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潘若雪将一支玉簪影像传来,悟虚仔细看了看,依稀有印象。犹记得,自己第一次北上大都,夜宿月疏阁之时,赵彤以一名普通舞姬的身份,出现在自己面前,其在发髻所戴之物便是此玉簪。不过这玉簪不过寻常女子首饰,难道赵彤将其炼制成了魔门法器?看样子也不像。何况,赵彤也不会送自己这个佛门修士一件魔门法器。
待到潘若雪赶到蠡湖,悟虚正好助何其峰等九人疗好伤。
悟虚当时以大日如来智拳印打出一道大日金光,不但克制住了黑袍书生孙念祖扇起的阴风,而且将彻底激活了曼陀罗诸天剑阵。在悟虚因为杀了孙念祖,破了杀戒,莫名伤感之时,何其峰九人已经斩灭厉鬼,驱散迷雾,脱困而出。
曼陀罗诸天剑阵,实际是一极其简化的胎藏金刚曼陀罗法界。此法界,以木船为曼陀罗,何其峰九人为法界中仅有的诸天,而悟虚却是手结大日如来印对应着大日如来本尊,居于中心。悟虚飞回到船中阁楼,再度结印观想诵持大日如来,整个胎藏金刚曼陀罗法界,便如同阵法有了阵眼,何其峰等九人的诸天,也有了一个中心,或者主宰。悟虚便以此理,为这九人疗伤,恢复功力。
法界妙无穷,有不可说不可思议功德。是以,何其峰九人恢复得极快。但潘若雪来得更快,要不是有曼陀罗法界,悟虚差点就来不及将何其峰九人隐去。
玄影门,暗中行事的杀手组织,悟虚却是不想旁人知晓。
悟虚在船头,看到潘若雪,气度不凡地翩翩飞来,才发现潘若雪已经摇身一变,成为了凡尘大圆满修士。待潘若雪将庐山一行讲了一遍,取出玉簪,悟虚一边接过,一边微微笑道,“恭贺潘仙子,得两位大师灌顶,不得隐患排除,浑身气脉灵窍尽皆贯通,一身妖气全无,更是功力大增,修成真人指日可待啊。”
却见潘若雪,愁眉不展,轻声道,“想不到东南一隅,竟然完全落入妖魔鬼道之手。我下了庐山,一路飞来,真可谓触目惊心,越往东,越觉得杀气冲天,更有无数生灵枉死。种种凄惨,难以言说。”
“是啊,”悟虚一边分出神识探查手中玉簪,一边叹道,“只恨小僧修为不够,境界低微,势单力薄,难以阻止。却是作了壁上观。但不知我那如净师弟,在应天府如何应对。”
潘若雪看了看两人所在的木船,说道,“我方才经过应天府地界的时候,觉察到许多隐晦气息,似乎都不在我之下。如此看来,两位大师所说的,正道修士不会坐视不管,不是虚言。”
“哦?!”悟虚望了望应天府方向,若有所思地说道,“说来惭愧,小僧也是在等待庐山佛道儒这些正道修士下山来,主持大局。若是区区小僧等,这天下大劫,怕是扛不过去。”
潘若雪望着东南方向点点头,“对了,两位大师急召你你上庐山莲法峰,不知道你何时启程?”
潘若雪此刻已是凡尘大圆满,面对悟虚也不矫情,隐隐平辈论交。悟虚也不在意,反倒是觉得几分理所当然。众生平等,何况潘若雪如今修为和自己怕也差不了多少,若是还要人家自称晚辈,岂不是故意打压扰乱其心气,影响其修习进步?
悟虚从玉簪中收回神识,沉吟片刻,“待小僧处理完一些琐事,即上庐山莲法峰。”顿了顿,话锋一转,“不知道潘仙子,是否随我一道上去?”
潘若雪,缓缓摇头,“两位大师嘱托我前往各处联络佛门中人,对抗那些邪魔外道,功德圆满之后,自会上山来。”
悟虚点点头,道了声,“也好。”便站在船头,不言不语,望着潘若雪颔首而笑。
潘若雪会意,转身飞起,缭绕话语传下,“悟虚大师,那支玉簪,可是你和赵彤的定情信物?”
悟虚一阵苦笑道,“出家之人,哪有什么定情信物?”随后,惆怅地对着一湖寒霜,吟道,“十里平湖霜满天,不羡鸳鸯只羡仙。”声音比夜风还萧瑟。
“看来你真是大彻大悟了!”潘若雪说完,人已经消失不见。
悟虚转身抬头,望着北方,喃喃自语道,“她怎么往北而去?”沉思片刻,随即驱动木船,沉入湖底,带着何其峰九人,来到了范蠡隐居之处。
悟虚修到了假真人层级,方才发觉,范蠡这个隐居洞府,禁制非常玄妙,若不是自己当日误打误撞,恰好闯了进来,只怕自己现在也难以察觉。虽然悟虚还没有发觉此处有可以对敌的防御,但悟虚直觉此处不但不易察觉,而且还藏着厉害的杀阵。只不过自己如今探寻不到罢了。是以,悟虚便向着将此处,作为何其峰等人的藏身之处,或者说是玄影门在大陆的秘密据点。如此,自己离开之后,他们也有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
悟虚将九人代指那一片竹屋之后,便说道,“本座要离去一段时日,此处颇为隐秘,尔等可便宜行事。但有一样,竹屋乃是先贤范蠡先生隐居之地,尔等切不可轻慢亵渎,以免招来杀身之祸。”
何其峰等人,也知道如今外面形势不好,今夜又差点被人化作厉鬼,纷纷点头,打算先在此隐居,然后便宜行事。
悟虚在那藏有竹简的书屋呆了一天一夜,出来之后,见众人在原有的竹屋之外,伐木筑物,也放下心来,随即身形一闪,遁入法界,出了蠡湖,朝西飞去。
悟虚一边飞,一边却是顾不得下方的战乱纷扰,脑海中之时不断浮现出自己在这一两日所发生那些惊心动魄、不足为外人道的场景片段。
话说,当日悟虚从燕子矶,飞过长江,前往对面的老山凤凰岭王保保大帐,搜救赵彤之时,迫于无奈,显化法界之秘,观显莲花生大士法相,并当着王保保、多吉等喇嘛教高手的面,发下誓言,若是赵彤无恙,自己当时时观想诵持莲花生大士。后来赵彤虽然不见踪影,但因为王保保、多吉等人一应配合,并无阻拦和干涉,悟虚便一直记得此誓言,时时观想喇嘛教这位声名显赫的莲花生大士。
曾经有一次,悟虚在栖霞寺入定观想之时,潘若雪和李林甫突然夤夜造访,干扰了自己与莲花生大士的互生感应,以至于将莲花生大士说的一句真言打断,悟虚也未曾记住,令悟虚当时甚为不喜。到了后来,悟虚在东瀛扶桑,见一人抛弃老母于荒山野岭,心生寂灭,法界本尊灭度,悟虚观自在,不轻易在法界观想漫天诸佛。但却还有两位,不在此列,一是观音大士,二则是莲花生大士。一为报恩,二为守诺。
但后面,观音大士和莲花生大士,两位佛菩萨,悟虚虽然不时观想,却从未再度显圣。直到昨夜,潘若雪飞走之时,忽然问赵彤托其转交的玉簪是否是定情信物,悟虚正要实言相告之时,莲花生大士法相忽然出现在悟虚曼陀罗法界之中,依旧是半身是火,半身金光,于残荷莲座,妙相庄严,双手合掌,说了一句“出家之人,哪有什么定情信物?”随即不见。
悟虚无比震惊,因为这句话居然化作悟虚的腔调,传到了法界之外。悟虚虽然一时之间,搞不清状况,但也知道莲花生大士突然“不请自来”,替自己回答潘若雪之问,定然有深意,便隐去了自己神识感应玉簪所得的消息,只把那玉簪当作一个普通饰物,用一句文绉绉酸溜溜,狗屁不通的打油诗含糊了过去。
赵彤疗伤之际,分身飞下囚魔峰,不知道花了什么代价,布下能够阻止真灵修士神识探查的黑玉藏魔阵,在阵中不声不响地托潘若雪转交给悟虚的玉簪,又岂是寻常之物。潘若雪其实没有猜错。
实际上,悟虚当时站在船头,神识一阵探查,也不知道到底有什么玄机。因为,那玉簪,是由迥异于中原的功法祭炼了一番的。悟虚是神识在玉簪一处,看到神冥二字,方才隐隐有所联想。
神念冥唤术!悟虚夺舍的那个莫恩喇嘛的所修的一门功法。此功法乃是西方大教的一门功法。只不过最重要隐秘的心法,却没有。悟虚夺舍摩恩之后,觉得此功法也有一定的用处,便记了下来,尔后有传给了刘福通。刘福通,又因此,而走火入魔,以至于在安丰城摆下“四方冥狱阵”,令近十万生灵惨死。
因为当日从安丰城出来,悟虚想着与刘福通一番说教义的长谈,唏嘘不已,心中懊悔,说与赵彤听时,便将此神念冥唤术评论了一番。大意为,其收集聚拢滋养回向众生神念,类似于佛门的香火法门,但其过多干涉众生神念,既有操/弄之嫌,也有蒙蔽驱使之害。当时,赵彤笑道,神冥神冥,看来名字取得不好,若是改作神念明唤术,恐怕就不同了。
是以,悟虚看到“神冥”二字,便联想到了神念冥唤术。
悟虚由此推断,赵彤要告诉自己的消息,定然是极其隐秘和重要的。因为,要从玉簪上要得知这个消息,自己须得修习此神念冥唤术。
当夜,悟虚送走潘若雪,大致安顿好何奇峰等人,便在在范蠡留下的书屋内,闭关一天一夜,修习入门了那神念冥唤术,随即,神识牵引着天地灵气,以一种特殊的波动,打在玉簪之上。
由此,悟虚也得知了一个天大的消息。确实比天还大,因为涉及天外天,甚至涉及虚无缥缈所谓的上界。
原来,庐山六峰开启,是天外天修士主动所为。开启庐山六峰,目的不是为了接引有缘人上去,其实是为了派遣人手,降临人世间,寻找一件东西。而庐山的开启,乃至如今东海水军,以及魔门鬼道修士现世,挑起无数纷争,又无不是为了引得人世间灵气变动纷乱,以促使那件东西难以蛰伏,显出踪影。
这个消息,是赵彤以天外天自在宫在人世间的圣女身份,好不容易打探出来的。至于这件东西,到底是什么。赵彤也不知道。只是,从无数蛛丝马迹中,推断出来,应该和轮回有关,和佛门有关。
悟虚得知此消息,无比震惊,联想到莲花生大士的显灵,又入定观想,希望从身在天外天的莲花生大士那里得到一些提示。但冥冥中,却只看到莲花生大士似喜似悲。悟虚神识之体,又手结莲花印,秘诵《般若波罗密多心经》,观音菩萨却是口诵六字大明咒,再无他言。
悟虚莫办法,沉思良久,从自己观想诵持之下,两位大士的反应来看,赵彤的消息,应该是真的。再联想到,方才莲花生大士替自己回答了潘若雪临走之时的疑问,悟虚便隐隐觉得,自己不必匆匆上庐山。
莲花生大士方才不异于示警,自己再要依照潘若雪所言的“两位大师急召自己上庐山莲花峰”行事,定然不妥。何况,依据消息,庐山开启,主要是天外天为了寻找人世间一件东西。自己上去干嘛?
既然赵彤的消息是真的,庐山六峰的明争暗斗也好,人世间的群魔乱舞也好,其关键便是那天外天要寻找的那件东西。悟虚想清楚了这点,便是出了蠡湖,朝西飞去。因为那件东西,与佛门有关,与轮回有关。
朝西飞,不是飞到西天去,也不是西游记取真经。
悟虚朝西飞,是无奈之下,要去人世间,神州大陆,佛门四大道场。
佛门四大道场,五台山、普陀山、峨眉山、九华山。
普陀山,悟虚已经去过。
此刻,他要去的是五台山。
五台山,文殊菩萨的道场。
文殊菩萨,智慧剑,狮子吼,青莲花,般若经。
正所谓
出家哪有定情物,玉簪莫作寻常悟。
事关佛门与轮回,一路西行化阎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