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春山掸了掸刚才被她拍过的肩,面不改色地说:“不必了,我没你走到哪里麻烦到哪里的特殊体质,也不想工作时间闻尸臭。”
何莞尔忽然想起他之前在温泉池那里第一次看到关骁尸体时候苍白的脸色。
现在想来,那时候的莫春山,眼里的紧张和恐惧根本掩不住,却在她说让他和郑童敏回去案发现场去确认一些事的时候,丝毫没有推脱,还完成得那样地好,发现了一些她都没有注意到的事。
普通人难免会对尸体产生恐惧感的,更何况那具尸体在六十几度温泉水里煮到了半熟,现场的味道也很不好闻。
平心而论,莫春山一个养尊处优又有洁癖的人,能做到这个地步,算是很优秀的了。
何莞尔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绞着手指道歉:“对不起,你知道我不想和那个人一起的——”
“明白,”他没等她说完便回答,“我也不放心你和他一起的。”
何莞尔咬着嘴唇,有些不敢看他眼里柔光点点的模样,忽然间听到远远传来的不知道是谁关上别墅沉重木门的声音,眉心一跳。
“怎么了?”莫春山一直低头看着她的,当然注意到她的表情不对。
“没什么……”何莞尔不由自主地蹙起眉,“只是想起了一点事。”
看到她脸上化不开的疑惑,莫春山心头生出些微的烦闷,声音不由得沉了几分:“什么?”
“昨天,你回来之前,我似乎听到了别墅的门响了一声。”何莞尔说道,“我那时候在游泳,也没怎么听真切,后来觉得蹊跷从泳池里出来看,就发现是你回来了。”
她在心里默了默,笃定地说道:“那扣上门的声音,大概在你回来之前两三分钟的样子。”
“是么?”莫春山微一凝眸,旋即舒展开眉头,“哦,我知道了,应该是老郑的管家过去过一趟。”
“他的管家,怎么有我们别墅的钥匙?”何莞尔十分怀疑,“就算有,他白眉赤眼的跑我们那边去做什么?”
“还不就因为那一脚的烂泥?老郑让他回去帮我拿干净鞋袜的,管家走了后我发现裤子都脏了,所以自己走了回去。至于钥匙,他可是大总管,每栋别墅都能开。”
莫春山解释道,摸了摸下巴略一沉吟:“对,差不多,他应该比早两三分钟走,可能还没来得及拿东西就被叫回去了。”
“哪里能有那么巧?刚开门就被叫回去了?”何莞尔还是不信。
“你忘了吗?”正好楼下有个黑西装白衬衣的安保经过,莫春山指着那人腰间别着的寻呼器,“这可是郑家狗腿人手一个的标配,没这玩意儿,寻回犬们怎么能迅速执行主人的命令?”
“你这人,怎么这么恶毒?”何莞尔白他一眼,“人家为你鞍前马后地服务,干嘛说别人是狗。”
莫春山绷着张脸:“狗不好吗?狗可是贵族。”
“贵族?”何莞尔被他说得一头雾水,“这什么逻辑?”
“单身狗不就是传说中的单身贵族吗?去掉单身两个字,可见狗就是贵族了。”
难得听他一本正经胡说八道,何莞尔被逗得噗嗤一笑后,倒把那一日门异常响动的事抛开了去,马上想起既然要体验一把私人飞机,那现在得赶快回去收拾好行李。
她急匆匆要回去住过的美式别墅里,转身的动作有些大,秀发飘浮在空中,掠过莫春山的眼前。
他深吸了一口气,闻到她发尖上似是玫瑰花的发香,一如她固执又柔软的味道。
莫春山微笑着目送她推门进到屋里,眸子里有微不可寻的一丝丝凝重。
待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间,他从外套兜里抽出一直插在里面的手,拿到眼前,慢慢地摊开。
手心里有一层淡淡的水光,皮肤微冷黏润,不住地颤抖。
如果他那时候没有因为那一脚烂泥归来,何莞尔是否还如现在一般的安好?
会不会在水里随着水波一起一伏的那具尸体,就是她的?
这念头一起,早上见过的那具尸体扭曲的五官,忽然间和记忆里的某个画面重叠。
他心跳陡然间加快,呼吸乱了几分,额角和手心一样,迅速沁出冷汗。
莫春山使劲咬了下舌尖,伴随着腥甜而来的疼痛,让头脑瞬间清醒了几分。
他推门进屋,紧随着她的脚步下了楼,看着前方窈窕又执着的背影,心内巨大的不安终于消散了几分。
从阜南到庆州的航线上,碧空如洗、阳光灿烂。
初次体验私人飞机的兴奋不到半小时就消散,何莞尔看腻了云层上景色,刚想转头找人聊天,却发现莫春山阖上双眼,也不知道是在闭目养神,还是已经睡着了。
找不到人说话,她耸了耸肩,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倚进宽大柔软的沙发,也闭上了眼睛。
没几分钟,她昏昏沉沉地睡着,而她对面的莫春山却睁开了眼。
他面色有些泛白,眼瞳却漆黑,视线落在她的身上,一刻也不愿意稍移。
从现在起,一刻也不能让她离开视线,因为他,早已经输不起。
从阜南回庆州的第一个工作日,何莞尔发觉如影随形的厉如晶的眼线,似乎又多了两个人,只要她离开报业大厦的范围,那些眼线便会出现,不管她去哪里都会和她保持十米以内的距离,甚是难缠。
何莞尔非常苦恼,觉得比被人跟踪更难忍受的,是要装作不知道这件事。
中午时间,又到了要和莫春山风雨无阻一起她吃午饭的日子了,十一点不到,她却接到莫春山的电话,说让司机来接她,中午就在桐城大厦吃。
何莞尔接到电话时,很有几分为难,刚想说要不今天算了吧,却已经被小雷听到电话。
小雷冲她抛了个媚眼,拍了拍本就一马平川胸膛:“正所谓食色性也,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懂的。去吧去吧,我给你打掩护。”
何莞尔百口莫辩,只好提心吊胆地去和于伟安请了一小时假。
于伟安倒是没问何莞尔为什么请假,爽快地给何莞尔批了假,不过几年时间相处下来,何莞尔能察觉到他心不在焉的状态。
何莞尔不由自主就想起初五加班那天遇到的情况,心内揣测着于伟安和聂芸之间,现在到底是怎么样的状况。
她当然不好问,偷偷藏下这个问题,先去应付莫大佬再说。
十二点,在桐城大厦的十二楼,何莞尔第一次光明正大近距离围观莫春山的办公室。
这里的家具摆设和半年前的几乎一样,不过就是窗帘半拉着,光线有些暗,莫春山看着一扇墙上的投影似乎还在工作。
何莞尔等着他看完,也好奇地看了几眼投影,发觉那似乎是内环高架桥的路线。
几分钟之后,莫春山关掉投影站起身,看着身后的她,说:“走吧。”
何莞尔则指着刚才放投影的地方,问:“内环路?”
“是的,”他点头,微微一笑,“刚刚竣工验收了,还没向市民开通,不过作为施工单位,今晚可以先带你跑一趟。”
何莞尔兴奋地跳起来:“真的上去吗?会不会被交警哄下来?”
“你说呢?”他略有些不满,“质疑我买不起飞机就算了,现在带你跑一圈内环也有难度了?”
何莞尔忙噤声,不敢再惹大佬不开心,老老实实跟在他身后上了顶楼的花园餐厅吃午饭。
对于为什么要让何莞尔过来吃饭,莫春山的理由非常清奇。
内蒙来的上好羊腿可不能糟蹋了,只有他看上的厨师有资格烹饪他看上的羊腿,恰巧,何莞尔正好是他认为货真价实的吃货,配得上这只羊的牺牲。
何莞尔都没来得及怪他为了吃的把她从城东拽到城南,有个梨涡的漂亮妹纸就端了盘滋滋冒油的羊腿上来。
她咽了口唾沫,再顾不得指责莫春山的骄奢淫逸。
羊腿烤得外酥里嫩,调味恰到好处,既不会过分地辛辣让莫春山“忍俊不禁”,也刚刚好压住了羊肉淡淡的膻味,和羊肉一起烤的高原小土豆融入了肉的味道,分外地香糯,烤盘里还有切成花朵一般的笑香菇,何莞尔一口一个,吃得十分开心。
食物对胃口,她算是超常发挥,却没想到莫春山竟然也胃口大开,和她对半分了羊腿不说,吃完肉以后,还要了一小碗米饭,就着烤盘里剩下的小香菇,细嚼慢咽。
何莞尔已经吃饱,趁着还有时间,捧着下巴莫春山抱怨:“你姨妈的眼线们什么时候能收工啊?我觉得装作看不见他们真的很辛苦,再这样下去我怕是能拿影后了。”
“再多几天吧,再十天就是婚礼了,”莫春山小口吃着米饭,满意地眯起了眼,“今天厨房新换了新泻的米,你尝尝,和平时有什么不一样?”
“什么?十天?不是说还有半个月吗?”何莞尔惊讶地张大了嘴,丝毫没有注意到什么新泻旧泻的,质问莫春山,“你你你你,怎么不问问我就提前了?”
“十天半个月,有区别吗?”莫春山抬眼看她,“反正就是走过场而已,你怕什么?”
何莞尔一想,觉得莫春山说的也是——既然不是什么人生大事,时间提前几天也没关系的,反而能早点摆脱无处不在的眼线。
当下,也就没了什么异议。
一顿饭吃到尾声,何莞尔正说该回报社了,才嘉忽然匆匆而来。
她顾不得坚决不当灯泡的人生原则,硬着头皮上前:“莫总,莞尔,厉总过来了,说有事要和你们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