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军大军继续向北施压,女真人放弃了通州,留下一座残破毫无生气的空城。看着叶三冰冷的面孔,章程激动地道:“大人东征女真蛮夷时,请让末将为先锋,末将定让大军所到之处寸草不生!”叶三稳住悲壮的情绪道:“好!咱们把狠话就撂在通州,希望有一天大明强盛了能兑现。”
当明朝大军开进通州,收复失地的时候,商辂也随军赶到了通州,入眼处,到处是残垣断壁,尸体遍布,惨不忍睹。通州的城墙内外,全是明军官兵的尸体,被寒冷的天气冻得硬邦邦的,就像一座座人工雕刻的雕像。而城内,百姓几乎无一幸存,房檐下挂着尸体,大街上的两旁用竹竿挂着许多竹篮,竹篮里盛装的是头颅。
西大营官兵默默地开始挖坑,好让战死的兄弟早日入土为安,泥土冻得梆硬像石头,官兵们拼命地用铁铲翻挖着地面,有的人手上已经鲜血长流,依然没有停止的迹象。
商辂提着酒罐,拿了两个碗,走上城楼,站在城楼破烂的窗户前,迎着寒风。战争已经远去,女真人也退兵了,通州城安静了下来,但是商辂的耳边犹然响起内阁大学士、通州代知府李贤的声音:三天又三天,三天之后又三天。
“李大人啊!追封你为吏部尚书衔,老夫一定帮你办成,还有你家里的妻女,老夫也会请奏朝廷给予抚恤,来,干了这碗酒吧!”商辂自言自语地说道,他抱起酒罐,把放在地上的两个一一倒满,一手端起一碗酒和地上的酒碗碰了一下,仰头将酒一饮而尽,然后把另一碗酒洒在地下。商辂用袖子抹去滴在花白胡须上的残酒,眼睛里竟然流出几滴眼泪:“李大人,你用生命证明了你是一个有气节有骨气的读书人,可……可知音太少了啊!黄泉路上好走,来,再干一碗!”商辂仰头又喝了一碗,正要把另一碗酒洒在地上时,突然一个很微弱的声音传来:“商老,你既然请老朽喝酒,怎么老往地上倒啊……”商辂吓了一跳,大白天的,不会有鬼吧?商辂瞬间定住心神,心道老夫一生没有做过对不起良心的事,何必怕鬼!他循着声音看去,只见这破烂的城楼上杂乱不堪,而墙角的破木和枯草堆放的空间里,好像躺着一个人,那人一动不动又说道:“老朽……被冻僵了……老朽惦记着吏部尚书衔……忍着一口气没死,快!来碗酒。”
商辂大喜,这李贤还真没死,急忙脱下身上的棉袍,双手颤抖着,一面高喊:“来人!快来人啊!李大人没死!”
德胜门,城防炮斜指天幕,铁甲如云。城下跪着一万多名女真战俘,一排排肩头扛着红绸大刀的大汉站在战俘身后,京师里围观的百姓更是人山人海。此时女真蛮夷已被赶出关外,藩王叛军覆灭,大明朝廷的威胁基本解除,京师各大城门大开,城中提心吊胆的百姓也纷纷走上了街头。一个身穿蟒袍的太监走上城头,高声喊道:“皇上有旨,女真起兵造反已属大逆不道,今番又入关荼毒关内百姓,血债血还,一干俘虏,斩首示众!”
“杀蛮夷!碎尸……”无数愤怒的百姓挥动着手大喊。一个将领拔出佩剑,指向天空高喊:“先祭黄天后土,后祭战死的兄弟!”城防炮在喊声中齐鸣,然后一排排火铳手对着天空放了三响,没等硝烟散去,一个长长的声音喊道:“行刑!”城楼下立时刀光闪烁,红绸飘扬,鲜血飞溅,斗大的头颅纷纷滚落一地。无数官民再次大声欢呼起来,喊声响彻云霄。就在这时,一支齐整的军队从断头的尸体旁走过,向德胜门走去。军队中押送着十几辆囚车,囚车上锁着一级战犯,包括女真部落首领李兆兴,宪王以下的重要文武官员。而宪王并没有在囚车上,反而被看押在一辆马车上,因为他是朱姓王爷,除了皇族,谁也无权定他的罪。
军队中旌旗飘展,铁骑人群中最前面那个身穿黄金战甲的人便是叶三。在众军的簇拥下,在这种气势的烘托下,叶三看起来愈发威武。他因为赢得了保卫京师的战争,又有一帮谋士幕僚控制舆情,以至于百姓都认为他就是救世主,对着他疯狂地欢呼尖叫。其实,如果没有内战,明朝要守住京师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所以在这场战争中,叶三最大是收获是击败了宪王军团,赢得内战才是奇迹。内战的胜负,只对权力更替有影响,和老百姓有多大的关系?叶三权倾天下,舆情被引导,那些胆敢散布不利叶三舆情的人,全部莫名被消失了。所以说,舆情有时候是一种很可笑的东西,只有权力才有发言权。
叶三在欢呼和爱戴中本着一张脸,他突然想起好几年前被下放做地方官,一群百姓是用鸡蛋和烂菜叶为他送行的,被百姓大骂成奸臣。而此时街道边的一辆马车上,戴怀恩冷冷地看着眼前的热闹,回头对身边的小太监汪直道:“叶三必篡位称帝!”小太监汪直只是一个小小的奉御,在宫中打杂,被戴怀恩冷不丁地说了这么一句话吓了一跳,吃惊地看着戴怀恩:“老祖宗,这是为……为什么?”戴怀恩道:“你没长眼睛吗?自己看,我大明最精锐的军队全部拥护叶三,还有这些普通的老百姓,甚至朝野内外的官员。叶三党羽遍布天下,这样的势力,不称帝干什么?叶三如果不称帝,死后必会被说成十恶不赦的奸臣,子孙绝无好下场。”
汪直紧张地道:“叶三势大,权倾天下,但是他绝不敢称帝。”汪直很有眼光,胆子也不小,敢直呼叶三的名号。
“唉,你不懂,人在其位,哪有不想得天下之理。咱们今后要设法取得叶三的信任,这是今后生存的关键。”
押送战俘的军队一路到了午门,宫门打开,只见里面一大片文武官员已经站定,城楼前的广场上站满了人。远远地看去,午门楼前正中的黄伞分外华丽,伞扇下有一道屏风,屏风前设有御座,周太后和皇帝朱见深大概已经坐在那里了。俘虏和军队停留在宫门前,一个手拿佛尘的太监疾步跑了出来,喘着气道:“皇上有旨,宣内阁次辅叶三觐见,准宫中带剑行马!”
叶三谢恩之后,重新上马,腰间挂着周太后给他的牡丹重剑,身披黄金战甲,从无数文武官员的正中策马缓缓向楼前的御座走去。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叶三身上,此刻他确实荣光无限。鲜红的斗篷在风中飞舞,威武的身躯在马上更显得高大。大家都没有说话,心情复杂地看着他,叶三确实有称帝的可能。也许很多人心中也有忧心,因为当今朝野上下,人们只知有次辅叶三,不知有皇帝,现在用功高盖主来说他已经完全不够了。
皇太后周敏淑倒是没有什么忧心,当她看到万众瞩目的叶三时,什么皇朝社稷在她心里都退居二线了,因为在危险的时候,只有叶三在全力保护她。周太后有些呼吸困难,强自压抑住激动,保持着端庄的姿态,只是她的目光片刻也没有从叶三身上移开。和太后有着同样感受的还有默默站在御座一侧的常德公主,常德公主两腮泛红,几乎不敢正视全身金甲的叶三。
清脆的马蹄声在安静的青石地板上响起,那声音就像是踏在了两个女人的心坎儿上。皇帝朱见深坐在御座上憨厚地笑着,完全不懂面前的场景将意味着什么,眼前的危机已经消除,他今后将面对怎样的朝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