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排好宣传队的驻地事宜,戎瑞把晚上宣传演出的联系工作交给了副队长蔡晟,他自己和警卫员们就马上到驻扎在留誉的红军战地医院去了。自从来到延安,戎瑞和黄恒秋、何家俊两位医生已经有将近两个月没有见过了,戎瑞非常关心他们在红军队伍里的工作和生活情况。黄、何两位医生可是在戎瑞一手操纵下来到陕北红色根据地的,要是两人工作不如意,戎瑞觉得自己会非常内疚的。
留誉的红军战地医院设在镇内最大的一座祠堂里,离宣传队的驻地不远,待问清医院具体位置之后,戎瑞便放心地离开了。反正今晚的演出都已经安排好了,也没什么着急的事情。再说副队长蔡晟确实是相当不错的政工干部,有他在,戎瑞没什么可以担心的。蔡晟是从红一军团来的,这次没能参加东征的战斗,戎瑞知道他的心里多少有些不如意,所以他尽量满足了蔡晟的工作**。戎瑞走出了驻地,开始的时候心里还有些内疚,毕竟自己是领队,把工作交给副手,自己却看朋友去,多少有些假公济私的嫌疑。但随即戎瑞又打消了这种想法,当一把手的,当然是能少干就少干,否则要副手干什么。偶尔做一些不是太忙的工作,那也是为了调动手下的工作积极性,这就是所谓的领导艺术嘛。
“哎,凤凤,你说戎主任到战地医院去,到底是去看黄院长和何主任呢,还是去看柯沫兰和海上花姑娘呀?”来云峰跟在戎瑞的后面推了推管凤凤的胳膊问道,这个问题他已经想了十几分钟了。
“我哪里知道,告诉你啊,不要叫我凤凤!”见来云峰叫自己名字,管凤凤不乐意了。
“我不叫你凤凤,你让我叫啥?”来云峰显然是故意的样子。“不叫你凤凤,难道叫你小管,可你得年龄比我大呀,叫你老管,你又太小了,呵呵。要是被别人叫成老倌,你就更惨咯!”
“反正……反正不许叫!”管凤凤无可奈何地嘟囔着,每次和来云峰争执这个问题,他总是落在下风。
“来云峰,不许再欺负老倌,要不我告诉戎处长去。”小文为管凤凤打抱不平道。
“我这是逗凤凤呢,小文,你着什么急呀!”来云峰笑道。“要不,你也别叫凤凤老倌了。”
两人正说着,戎瑞忽然回头瞪了两人一眼,吓得来云峰吐了吐舌头。戎瑞知道三个警卫员其实关系相当不错的,只是来云峰和小文两个人特别喜欢拿管凤凤的名字开玩笑,而管凤凤也毫无办法,谁叫他不肯改名字了。
“你看,戎处长瞪你了吧,小心首长以后不带你出来了,呵呵!”小文得意地说。
“还是你自己小心吧,又不是瞪我一个人的,哼哼!”来云峰不服气地说道。“哎,小文,你说说,首长去战地医院到底看谁去?”
“这件事情嘛,这个,不好说……”小文卖起了关子。“你说的两种目的都有可能,据我仔细观察来的情况分析,那个……柯沫兰和海上花两位姐姐之中,肯定有一位姐姐对我们首长有意思的,我敢肯定。要不,她们也不会老是拿海上花姐姐的军帽说事,几次来找首长要军帽,结果都没要成,这不明摆着吗。要问我们首长到底去看谁,说起来……”
“这跟军帽有啥关系呀?”一向木讷的管凤凤插嘴问到。
“笨蛋,这都不懂,要是军帽拿走了,下回找什么理由来找首长呀!”来云峰伸手敲了管凤凤一下。“我们首长长得帅,学问又好,人又和气,从来都不发火,哪个漂亮姐姐不喜欢呀,这要是在我家乡那边,早就让媒婆挤破门槛了。”
“来云峰,你这话好像不对呀,媒婆不都是上女方家里的吗?”管凤凤想了想问到。
“笨蛋凤凤,这都不懂,我们首长需要像一般人那样请媒婆吗?”来云峰又敲了管凤凤一下。
“来云峰,不许叫我名字,不许叫我笨蛋,不许打我,要不……我告诉首长去!”管凤凤急了。
“好好,不闹了,行吧。”来云峰看了一眼戎瑞的背影。“小文,你快接着说说。”
“现在不许打岔了啊。”小文得意地说道。“要问我们首长到底去看谁,说起来你们都没有注意一个细节,呵呵,就是军帽!”
刚开始还竖起了耳朵的来云峰失望地比划了一下手指,说来说去还是军帽呀。
“呵呵,关键是这军帽上绣着一根白色的羽毛,知道吗。”小文瞪了来云峰一眼,继续说道。“那位海上花姐姐,干吗要在军帽绣羽毛呢,就是说这是她的心爱之物,对不对!现在这顶军帽送给了首长,就是海上花姐姐把自己的心爱之物送给了首长当定……哎哟!”
走在前面的戎瑞越听越不是味道,这几个小鬼头,居然在背后偷偷分析起自己和女孩子的关系来了。戎瑞突然停下了脚步,身后的警卫员们一下子就撞上了戎瑞的后备。
“哼哼,你们这些小鬼头,真是人小鬼大,居然在背后议论起我……我的私事来了。”戎瑞一伸手就给了来云峰、管凤凤和文裕一人一个响头。“别瞎猜想了,你们,去战地医院,黄院长和何主任要见,柯沫兰和海上花姐姐两位也要看,小鬼头!”
革命军人不兴打人的哦,小文的头上重重地挨了一下,嘴里不满地嘟囔了一下。
“小文,你说什么呀?”戎瑞笑眯眯地问到。
“没……没什么……”-
“戎瑞?!好久不见呀!”黄恒秋医生一见到戎瑞,脸上立刻就像乐开了花似的。“好好,你这个部长别站在那里跟领导似的,快来帮忙,伤员太多了,我都忙不过来了。呐,轻伤员都在右边前院子里,还没来得及处理呢。你来了真是太好了,都交给你了!”
好么,刚一进门就被黄恒秋医生抓了壮丁了。而听到黄恒秋话的战地医院医生护士们,则是满脸诧异地看看戎瑞又看看自己的黄副院长。诧异归诧异,他们心里还是非常敬佩黄院长的医术的,既然黄院长让这位叫戎瑞的年轻首长负责,他们自然也没什么意见。医院里的医生护士们原本就不多,这会儿都忙着个自己紧张的救护工作,黄恒秋医生挥挥手就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小唐,带戎部长去,给他一件白大褂。”黄恒秋医生对一个助理医生模样的人说。“噢,算了,已经没有了。”
“是,黄院长。”小唐答到。“首长,请跟我这边来。”
戎瑞笑了笑,他知道黄恒秋医生的脾气,见他忙着也就不再打搅他了。前院的轻伤员果然像黄恒秋医生说的那样,密密麻麻地有一百多号人。也许是医务人员太少的缘故,只有三五个医护人员在忙碌着照顾他们。轻伤员们并没有因为没得到及时救治而有任何不满的情绪,相反,他们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悦兴奋的神情,相互之间还有说有笑的。显然,他们还沉浸在刚刚取得的胜利喜悦之中。
“首长,关上村战斗的所有轻伤员都在这里了,还有一些更轻一些的就没有送来了。”唐助理对戎瑞说,其实他也不清楚戎瑞到底是什么人,既然黄院长叫他部长,而且还带着三个警卫员,那准是不小的首长了。
“海上花,柯沫兰,黄香香,刘强,你们几个先停一下,过来过来!”唐助理对一男三女正在忙碌的医护人员喊道。
“哎,来了。戎部长?!海姐姐,快看哪,戎部长来了!”
柯沫兰放下手中的纱布卷,站了起来,一眼就看到了正笑咪咪地看向自己的戎瑞,顿时惊喜地叫了起来。柯沫兰惊喜地叫声,把整个前院里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死丫头,你叫什么!”海上花又高兴又是气恼地对柯沫兰发泄着不满。
“戎部长,你不是说明天才能到的吗?”柯沫兰高兴地问到。
“怎么,不欢迎我来呀,我可是一到留誉就来看你们了,呵呵!”戎瑞笑着柯沫兰,这个小丫头现在越来越像个开心果了。
“哪能呢,咯咯!海姐姐今天早上还……哎哟!……海姐姐,你又来这手了!”柯沫兰还没说完就跳了起来。
“怎么啦,小兰?”戎瑞诧异地问到。
“没事没事,戎教员。”海上花憋着笑把柯沫兰拉住,赶紧抢着说到。“小兰吃坏肚子了。”
“我没有……”柯沫兰刚向申辩,被海上花掐了一下就不作声了。
“好了,别闹了,你们两个。”唐助理是怕戎瑞这位首长生气。“黄院长指示,前院轻伤员的救护工作由戎部长暂时负责,你们几个从现在开始听从首长的指挥。首长,我先回去了,里边正忙着呢。”
送走了唐助理,柯沫兰和海上花吐了吐舌头,相互做了个鬼脸-
“听见没有,首长亲口说的,记住哟,你欠我半块肥皂。”
“可……可是首长没说到底是看谁呀……”
“喂!你不会是耍赖吧,愿赌服输呀!”-
经过关上和蓬门作战的胜利,红军东征部队击溃了阎锡山的晋军在吕梁山区设置的“中间阻碍地带”,取得了进可以攻、退可以守的战略地位,红军两大主力也在大麦郊地区胜利会师。红军领导人也随同到达了大麦郊,就近指挥红军主力部队。按照中央的的部署,红军主力将在下一步东进兑九峪,穿过同蒲路,开赴河北抗日前线。
红军东征部队的连连胜利,使太原的阎锡山大为恐慌。为了遏止红军大举东进的势头,阎锡山急调的两个纵队共八个旅兵力,已经汾阳、孝义、隰县地区完成了集结,准备在孝义以西的兑九峪地区与红军主力决战。同时又严令同蒲路沿线晋军加强防守,日夜巡逻,将东征红军围堵于同蒲路以西的吕梁山区。晋中地区一时间烽烟四起,一场红军东征以来最激烈的大战即将上演。
由于留誉镇的红军部队大部分已经开赴前线,晚上的演出就设在了红军战地医院,戎瑞笑着对蔡晟说这是慰问演出。慰问演出无疑是成功的,这让戎瑞非常高兴。可惜没能见到何家俊,黄恒秋医生说,何家俊是主修内科的,就留在延安了,这次没有随战地医疗队来前线。看起来,黄恒秋医生已经很适应红军部队的生活与工作了。戎瑞有些怀疑黄恒秋医生是不是工作狂,因为他总是有做不完的工作,就是和自己叙旧的时候,也闲不住要去查查病房,一点都不像戎瑞对他的初始印象。
“戎部长……”黄恒秋医生对戎瑞说。
“咦,黄医生怎么忽然和我生分起来了?”戎瑞一愣。
“呵呵,不是生分。”黄恒秋医生摇摇头。“我这是想替战士们向你提个请求。”
“什么事,黄医生,只要我能办到的,一定不会让你失望。”虽然不知道黄恒秋医生想说什么,但戎瑞还是非常认真地说到。
“战士们需要药品!”
“药品?!”
“对,药品和手术用品快没有了,戎瑞。”黄恒秋医生叹了口气,凝重地说。“东征的红军部队虽然打了不少胜仗,可是伤亡情况也非常重。要不是上回我们从和林格尔带回来的药品,牺牲的战士还会增加不少。现在剩下的药品和手术用品也不多了,经不起几次大战的消耗的。戎瑞,问题很严重,你知道吗。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勇敢的战士们在我的面前永远地闭上眼睛。药品的紧张状况,我已经向上级报告了,可是上级也没有办法。作为一个医生,你能明白我的心情吗?”
“明白,我明白,你是一个优秀的医生。”戎瑞沉重地答道。“我来想办法,我会想办法的,但是这很难,你是知道的,请你相信我好吗?”
黄恒秋医生点点头,没有回答。
“我们还能坚持多久,黄医生?”
“我的战地医院还能维持一个月左右,但这是情况最好的,其他的战地医疗队恐怕更糟糕,或者现在已经断炊了。”黄恒秋医生说。“我们需要盘尼西林、阿司匹林、阿托品、吗啡、止疼药、麻醉药、止血绷带、消毒药水、酒精、药棉……等等,我们的战士都需要!戎瑞,我不知道应该找谁,我不知道,我只能找你了,为了战士的生命,请你帮我,请想办法帮助我们的红军。”
“好的,好的,请你先别着急,黄医生,北平的美国教会能不能……”
“不,戎瑞,他们已经知道了我和家俊参加红军的消息,这条渠道现在不能用了。月初的时候,我的一个同学也到陕北来了,他告诉我,美国教会已经取消了我和家俊的资助资格。什么时候以仁义著称的美国教会也参加国民党的对红军的围剿了,哼哼!”黄恒秋医生说。“如果要搞到药品,北方只能是找日本背景的公司了,否则只能到南方想办法。”
“我一定试试看,黄医生……”
“我只是需要和一个人说说这件事情……戎瑞……你知道,我只是说说而已……我知道你也无能为力的……你也不是天神的……”黄恒秋医生哽咽着说。“戎瑞,这不是办法,即使不能生产,我们也需要一个稳定的药品来源呀。”
戎瑞无语,是啊,他也不是天上的神仙,不能从手中变出红军急需的药品来。药品和其他军用医疗物资,既是紧俏物资,又是昂贵商品,同时也是国民党当局重点对红军禁运的东西。中国的西式医药工业比较落后,国人创办最早的西药厂在十多年前年代才出现,杭州的民生药业和上海的信谊、新亚、海普并称为四大西药厂。这些制药企业集中在江浙一带,虽说是工商企业,但国民党的控制非常严格,产量也极其有限。大部分的西药掌握在西方列强企业的控制之下,特别是美国、德国、英国和日本。取得稳定多的西药来源,说得容易,做起来简直比登天还难。现在紧俏的抗生消炎药,有时候价比黄金,一盒盘尼西林没有一根小黄鱼想都别想,还得托人说情才买得到,因为大多是走私货。
戎瑞想起下午在战地医院听伤员们说的事情,以前红军的药品比现在更加奇缺,一般的轻伤也没法及时救治,只好拿盐水清洗后包扎了事。有的战士在战斗中腿部被子弹打透了,因为根本就没有药,也没有止血绷带包扎,只好拿河泥封住伤口,即使运气好,伤好以后就再腿上留下了一个大洞。这种状况在江西苏区的时候就是如此,长征途中就更别说了,很多战士不是战死的,而是因为受伤或者感染生病而不治身亡的。
药厂……药商……药店……医药代理商……,对,药商!
戎瑞忽然眼前一亮,山西的晋商天下闻名,晋中就是晋商云集的发家之地。山西的晋商虽说以票号闻名著称,但其中不乏以医药起家的大商人。比如太谷县广升药店,其前身就是前清文明的广盛药铺,中成药龟龄集和定坤丹在历史上很有名气。素以牟利著称的药商们,肯定是会经营西药的。问题是,即使有足够的药品,购药品的钱呢,难道像中原大战时候的军阀下手去抢吗,但那样的话,不仅给红军造成政治上的极大被动,又置革命道义于何地?还有,搞到了药品和医疗物资,又怎么从晋军重兵把守的晋中地区运出来呢?
一个异常大胆的计划,在戎瑞的脑海里悄悄地萌生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