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洛玩了半天铁牌照壁,一无所获,又将铁牌收回手中细细察看,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见到这东西。他小的时候遭遇的刺杀极多,但那时候有父亲在身边,并没有什么特别危险的情况出现,最险的一次是一支铁牌替他挡了暗箭,父亲捡起铁牌,远远掷出去,斥道:“滚!”
他只来得及看到铁牌上有个七字,他问父亲是什么人,父亲轻描淡写地说了五个字:“无双十二剑”。不肯多加解释。他后来翻了无数的书,也旁敲侧击问过一些所谓的江湖人,他们都说,许多年以前江湖上有无双城,无双城里有无双十二骑,无双十二剑却是闻所未闻——却不知两者之间有没有关系。但是这样的组织往往对信物看得极重,有令牌在手,也不怕他们不回来找他。
这铁牌似是用寒铁制成,握在手里生冷,上面有弯弯曲曲一些线条,如蝌蚪状,看久了以为都是游动的,也不知道是文字还是图形,他看得眼睛有点痛,就闭一闭眼,也许是看得久了,闭了眼睛那些图形仍然在眼前游动,在黑夜里闪着金光,旋转,游动。他觉得头晕目眩,便收好铁牌,躺下去睡觉,只觉得有蛇在筋脉中行走,时而冰冷,时而炙热,让他辗转难眠。
容郁被他扰得睡不着,便要去摇醒他,才近身,就见他面上青筋暴起,面色赤红,呼吸粗重,额上滚滚流下汗来,容郁被吓住,想道:这又是怎吗回事?
她与他共难几回,又同囚一室,不知不觉中就生出相依为命的心理,见他这般情形自然大感着急,伸手就要去推他醒来。谁知手方碰到他的衣角就被弹出几步以外,撞在矮凳上,矮凳倒掉,继而撞到梳妆台上,发出砰的一声响,柳洛听见响声醒过来,揉揉眼,看见容郁跌坐在地上,奇道:“你在做什么?”
容郁却两眼发直地看住倒下去的矮凳,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他说:“你看看这……是什么?”
柳洛定睛看去,月光斜照,那凳板的背面竟是阴刻了一些文字,若非光线刚好从这个角度照过去,是决计看不到的。他起身几步跨过去,不由咦了一声道:“我怎吗忽然有了力气?”
容郁也道:“方才你一直睡不安稳,我想把你叫醒,结果你一挥手,我竟然跌出这么远——别说是中了毒,便是没中毒之前也没有这等身手啊。”
柳洛默察了一下内息,发觉运行无碍,流转自如,与先前被制情况相差何以里计,心中想道:必然是那块铁牌搞的鬼了,还真是错有错着,却不知对她是否有同样的效力?
他把铁牌给容郁看,容郁接到手中,顿时一哆嗦,铁牌落下去,柳洛伸手抄起,容郁道:“怎吗这么冷!”柳洛说:“你且别管,先看上面的图。”
容郁看了半日,道:“线条很杂乱,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柳洛说:“你看这些线条,像不像蝌蚪在游动?”容郁又仔细看看,肯定地说:“没有。”
柳洛心道:是了,她一点武功根基都没有,对筋脉走向,气息运行全无所知,一时半刻如何领会得来,不如我趁天黑先出去问朱姨要了解药再来救她?他把意思和容郁说了,容郁虽然有陡失依靠的感觉,却也知道这是最好的办法,柳洛交代她几句,又叮嘱道:“我天亮前必然回来,若天亮前有人前来巡查,你务必小心应付。”
容郁点头应了,又问道:“若是天亮了你还没有回来怎吗办?”
柳洛斩钉截铁道:“绝无可能。”他推开窗要跳下去,想一想又将铁牌取下,道:“这铁牌来历不凡,如果万一我出了事,你手里拿着它,自然会有人来救你。”
容郁用布缠了手接过铁牌,仍然觉得寒气森森。
柳洛出去以后房间里忽然就空下来,这时候不过子时三刻,离天亮还有两三个时辰,容郁想起方才看到的文字,走过去再看,可是月光已经移过去了,光线的角度不对,文字就看不见了,伸手摸去,矮凳的背面和正面一样光滑。容郁很是失望,她试图提起手上珠链照明,但光芒太弱,根本就不能形成影像,容郁想道:等一会儿脱了困,将这里的矮凳梳妆台通通搬回去仔细研究,或者能有所得。
她退回到床上,想了一会儿,从床上扯下大块的布来,将铁牌重重包好,贴身放着,自己歪在床头,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那一夜她不断地做梦,梦到父亲和母亲远远看着自己,又梦见忻禹着急地寻找她,忽然琳琅一把将她推下去,说:“不要老想着以前的事。”她一脚踏空,大声喊“救命!”一出声就醒了过来,看见余年站在床边,怒目而视,道:“柳家小子呢?”
容郁往窗外看去,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亮了,柳洛竟然没有回来,她像是从很高的地方下来,一脚踩空,忽然就失了衡。但是面上并没有半分流露,只冷冷道:“我怎吗知道,是你们看着他,又不是我看着他。”
她这话虽然不中听,倒也是实情。
余年出去了一会儿,秦祢带了黑衣人和宇文翼过来,房间不大,摆设也少,根本没有什么地方能藏下人,秦祢等三人连床底都看过,再看到窗上被扭弯的铁栏,终于确定平郡王确实已经出逃。
三个人的眼神都很阴沉,互相望一望,谁也不说话。容郁冷冷地看着他们,拿不准他们会怎样处置自己。空气有点闷,窗外云层翻滚,响了个暴雷,山雨欲来风满楼。
最终是秦祢先开的口,他说得很简单,只一句话:“不要紧,有这个女人在手上,不怕他不投鼠忌器。”
余年道:“他能丢下她跑掉,难道还会回来自投罗网不成?”
秦祢阴惨惨地说:“那可不一定。”秦祢自第一次在容郁面前出现就是一幅温文尔雅的模样,便是说狠话,也比别人说得文雅一些,然而这一刻容郁看到他的眼神,想的竟然是:碧泺宫那个黑袍怪人看来也比他和善很多呢。
她并没有把握他不杀她,可是到这一步,她不过一个弱女子,生与死,并没有什么能够自己做主——所有在后宫精通的权术和阴谋,在这里是一件都派不上用场。然而她忽然微微一笑,道:“各位还是杀了我吧,平郡王与我无亲无故,又怎吗会回来救我呢。”
秦祢等人本就怀疑她与柳洛的关系,她越是这样说就越是疑心他们俩有私,秦祢尤甚,他想道:当初柳洛在扬州受伤,她这样不离不弃,可见两人之间的关系殊不简单,如今她落到我手中,他又怎吗可能置她的生死于不顾……听说柳洛有皇帝的特令,可以随意进出宫廷,只怕这女人肚子里的孩子也和他大有干系。
于是嘿嘿一笑道:“这事就不劳娘娘操心了。”言毕取出一副铁链来将容郁锁到床架上,虽然在房间中行动无碍,但是走不出房门。三人打了个眼色就都出去了。容郁在床头呆坐许久,一时想到必然有人在外头守着,一时又想:到底是什么事绊住了柳洛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