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易思前想后,去见了米盈最后一面。
作为一个男人的责任感,他要给她一个交待,让她心甘情愿,没有牵挂的去过自己的幸福生活。
当下的他找到米盈的学校,一周的时间都不需要。
快过春节了,圣诞节后,Z城的天空阴沉沉的,天气预报不知道准不准,往年12月初就会下的雪,一直拖到快月底,也没点动静。
学校一年一度的元旦晚会,各个院校的小演员在后台排队彩排,需要化妆、换衣服的女孩子统统挤在小礼堂卫生间边上的小化妆间里。
乱糟糟的,找耳环、借粉饼的女生尖着嗓子叽叽喳喳,孩子们要放假了,借了这节日气氛,个个欢天喜地。
租来的中式新娘装红通通的,学姐让在影楼上班的闺蜜来帮忙,完全按古代新娘的盘发和妆容给演员们化妆。
米盈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有蜘蛛精上身的感觉,这影楼妆太夸张了。眼线在眼尾斜拉上去,贴了两层假睫毛,把水汪汪的大眼睛又放大了一倍,大红色口红鲜艳欲滴。
换好演出服,同学把红盖头递给她,她连走出化妆间的勇气都没了。
活脱脱的娇俏小新娘,中国女孩子,果然是古装有韵味。
化妆间挤满了人,米盈被哄赶了出去,她只好披了件大衣,带着妆坐到观众席去。
男同学的眼神从来没有如此炽烈过,女孩子平时素颜的清冷,换了这浓烈的舞台妆,配上古典盘发,好似电影、电视剧古装戏里的新娘子活生生的坐在他们身边。
这下子不用偷瞄,明目张胆的看,岂不更好。活跃点的同学凑过来调侃她,以后结婚就这装扮吧,美如天仙。
米盈无奈的耸耸肩,又不是她一个“新娘”,好几个“新娘”呢,起什么哄啊。
钦易跟未婚妻告假去Z城收货款,顺便走动走动。未婚妻体贴跟他讲,恐怕晚上要下雪了,不要连夜开车回来。第二天,她安排司机去接他。
钦易在晚饭时分已经到了Z城,完全没有吃饭的心思,直接开车去了米盈的学校。
元旦晚会第二天放假,好多本地和附近城市的家长开了车来接孩子,钦易混着这排队的车子,也进了校区
钦易这些年魁梧了不少,不再是当初那个单薄清涩的少年模样。
生意场上这么多年,待人接物一向沉稳,半个当家人的身价,也没有半点张狂之气。
他穿了件墨绿色大衣,黑色裤子,黑色皮鞋,黑色的高领毛衣,衬得他冻得苍白的皮肤,逾加白了些。打理过的头发,一尘不染,清清爽爽,他刻意把平时梳上去的成熟头型放了下来,添了几分飘逸俊朗。
很冷,他却一直在校园里散步,每走过一个景观,就想像米盈经过这座桥,这条路的样子。
在晚会快结束的时候,主持人用兴奋激情的声音告诉大家,外面下雪了。
鹅毛大雪,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
演出结束,米盈没回到座位上,她皱着眉头想这个满头发胶粘牢的头发怎么拆?学校澡堂8点半就关门了,不行,要赶紧溜回宿舍,去拎开水,把这个头发洗了。
她不能忍受顶着一头的发卡和发胶,枕在她漂亮的粉色枕头上。
一个人偷偷溜了出来。
在礼堂台阶上远远看到一个修长黑影站在空地上。
哪个傻瓜,这么冷,下这么大雪,不撑把伞,傻站着。肯定是哪个闯祸的男生,演苦情戏啦。
校园里这种故事常常有,见怪不怪。
她没有戴围巾的习惯,用冻红的小手捏了捏大衣衣领,想着赶紧回宿舍。
“小盈!”
这世上,唯一这么叫她的人是钦易。
她晃了晃脑袋,怀疑是不是太想念,出现了幻觉。
她看到了那个那天在餐厅帮她解围的谦谦君子,不是她记忆里那个害羞,不敢看她眼睛的钦易。
这
男人看她的眼神,毫不躲闪,整个气场好像更帅气、自信了些。
哦,是钦易。
米盈眼睛开始泛蓝,她心脏不太舒服。米琪嘱咐她的话,瞬间忘到九霄云外了。
钦易过来牵她手,一切很自然,就像昨天才见过面,今天来接她回家。
回到车上,开了顶灯,钦易才看到米盈脸上的妆,他噗嗤一声,忍不住笑了起来。
小盈在他心里,是孩子啊,这鬼故事里新娘的打扮,是什么鬼?她纯净的脸蛋上,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实在不合适这样的浓妆艳抹。
钦易没吃晚饭,米盈要洗头发,一拍即合,两个人直接往市区开去。
宵夜的地方到处都是,洗头发的地方,着实难寻。半夜三更,找不到还在营业的理发店,有些巷子口,开着粉色灯光的发廊,钦易是不可能带米盈去的。
那就先解决肚子问题。
米盈没有换衣服,带着一脸舞台妆就下了车。她不在乎人家怎么看她,美滋滋的跟在钦易后头,吃饭去咯。
钦易在吃饭的时候,避重就轻讲了讲他今天过来出差,恰好路过她学校,来看看她。
沉浸在美梦成真的世界里,单纯幼稚的米盈怎么没想想,这学校在大学城,在郊外,你怎么经过?怎么就知道我在这所学校?
钦易拿出未婚妻的照片给米盈看,问怎样?
米盈以为是他们家亲戚,说挺好的啊,虽然不是大美女姐姐,但面相好好啊,超级旺夫那种。
钦易摸摸她头,笑着问:“人小鬼大,怎么看出旺夫的?”
“奶奶不是说,大脸的女人旺夫吗?这个姐姐下巴那么圆,肯定很旺的。”
“这是我女朋友。”钦易看着米盈的脸,沉沉的说出这句话。
“哦,蛮好的啊。”米盈没有表现出惊讶的表情,她看到他现在的穿着打扮,知道肯定有女孩子照顾。
米盈缠着他八卦他们交往多久了,越说越起劲,夸张的表情,配了这妆容,和鬼片场景有区别吗?
不管她吃相有多难看,钦易的眼睛没有移开一分一秒,时不时帮她擦一擦嘴边的汤汁。
钦易简单说了说未婚妻是相亲认识的,在一个地方做生意,还在交往中,以后可能会结婚。
米盈嫌这啤酒太冰了,我们换白酒喝吧?钦易对酒精过敏,从来不喝,也不让米盈喝。
这一次,她要喝什么,就让她喝什么。
白酒太辣,一口就吐了出来。
没哭没闹,出乎钦易的预期,但她坚持不肯回学校,半夜两个人在下雪的马路上找洗头店。
米盈吹了冷风,胃痛得冷汗直冒,她紧紧挽着钦易的胳膊,拖着他的手,来来回回走,没有一家开门,当然,不会有一家开门。夜店下班的人,看了这雪越下越大,行色匆匆,米盈的靴子好磨脚啊,裙子里穿了一条丝袜的腿,快冻到没知觉了。
钦易看她发泄得差不多了,强行把她拖回车上,开足了暖气,带她回宾馆。
米盈长这么大,第一次和男孩子进宾馆。站在门口,纠结徘徊,不肯进去,惹到这层的服务员过来问他们,需要什么吗?才赶紧跑了进去。
这过程,钦易一句话都没说,也没催她,自管自放行李,开空调,开电视。米盈看着这一切,她有点明白了,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他已经是社会上的人了,她还是象牙塔里的幼稚鬼。
和小时侯在戏院子宿舍的场景完全不一样,米盈坐在床边的沙发上,仅仅只坐了三分之一的边,挺直腰,紧张得连大衣都没脱下来。
钦易脱掉高领毛衣,换了件低领家居服,整个人都轻松了。他长年累月出差,习惯了把宾馆当家。
他走过来帮米盈脱靴子,想让她换上拖鞋,舒服点。
她绷着脚,死活脱不下来。两个人都愣住了,静静的看着对方。
钦易说:“你别误会,这房间是我公
司的长租房。”
“我就带你过来把头发洗掉,然后,送你回学校。”钦易的声音诚恳平和。
米盈信任他,她没有和男生单独呆在一个封闭的空间里,紧张也是自然的。
米盈换好拖鞋,脱了外套,一身新娘装站在钦易面前。
钦易讲:“我们好像结婚啊。”
他本意是开个玩笑,逗逗米盈,却点燃了她压抑了一晚上的情绪。
哭了。
谁说喜欢的东西,就一定是你的?
米盈那时候没有爱的概念,这感觉就像儿时很珍爱的布偶娃娃,被她妈妈扔掉了。她也哭闹了很久,后来遇到相似的娃娃也会买,买了一柜子。但总也不如那只被扔掉的娃娃合心意。
房间里电视机的声音,米盈哭的声音,都没影响到钦易。他出奇冷静的拿纸巾擦好米盈哭花的脸,带她到镜子面前,说:“你看,好丑。”
米盈喝了一大杯水,吸了吸鼻子,说:“帮我拆头发吧?我看不到那些卡子。”
钦易站她背后,怕弄疼她,小心翼翼拆那些藏在头发里的小发卡。
他低头专心致志,米盈看不见他已经是满脸泪痕。
“有没有点像你的新婚之夜?客人散了,你帮你的新娘拆头发?”米盈调皮的讽刺着钦易。
钦易说:“不像。”
“为什么?”
“她的奶妈会帮她拆。”
米盈转过身把头埋在钦易怀里,难受到不行:“你为了钱,娶她的吧?”
“不是,是她对我好。”
“我也能对你好。”
“你小孩子知道什么是好?”
“你等等我,好不好?等我长大,我也会赚很多钱,也会对你好。”
沉默,空气凝固,米盈叹了口气,看到拆好的头发,瀑布一样散下来,那些发胶粘住的头发,像女巫的造型。
天使和魔鬼,一夜之间,米盈长大了。
她不哀求了,快速的洗好澡,包好头发走了出来。
今晚上发不发生什么,不重要了,她要和他在一起。
钦易拉开窗帘看看窗外的雪,这情形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透过窗户的倒影,看到米盈从卫生间出来,傻傻发愣,不知道是坐着,还是躺着好,就傻站着。
穿了白色睡袍的样子,还是个小孩,他一辈子的小女孩。
钦易帮米盈吹干了头发,她迷迷糊糊居然睡着了。
唉,这小屁孩,没心没肺也好,少受点这人世间的苦。
钦易隔了睡衣抱着米盈睡了一夜。她翻身,他也翻,她嫌热,不停的伸胳膊伸腿,他去调低了空调,让她安心睡着,自己却一夜无眠。
早饭后,他送她回学校,明明看出了她的挽留,仍旧趁着天气情况不是太恶劣,路上没结冰,安全把她送到。
连离别的拥抱都没有,钦易害怕这一抱就舍不得放弃。
米盈下车时,钦易扶了她一下,然后松了手。
米盈一辈子都记得当时的感觉,她真真切切被人抛弃了。
钦易松开的只是她的手,她失去的却是整个世界。
钦易每年会按期在她的邮箱里寄一张贺卡,什么节日都不放过,包括中秋节,端午节。米盈从来不回复,但会反复打开看看。
有一年,只有一句话:“我要结婚了。”
又一年,也只有一句话:“我要当爸爸了。”
多年后,是一段话:“我不能再跟你发邮件了,这个邮箱被我老婆查到了。不能影响你生活,祝安好。”
世界一下子清静了,听说钦易在Z城包养的小姑娘一个比一个漂亮。孩子也生了好两个,他也慢慢忘了米盈的样子。
米盈在收到最后一封邮件后,就注销了那个邮箱。
我
也不影响你生活了,祝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