怒火犹在熊熊燃烧,我一脚踢开椅子,起身就欲夺门而出。
刚刚入内的齐诗云一把拦住我,娇笑道:“小楼,我知道你生我的气,可是昨儿个那事,也不能怪我。”
我推了她一把,直直向外冲。不怪她?我莫名其妙挨了一巴掌不怪她?是,就算这个不怪她,陈曼曼喝得跟狗一样也不怪她?
她眼疾手快,又拉住了我:“你放心,我不会让程峰开了你,这个事,我不想闹大。”
“开了我?”许是怒火中烧得厉害,我倏然回身,一声嗤笑,“你凭什么开了我?江程峰又凭什么开了我?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往人家床上一躺,就可以仗着江家作威作福了?齐诗云,说白了你不就是个上人家床的小姐么!你折腾我就算了,你知道曼曼她……”我咽了口唾沫,急急收回说了一半的话,“我不想和你纠缠,我也不想看见你,你想开了我,就尽管来!我倒是想看看,这儿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
我胸膛起伏了片刻,然后指着她,气焰汹汹道:“我告诉你,江程皖是我三表姑的女婿的婶婶的侄子!”
“周姐……”紧随其后的汪若雨弱弱道,“怎么和刚才说的不一样?”
“亲上加亲!你懂么?!”
小丫头被我的凶悍吓了一跳,立刻连连点头:“懂懂懂。”
然后我留给了齐诗云一个底气十足的白眼和高傲不羁的背影,当然,还有重重的关门声。
我无暇揣度她是如何思索我的话语。
逃出办公室之后,我匆匆将自己的身体砸在了冰冷的墙壁上。长长舒出一口气,旋即半阖上眼。
这样的作威作福真有趣。我自嘲般地勾起唇角。
真是没有江程皖,我什么都不是。我的春风得意马蹄疾,我的趾高气昂不足夸,通通都是他给的。我才是拿爱情当筹码的可恶女人,我才是被虚荣冲昏了大脑的白痴。
这一刻,我愈发坚定了这种想法。
“江总,您慢走。”
终于,那边轮番看着热闹的女人散去了大半。不过还是留下浩浩荡荡的一大群队伍,将江程皖送到了门口。
我躲在拐角处,静静看着他寻找些什么的目光,然后一言不发,背过身欲走。
“不好意思。”却蓦的,听闻他的声音,“我想找一下周小姐。”
我心口一颤。
“周小姐?”那边的几个小领导面面相觑,“哪个周小姐?”
“周小楼周小姐。”
碰巧记者部的领头温昊也在,在大家的一脸茫然只中,他率先反应过来,指了指我藏身的方向,道:“她办公室在那边,我领您去。”
“谢谢。”他礼貌地笑了笑。
这,这怎么说来就来?
我刚想撒腿跑开,他的脚步声已然在我身后响起:“周小姐。”他喊。
我顿了许久,才尴尬地转过身,小幅度地挥着手:“您好啊,江总。”
“之前的采访,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
“不知道周小姐能不能赏光,让我晚上请你吃个饭?”
“啊——?”我没能解其中用意,陪着笑连连摇手,“还是算了吧。”
“小周!”我那肥得滴油的主编,不知什么时候也出现了人群中,“江总请你吃饭,你有什么不得了的事,非要推辞的!”
“我……”
“那就这样定了。”江程皖得意地笑了笑,“六点,我来接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