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近十万民夫造反,随之被四面八方赶来的元军剿灭。三天三夜,黄陵冈一带的火光不断,尸横遍野。消息传到大都,朝野哗然。灰头灰脑的三皇子巴尔措达回到都城之后,和丞相脱脱等重臣连夜闭门商议之后,拂晓便齐齐入宫。即日,元顺帝下诏,将之定性为“邪教作乱、黄河骚乱”,最后再一次下达了各地严加镇压白莲邪教的命令。
八思巴第一时间,将此消息告知了悟虚,见悟虚没有太多惊讶之色,便问道,“慧明,似乎对此事早已预料在先?”悟虚将自己沿途北上以及在黄河工地所见所闻,细细描述了一遍,最后答之曰,“天地不仁,我辈修佛;朝廷不仁,百姓造反。”八思巴深深地看了悟虚一眼,对着随伺左右的多吉、卓达问道,“你们二人,近日里随着悟虚师弟修行佛法,可有所感?”多吉微微合掌,道曰,“悟虚师弟,无相布施,深得佛法三昧。”卓达单手执礼,道曰,“悟虚师弟,事事但求本心,不假外物,卓达受益匪浅。”
原来,悟虚在天源延圣寺这段日子里,深居简出,阅读修习喇嘛教的一些教义经典。若是多吉和卓达有空,便随之一起探研佛法。那多吉担着天源延圣寺监事一职,每天都有事务处理。悟虚和其相处之时,难免会碰到寺中喇嘛前来回禀请示事宜,多吉也不避让,反而常常问询悟虚的意思,悟虚因受了八思巴授予的副监事一职,也难免抹不开情面,偶尔发表一下看法。未来世界的心,金发碧眼的人,花莲妙法宗的沙弥,喇嘛寺庙的监事,悟虚发表看法,总是不偏不倚,超脱世俗,发人寻思。而卓达,却是走的肉身成佛的路子,一身血肉皆蕴含无穷灵气,于金刚伏魔六道转轮法门也是涉猎颇深,可化出六尊丈八金刚法身,尊尊金刚法身皆手执法器,结小转轮伏魔阵。悟虚虽然堪堪只能化出三尊丈六金刚法身,但三尊法身却能诵经结印,与之平常相斗,也能坚持百余回合。是以,卓达等人暗暗称奇。
这些八思巴当然知道,间或都有人禀报的。
八思巴点点头,又对着悟虚说道,“明日,本教将举行一次大典,大典之后,会有一个议事。贫僧想请你也参加,不知你意下如何?”悟虚双手合十,问道,“敢问师尊,这教中议事,所议何事?”八思巴沉默片刻之后,“本次教中各系僧众齐聚之大典,由贫僧提议发起。所议之事,乃是本教大劫之前何去何从之事。”悟虚惊讶问道,“教中宿老众多,慧明何德何能,能参与教中如此议事?”言下之意,我本喇嘛教外之人,为什么要邀请我参与这所谓“本教大劫之前何去何从之事”?
八思巴笑道,“慧明,无论喇嘛教,还是汉人南传佛教,皆是南无本师释迦摩尼佛一脉。你虽本为花莲妙法宗的沙弥,但也是我喇嘛教的曼陀罗法界大修士,参与教中大典及议事有何不可?”悟虚默然。
大都城外,东南三十里,有一山,名曰小雪山。乃是喇嘛教,奉蒙古铁木真大汗所邀请,入驻大都之后,由教中高人命名。因山顶一到冬天,山顶便有积雪,便参照西域雪山,取名小雪山。
此刻正是五月时分,北方也未尝有飘雪。但是此刻,小雪山顶,一片白雪皑皑。附近的凡夫俗子,早就被官府远远的驱赶离去。从山脚开始,所见之人,便是密密麻麻的喇嘛。
悟虚随着八思巴和多吉、卓达等人,下了法驾,从小雪山山脚,沿着蜿蜒曲折的石梯,缓缓迈步,来到了山顶。但见旌旗密布,坐榻无数,繁华经幡,稠密华盖,种种佳肴,处处美貌婢女。中间,仅有的一处正位,端坐着一个身材魁梧、不苟言笑的大喇嘛,其右侧的棚帐坐榻,有三皇子巴尔措达及一干老臣,之后依次端坐着一个个身着紫红僧袍的大喇嘛。
八思巴朝着那端坐在正位的那名喇嘛微微颔首示意,随即引着多吉、卓达及悟虚径直走到其左侧顺延的第二个棚帐,依次落座。悟虚知道,那坐在正首正中的大喇嘛,便应是那当朝国师羌巴穆勒,也是自己恨不得立刻手刃的大因果。
待众人入座,便有下面的一喇嘛,躬身请旨,然后拍拍手掌,又另有一干人等,在不知名处,齐齐拍掌。随即,便有一队蒙着面纱的女子,鱼贯而入,来到山顶众棚帐前的空旷处。
一时间,丝竹弦乐之声响起。这些蒙纱舞女,便翩翩起舞。或成菩萨像,或结诸佛印,或吐各种音。或在地上疾走,或在空中飘摇。或作娇羞少女状,或作怒目金刚状..个个如飞天,漂浮在空中,做出各种匪夷所思的动作。
如是过了片刻,蒙纱女子献舞完毕,各自朝着各个棚帐走来。这队的领队,款款来到那羌巴穆勒坐榻之处,妩媚无比地手掌一翻,便有一精美酒壶出现在其掌心。那名女子,微微摇曳这身躯,将手掌托着的美酒,轻轻倒入羌巴穆勒面前木几上的酒杯中..如是,方才跳舞之女子,各自“飞”到一处坐榻面前,或献美酒,或献果蔬。
有一名女子,飘飘荡荡地,来到悟虚面前,拿起悟虚坐榻面前的酒杯,轻轻地抿了一口,复又翩翩起舞,左摆柳右含风。临到最后,那女子头一仰,纱巾漂浮,头上发丛中,一颗圆润的珍珠若隐若现。
悟虚见此,不由自主地默运法力,打出一道道手印法诀,想要打开这“迎面而来”的舞女的头纱。但听得这名女子一声郁闷地轻哼,不由心中大怜,散去法力,拿起酒杯,对着慢慢飘远的女子,遥遥举杯。心中却是已经知道,这名女子便是当日在月疏阁所遇见的赵彤。
忽然,对面那坐在格桑忽上首的一个喇嘛,意味深长地轻笑道,“莫恩师弟修成曼陀罗法界,心境和眼界也高了,居然对老国师嘉许的舞女也动手动脚。”悟虚稍微一思索,便从巴尔图的记忆中识得此人乃是现任国师一系的真人修士,名叫胡赞干达,正要答话。
上首的八思巴,轻声道,“莫恩已死,此乃慧明是也。”声音不大,但传遍整个广场,一股真灵境界的威势,虽不压迫,但却让在场的每个低境界修士,肃然起敬。方才唤悟虚为莫恩的胡赞干达更是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满头大汗的,朝着八思巴躬身作礼。
那挨着八思巴的羌巴穆勒,当即轻轻诵了一声佛号,其声也回响在广场上空,又彷佛再每个人耳边亲诵一般,也带着一股晦涩宏大的真灵气息。胡赞干达晃了晃,又是对着羌巴穆勒躬身作礼,方才堪堪坐下。
八思巴也不为己甚,对着悟虚微微笑道,“慧明,你若是悟通了那曼陀罗欢喜法,此舞女倒也可以任由你带在身边。”悟虚一阵汗颜,正欲起身辞谢,八思巴摆摆手,紧接着转头对着羌巴穆勒说道,“师弟,大典可以开始了吧?”
羌巴穆勒点点头,微微欠身,“本教大典开始,闲杂人等速速退下。”其话音一落,悟虚便见那些随伺的婢女和刚才上演天魔舞的舞女,以及其他一些闲散人等,便齐齐躬身退下,只留下喇嘛教低级弟子远远地在四周警戒。那赵彤自然也是随着众人下山而去,不见踪影。
正所谓
黄河岸边杀戮起,小雪山上喇嘛集。
欲说造化与劫难,大典先前舞一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