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这样说你姨夫!”我爸沉着嗓子轻斥了一声,“你姨夫这次,真有点事儿要麻烦你。”
“又是什么事?我最近也没钱!”
“不是钱,是婷婷的事儿。”老头子这才娓娓道来,“婷婷今年不是刚上高中的么,中考孩子考得也挺好,在咱们这儿的一中上了两个月,寻思着还是想去你们那边上学,教育好,正好她爸在你那儿,好照应着。可是你二姨听说,孩子想上的这个学校不太好进,而且婷婷要是去了就是转学生,你看看,能不能帮着想想,有什么办法……”
“我能想什么办法?”我赶忙拒绝,“爸,你也别说闺女绝情。只不过这种走后门的事儿,我真不想做,想做也做不了,你还是让二姨另寻出路吧。”
“小楼,你……”
“爸,你真别难为我。”
“爸不是难为你,你,不是有个……”我爸支吾着,“男朋友么……”
就是为了这句话,我答应了老头子的要求。
我不敢再多说下去,我怕总有一句,我会哭着喊出来,我和江程皖分手了,我好久好久没见过他了,我多想继续去拥吻他去获得他去爱他,可是我可能再也见不到他。
我不能说,尤其是在护犊心切的老头子面前。
因为这种畏惧和顾虑,我只能硬着头皮告诉老头子:“好吧,我尽力。”
不过那一刻,我似乎明白,有些人,不是不打电话不发短信不见面,就可以在你的生活里彻底消失。他无处不在,没一寸罅隙都不他的痕迹他的名字他的消息,这一切的缘由,只不过是他在你的心里。
我并没有去找江程皖,说了断,就干干净净地断。
可是答应了老头子,我也总得想办法。
滨江中学,我端正地坐在笔记本前开始百度,满屏的什么校园风光啊,高考本科率啊,师资力量啊,反正都是怎么牛掰怎么吹。除了知道是所私立学校,没什么别的有用信息。
于是我懒懒地靠上椅背。
最后,我灵光一闪,我还可以抓住陈曼曼这个我生命里少有的富二代。
第二天清早,我就打了电话给她,奇怪的是,陈曼曼竟然早已清清醒醒:“姐刚吃完早饭呢,找姐什么事?”
我颇是好奇:“这个点,你不应该还躺在床上睡得五仰八叉么?”
“姐改作息习惯了。”她慵懒地答应着。
“哦哦,好事好事。”
“你故意打电话看姐醒了没啊?”
“当然不是。”
她还是那悠然的语调:“有屁快放。”
“有点事找你帮忙……”
于是曼曼姐同意在华灯初上的傍晚时分约见我,更奇葩的是,地点竟然是她家。
第一次没有坐着她的Cooper陪她浪。在人流高峰期的下班时间,我一个人穿梭在马路上,竟还被一辆电瓶车撞倒在地。好在爬起来并无大碍,揉揉膝盖,还是继续摸索着抵达了陈曼曼的宅邸。
门打开后,我看见裹着舒适而暖和的睡袍的陈曼曼,素面朝天,慵慵懒懒地来开门,再慵慵懒懒地坐回去,抄起一旁卡在桌上的书。
我记得有好些年没来过她家里了,这只寻欢作乐的小蜜蜂,从来没有把这间豪华的屋子当做她的蜂巢。可是这货今天竟将我迎了过来,还不忘接二连三地给我惊喜,这会儿更是旁若无人地翻起桌上的书,我发誓,这是我大学毕业后第一次见陈曼曼看有字的东西。
我背着手小心翼翼地靠近,一边不忘调侃道:“哟,我曼曼姐这是在进补精神食粮呐?”
她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然后头也不抬地指了指身旁:“随便坐。”
我于是凑了过去,也不客气,拿起桌上她喝了一半的水杯就哗啦啦往嘴里灌,然后偷偷瞥了一眼那密密麻麻的白纸黑字。
《孕产妇每日食谱》。
我一口水又喷了出来:“陈曼曼……”
她则嫌恶地看了眼桌上的水渍:“给姐擦干净了,别吓着姐闺女。”
“你闺女?”
她摸了摸毫无征兆的肚子,冲我露出一个夸张的笑。
我干哼一声:“你怎么就确定是个闺女?”
“酸儿辣女啊,姐昨天刚请了个川菜师傅。”
“女儿有什么好?儿子才能继承江家的财产!”
“你别那么俗气!”她嗔道,“男孩女孩我都喜欢。”
我乐呵呵地笑眼凝望着她:“想明白了?要这个孩子了?”
“嗯。”陈曼曼点头的时候,顺带给我看了一眼她脸红的百年奇景,“过两天我约程峰聊一聊,他是孩子的父亲,就算他不愿意要这个孩子,也有知道这件事的权利。”
“想通了就好!”为了庆祝这等决定,我赶忙给她再倒满水,然后毕恭毕敬递过去,“你看吧,老老实实当江家的媳妇多好,小棕毛对你那是真情义。再说你也老大不小了,趁着这个孩子结了婚算了。”
她狠狠瞪了过来:“姐才不想当你弟媳妇!”
一句玩笑话而已,让我停在空中端着水杯的手不自主地抖了一下,就连原本绽开的笑意也一霎那凝了住。
陈曼曼注意到我的不自在,低声说了句:“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我把水杯放在她面前,继续挤着笑,“我就是觉着,你这个说法挺有意思的。”
陈曼曼想了想,然后合上面前的食谱,颇为严肃地看向我:“那天……”她欲言又止,“你知道江程皖和顾雅的事情之后,没有做什么冲动的事吧……”
我知道她想问什么,于是直接故作悠哉,翘着唇梢给出了答案:“没有,我就做了我应该做的事。”
“不是你什么意思?”她紧紧抓住这句话,皱起眉头道,“什么是你应该做的事?”
“就是……符合道德感的……”
“你说清楚了。”她一把揪过我,“你俩是不是发生什么了?”
“哎呀没什么,别尽和我扯这些无关的,我今天来找你是有正事。”我直眨着眼,匆遽地试图岔开话题,多么做作多么不自然自己都心知肚明,“我跟你说啊曼曼,有个事你一定得帮我,我爸昨天打电话给我了……”
“你和江程皖到底怎么了?”
“我爸说我家有个表妹,马上要升学了,想去个好点的学校……”
“姐问你,你和江程皖怎么了!”她一字一顿,气焰上直直压了过去。
我继续生硬地叙说着:“还说在这儿就认识我一个,这事儿对我来说太难办了,你也知道我……”
“你别和我说这些没用的,你和江程皖……”
“你也知道我……”
“姐再问你最后一遍。”她指着我,凶恶而不留情面,“你,和,江程皖……”
最后,我什么也装不下去。
“你也知道我特么喜欢江程皖!我爱他!但是我们俩没有未来!”我愤然起身,一改方才的唯唯诺诺,气焰汹汹地冲一个孕妇吼叫。
陈曼曼懵了住。
我也懵了住:“对不起。”
“你们……”她继续一字一顿,却全然没有方才的咄咄逼人,“分开了?”
我点点头。
那天之后的气氛又奇怪了起来。
我本来应该庆幸的,为了陈曼曼清晰起来的人生轨迹,为了一个今后可能要叫我干娘的小闺女,可是现在,我一点喜悦不起来,只因为一个被突然提及的名字。
江程皖,他真是小小的过往,有大大的杀伤力。
将我杀得是体无完肤满目疮痍。
“你应该也为我高兴。”最终,我还是摆出一副轻松的模样,“我觉着,还是一个人的日子适合我。”说着,我起身往她的厨房走,“有没有柠檬味的酒,开一杯庆贺庆贺。”
“没有,家里的酒都清走了。”
我回头看她:“烟呢?”
“也是。”她点点头。
没有烟酒的陈曼曼,清素地,恬淡地,冲我点了点头。我突然明白,这也许就是爱情,更是生活,是千疮百孔,但还是得去拼命热爱的人生。
我和她,都一样。
“你要不泡杯奶粉吧?”她很真诚道,“厨房门口的台子上就有,澳洲进口的,我前两天刚托人给我捎回来。”
“算了。”我摆摆手,“拿奶粉干杯,就像两个幼儿园的孩子谈恋爱一样。”
她笑了:“我们现在不就像两个幼儿园的孩子。”
单纯,幼稚,自以为是,把爱情当做棒棒糖,享受着甜蜜,忍受着龋齿。我很快体会到她的意味,不禁点头:“说得没错。”
“其实姐以前特别奇怪,怎么就和你成了这么好的朋友。”她认命般地笑了笑,“现在算是想明白了,你犯蠢的样子和姐如出一辙。”
我斜着眼看她的肚子:“只要你闺女别和你如出一辙就行!”
“姐闺女聪明着呢!”她说起这话不无骄傲。
“那可不呗,她干娘聪明呀!”
陈曼曼瞪了我一眼,旋即又道:“对了,你说,程峰他,不会……”
“当然不会!”我很明白她后面的话,“小棕毛和我说过,他是真喜欢你!”
一句心知肚明的话,又一次染红了她的颊。
关于我家那小表妹的事,陈曼曼用了一个很正当的理由回绝了我。
她说这事是很好办的,但是求人的事,总免不了喝酒跟上床。这两件事她现在都不能做,她只能给我指条明路,让我顺着走。
这条明路,就是邵书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