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失去镇定
李老七赶到时,面前已是两具尚未凉透的尸体,他把完脉象,试过鼻息,无奈的摇摇头。他虽对这二人的突然出现充满好奇,可还是咬紧牙关,生生将这好奇咽在了腹中。
好不容易将地上的血迹清理干净,门口突然传来敲门声,将所有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毕竟这院中死了人,若是被人发觉,定然是一场麻烦,可是眼下再将尸体掩藏起来,已经来不及,南程莫索性取来一张破席子,盖在这二人身上。
“请问,南程莫南公子可在?”门口男声高声如号令般,直透整个四合小院。
“门外何人?”院中众人一时屏气凝神,反倒是胡伯气定神闲的走到门口,声音亦如洪钟般。
“吾乃镇北大将军督标中军副将霍青,冒昧打扰,还请见谅,”此番外面传来的声音醇厚而有力,音高虽不及方才叫门之人,却足令在场之人心神臣服。
“镇、镇北大将军……”此话一出,连胡伯都禁不住失了方才镇定的气度,慌忙上前将门闩打开,躬身将外面那人请进门来。
霍青独自一人迈步走入院中,不怒自威的神色极具震慑力,四合院中顿时鸦雀无声。
秦梦遥偷眼打量着霍青,看他的模样至少三十有余,一双手因久经沙场显得黑而粗糙,甚至连指尖都能看到长期触摸兵器而形成的老茧。黝黑的脸上仍残留着粗/硬的胡茬,眼角微微下垂,可那双不大的眼睛却透出如鹰隼一般的精光,恨不得下一秒便用利爪将人心生生掏出来。
“霍副将,请坐!”南程莫指尖微颤地请霍青坐在当院的小凳上,见刘妈仍呆愣着早已忘了泡茶,于是低声嘱咐几句,刘妈才匆匆跑往厨房,可下意识地还是回头往地上那张破席上看去。
霍青顺着她的目光,恰看到破席下的衣角,目光稍微一凛,脸上却仍不动声色,只微微一笑,“本副将今日只是前来拜访,请大家不要拘泥,南公子,你也坐!”
南程莫唯唯地正正神色,故作镇定地挺直腰板半个屁股欠坐在凳子一角,脸上的肌肉因过度微笑而不自觉的抽搐起来。
“那个,我去帮刘妈烧水,”秦梦遥小声说完,压着步子迅速往厨房跑去。霍青将此话听得清清楚楚,不屑地看一眼秦梦遥疾行的背影,果然出身小家小户,连说话都这样没有规矩。
而胡伯和李老七则一边一个守在门口,李老七探头往门外一看,满胡同都是身着军装一脸肃穆的军士,当即吓得腿便软了,只能斜倚着门框,勉强支撑自己不倒下去。
“老哥,这南家该不是得罪什么人了吧?”李老七趴在胡伯耳边悄悄问道,可胡伯亦是满脸疑惑地摇摇头,又戒备地冲院内努努嘴,做出了噤声的姿势。
“南公子,实不相瞒,在下乃奉命行事,若有得罪之处,还望南公子见谅,”霍青说完,从怀中掏出一块镶金丝绸缎包裹,一层层仔细打开后,那绸缎之上赫然正躺着当初被偷走的那方镇纸,墨玉的晶莹在金闪闪的映衬下,显得更加莹润,“此物,可是归南公子所有?”
“这镇纸,不是被人给偷走了,怎么会在你那里!”南程莫惊讶的看着失而复得的镇纸,忍不住便要取到手中,只是手伸到一半时,才发觉自己的不妥,又讪讪的将手收回,不安的看着霍青。
“此物为何会在鄙人的手上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块镇纸,可是公子所有?”霍青嘴唇轻轻上扬,阳刚十足的脸上透出一丝成熟男子的魅力,秦梦遥端茶上前,恰将这抹笑意尽收眼底,又不免多看几眼。
“不错,这镇纸乃是老父留给在下,并嘱在下妥善保管,却不慎失盗,没想到竟是在将军手中,”南程莫看着霍青那深不见底的眼眸,心底顿时涌起一阵不安,“若是将军喜欢,乃是这镇纸的无上荣幸,在下愿拱手相送!”
霍青笑意更浓,却将镇纸连同镶金丝的绸缎一并小心放在面前的石桌上,“此物,本将实在不敢收,还请南兄仔细收好。若本将没有猜错,随同此物的,应还有三样东西。”
“这……”南程莫略显迟疑,他越来越看不透这位副将的来意,他明明已经拿出了那块镇纸,可为何还要问及其他三样,不对,自己从没对外人讲起那檀木箱之事,他一个外人怎会知道的如此清楚!
“宣州熟宣,宣城紫毫,肇庆端砚,此三样,想来还都在南公子的手中吧?”霍青端起茶水,浓深的粗制大叶红茶入鼻便又一股烈味,霍青虽不甚讲究饮茶之道,可还是微微蹙了下眉,只是将茶杯端在手中,眼睛则幽邃的看着南程莫,其中有考量,更有深深的隐忧。
“此三样乃是墨宝中的珍品,南家家世单薄,怎会有这等稀世之宝,”南程莫心虚一笑,想起檀木箱中躺着的那三样,虽说宣纸被秦梦遥用去许多,可至少还有几张剩余,他瞄一眼不远处的秦梦遥,可秦梦遥却出神地盯着那两个黑衣人所躺的位置,于是也不自觉的往那破席处瞄去。
霍青知他有所隐瞒,也不着急,眼神亦随之往地上瞥去,“好好的院子,放这一张破席子作甚,实在碍眼!”
“破席子,哦,等一会在下去收拾便可,就不劳烦霍将军动手了,”南程莫霍得一下站起身,挡在霍青面前,刻意将破席掩在身后,可霍青仅轻轻一挥手,南程莫便被拨到一旁。
霍青脸色如常,“南公子如此紧张,莫不是有事瞒着本将?”
“霍将军饶命,”南程莫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指着众人哀切的恳求道,“此事与他们无关,希望将军不要责罚他们,若罚就罚我一人好了!”
南程莫跪走到破席前,轻轻将一角掀开,地上两人的惨状正被霍青尽收眼底,南程莫一咬牙,将夜中发生之事尽数告知,霍青听完,脸色并无改变,但声音却越发冰冷。
“传李然进来!”霍青话音刚落,便听见门外一人快步进门,见到霍青即时躬身施礼,眼神一转恰看到地上的两具尸体,再抬头时脸上更添了几分谨慎。
“李然,你去看看,那二人,你可认得?”霍青语气极淡极冷,显然已是极为愤怒。
“回副将,此二人所用兵器乃兵营所有,这上面的印花……”李然略有迟疑,却见霍青脸色一沉,“正是霍家军的印花。”
“好大的胆子,敢在本副将眼前动手,你仔细查查,这二人究竟是何背景,查完即刻上报!”霍青大手一拍,石质的桌面顿时裂开一道细缝。
难怪他昨夜派人前来暗查,却听那三人回禀说此宅中人异常警惕在院中直守了一夜,原来竟是被人捷足先登!
南程莫垂首站在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出,眼睁睁看着那石桌在一掌之下竟被劈得开缝,又听见霍青再问起另外三件文房墨宝,索性也不再隐瞒,主动到书房搬了檀木箱出来,一件件摆放在霍青面前。
“你可知道,单单拿出一件,便价值连城,不单你们南家,甚至整个村子都可能直接平步青云衣食无忧!”霍青小心的拿起那盏端砚,“可是,若你真亮出了这几件宝贝,只怕夜里来窥视的,便不止这一拨人这么简单了。”
南程莫颈后冷汗不止,他只知这是父亲留给他的传家之宝,却没想到这些东西竟是如此惹人眼红,幸好昨夜被发现的早,否则以这些人狠毒的性子,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家中骤然四宝齐聚,原本平常的小院中,在南程莫眼中,突然变得一片模糊,他经历过富贵,亦有过困顿,已然看开许多,可是当馅饼砸到头上时还是难免头晕目眩。
“霍将军,您既然对这四宝如此熟知,必是有备而来,此处有所不便,咱们借一步说话,”南程莫恭敬地将霍青请至厅堂坐稳,又出门嘱咐秦梦遥一句,转身入内,关紧房门。
南程莫同霍青二人在房中足足聊了近三四个时辰,甚至连午饭都没吃,一直在房中细聊。
李然着两名部下守在门口,浑然不许任何人靠近。秦梦遥只在小说与电视中见识过将军的风采,可当近距离接触时,却发觉对方身上所散发出来的那股凌厉的煞气,根本令人难以接近。
“这位兵大哥,他们在房里呆了这么久,若不吃些东西,只怕饿坏了将军大人呐!”过了午后,刘妈数次拎着食盒,要进门送饭,却被李然直接拦下,他们不吃也便罢了,可连累着院中的人也不敢进餐,一院子人只得将心提得老高,生怕房门一开,罪状兜头而降。
门口的兵士立在原地,如雕塑般一动不动,甚至连水都不敢喝一口,秦梦遥看得心中大骇,有如此严厉的军规,这些精兵若上得战场,除非对方精干,否则想要失利实在难矣。
经过半日调查,李然显然已掌握了院中两位死亡兵士的所有信息,只可惜从这二人身上实在查不出同谋的任何线索,况且这二人被俘虏后,见无力逃亡便自断生机,下命之人必是早有预料,刻意以死将线索掐灭,实在狠毒。
可是由霍青副将领导的霍家军自接到将军命令后,便一刻不停的赶往普兰城,仅仅昨晚在城外休息一夜,却出了这样的纰漏,而且漏子还出自霍家军之手,这期间的缘由,李然想了半天,终究只是暗暗叹口气安静地立在了厅堂门口。
就在秦梦遥站得双腿发软时,霍青终于紧抿着嘴唇一把拉开了房门,南程莫紧随其后,脸色却极其苍白,甚至连脚步都有些虚乎无力。
霍青猛地扭头利剑般的眼神射向南程莫,“南公子,您现在还是南公子,霍某尊重您的意愿,但是,此事事关重大,还望南公子能够仔细思量清楚,再做决定不迟。霍某率各位将士在城外静候三日,若是南公子想清楚了,还请务必派人前来告知。”
“多谢将军美意,”南程莫挤出一丝笑意,拼尽全力说完,嘴唇渐渐被牙齿咬的渗出血迹。霍青看到,眼中浮现出蔑视的目光,可随即又被小心掩藏起来,他所找到的,怎竟是这样一个懦弱不堪之辈,实在让人大失所望!
院中的尸体早已被人抬到一旁用席子仔细卷好,霍青眼睛往犹有残留的血迹上扫过,李然立刻心领神会的躬身上前,“大人,那二人身份已查明,此二人昨夜还在咱们的营帐中,今早点操时,便不见了人影,没想到是比咱们先到了。”
霍青方才被南程莫拒绝,此刻火气正大,又听夜袭南宅的二人竟是出自自己手下,更是火冒三丈,“呵,没想到这些人竟然敢在本将的眼皮子底下动手,既然如此,那就休怪本将无情!”
“带上尸体,回营!”霍青用力一甩衣襟,头也不回大步走出门去。
李然唯唯诺诺地尾随其后,临行,又转头悄声对南程莫劝道,“公子,您万事可要三思啊!咱们可就等着您的好消息了……”说罢一个闪身追了出去。
只消一会的功夫,街上原本列队整齐的队伍已然消失无踪,而街面上人影全无,仿佛今日那些人不曾出现,而霍青副将的出现也只是一场梦。秦梦遥用力揉揉眼睛,迷茫的看着远方,所有的一切如同梦境,可是地上的那摊残存的血渍,却时时告诫着自己昨夜那场惊险。
“哎,少爷,你怎么了,别吓我啊!”刘妈惊呼一声,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南程莫,只见南程莫已是脸色惨白,捂着肚子弯腰干呕不停,只是早午两顿饭都没来得及吃,胃中空空,只吐出几口酸水。
幸好七叔偷空跑回家后,一直担心南家的安危,见军队撤离便立马跑过来探看究竟,一进门便看到南程莫神情痛楚,手忙脚乱扶到床上后,才抹了一把汗,“快去做碗稀稀的小米粥来,这人呐,不吃饭哪里行,铁打的身板还得靠饭撑呢!”
刘妈听完,连连阿弥陀佛两声,迈着小步便往厨房跑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