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善劫掠了明军的辎重营,却没抢到一粒粮食,同时得知东面的胡美玉主力停止了挖壕沟并且迅速离开了松山,正向小凌河下游调动。妥义谟再次向充善建议:“父王,现在我军战无粮草,小凌河下游又被胡美玉控制,我军应该立刻从锦州西面渡河,突出重围。”
现在已经到了这样的境地,充善只得下令北撤。小凌河中游是东西流向,从蒙古进入辽西走廊之后经锦州转向,向南流入大海,现在是横在女真军主力北撤路线上的一道屏障。明军河防以锦州为中心分为两段,胡美玉所部七八万人马调往小凌河下游区域之后,极大地增加了女真军从此段渡河的难度。相比之下,锦州上游防御比较空虚,因为黄启忠所部要重点防御锦州,显然在兵力上捉襟见肘。还要等到从南边过来的十万大军到达小凌河之后,方能巩固上游防卫。充善遂决定从锦州上游渡河,正在行进时接到线报,边墙一带的明军骑兵离开了车营部队,正在迅速北上,锦州内也有一部骑兵出城向西运动。
很显然明军这样的异动是为了在锦州上游阻击女真军。于是,充善下令加快行军速度,同时命令前锋骑兵所部赶到小凌河相机而动。面对明军的异动,前锋骑兵迅速赶到小凌河锦州上游时,发现北岸已经有大量骑着战马的明军火铳手。待女真军靠近河岸时,对岸的火铳手便从战马上下来,用火铳射击。明军步骑使用的火铳,射程是一百多步,直接便可以从对岸射杀女真军战兵,而弓箭的射程无法和火铳相比。女真军前锋奈何不得明军,他们沿着小凌河寻到一处水浅的地方,试图涉水过河。
对岸的明军在河岸上一直监视着女真军的异动,只要看见女真军渡河,就有一支马队出现在他们面前,那些骑兵从战马上下来,排成火铳三叠阵向南岸的女真军射击。女真军前锋将领见那股明军人数也不多,便下令冒着铅弹涉水过河。但是,女真军骑兵在水中行动缓慢,成了明军火铳手的活靶子,中弹落水者不计其数。女真军前锋尝试了两次都未能过河,眼看附近更多的明军陆续赶来,他们只好放弃渡河,从南岸离开。
九月,辽东地区的气温已经十分寒冷,但是气温仍然没有低到让流动河水结冰的程度。小凌河南岸的女真军主力粮草早已耗尽,现在是靠宰杀战马维持,迫不及待地要渡过小凌河,明军增调各路兵马在小凌河与女真军主力大战。成化十年以来历时半年多的辽西走廊大战已经到了最后决定胜负的紧要关头,时义州的锡宝齐篇古率六万女真军南下接应充善主力,明军参战兵力主要是锦州军以及沿边墙北上的骑兵,双方人数相当,交战总兵力达到了三十余万人。小凌河流域战况激烈,而宁远城这边依然安静,没有什么异动,甚至连炮声也听不见。叶三一大早就站在城头上等待消息,城墙上下安静无事,除了官兵经过的脚步声和官员们小声的议论声,就只剩下军旗被风吹动的声响。叶三站在那里一直没有说话,却突然自言自语地说道:“决战的关键时刻还是没有靠上战车,松岭下面的章程装甲师要赶到小凌河估计还得两天,黄启忠应该已经下令步军离开装甲师北上增援了。”
这句话刚好被走上来的杨秋迟听到,他便接口说道:“女真军士气低落,仓皇强渡小凌河,败北板上钉钉的事儿,既然是注定了的事,大人只管等黄启忠的捷报就是。”叶三闻声回头说道:“杨大人,这场大仗你没有赶上,是不是有点遗憾?”杨秋迟想了想说道:“有黄部堂在前面,下官在南线也算参与了,大人不也在宁远吗?”叶三心道我现在已经没升官加爵的必要了,还要军功干什么?杨秋迟搓着手道:“这两天天儿真冷,女真军要涉水过河,下半身泡在冰冷的河水里真够他们受的。河上的桥梁和渡船都被黄启忠烧光了,从锦州倒是能渡河,可女真军没有时间攻打锦州。上午报上来的消息,章程率骑兵正和南岸的女真骑兵对冲,看来女真军想脱身也没那么容易,这一仗打下来,咱们和女真军的优势将进一步拉大。”
叶三道:“等锦州这一仗打完,女真人也没什么猴跳了,下令孤岛野战军团围剿残敌就可以了,我也要回京师了,辽东的事还得靠你们主持。”
“黄部堂也要回京师吗?”杨秋迟连忙问道。叶三听到这句话脸上顿时露出了一丝笑容道:“等大战结束之后,看情况商议再定。”
就在这时,一个亲兵侍卫走了上来抱拳道:“并叶阁老,京师来人了,是玄衣卫的人,她说要见您。”
“哦?”叶三听到是唐甜从京师派来的玄衣卫,便回头对徐玉英道:“带她去城楼,我一会儿就去。”
“是,大人。”徐玉英转身出去迎接玄衣卫。叶三和杨秋迟告辞之后,他便来到城楼上接见来人。那玄衣卫到了城楼上取下头上的黑纱帷帽,叶三顿时认出来她是唐甜身边的人。于是叶三便问道:“甜儿派你过来有什么事儿?”玄衣卫的脸蛋儿和身段都生得很好,较小的身姿看起来有种南方烟雨蒙蒙的感觉,有些柔弱。不过叶三知道她的头脑很好用,要不然不会得到唐甜的赏识,女人之间的勾心斗角也是很考验头脑和手法的。果然那玄衣卫还没有回答叶三的问话,便看向叶三身后的徐玉英轻轻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这个小动作很巧妙,给足了徐玉英的面子。她轻轻上前两步,低声道:“圣太夫人让属下赶来告诉大人,皇上有了异动,恐对大人不利。”
“什么?皇上有异动?”叶三随即意识到朱见深有问题,难道说朱见深不在后宫炼丹了?朱见深在后宫炼丹已经好多年了,从不过问政事,现在朝廷上的大臣几乎所有人只知叶三而不知朱见深,他能有什么异动?对大局不会有什么影响吧?因为权力已经不在朱见深手里。叶三刚弃武习文入朝的时候,叶三就开始想权力是什么东西,记得当时他问杨秋迟什么是权力,杨秋迟只回答了他三个字:搞平衡。权力这个概念在那时候第一次进入叶三的脑子,以后进入官场之后很多年他一直都在琢磨这个东西。这玩意儿说不清道不明,看不见摸不着,它不是金钱直接换取的东西,可以压箱底保存,也不是某种技能,完全是个人的能力。不过叶三很早就明白,皇权不是上天赐予的,官僚的权力也不是皇帝恩赐的。如果皇帝一个人可以统治整个国家,他肯定不会恩赐给官员任何权力。所以,现在朱见深没有权力,上天也不会给他,权力已经到了叶三手里,难道说朱见深见叶三在辽东把女真人给灭了,也想做鸟尽弓藏兔死狐悲的事?想尽快把权力收回去?
短暂的惊讶之后,叶三表现得很淡定,他想了想后问道:“现在皇上身边都是些是什么人?”玄衣卫道:“皇上身边最得意的太监是跟大人在辽东镀了一层金的太监汪直,现在是御马监的掌印,身边伺候皇上的是个老太监叫张敏,是以前先皇的人。现在圣太夫人想知道皇上的什么事都很困难,其他的太监想见皇上都见不到,更不会有消息传出来。还有司礼监掌印尚铭也和皇上走得很近,外臣都是他联系,内阁有首辅商洛,还有阁员万安。万安倒不怎么样,见到皇上只会叫万岁,没什么威胁……”
“好了。”叶三打断玄衣卫的话:“这些人我心里都有数,圣太夫人身边还有什么人为她做事?”
“哦,太监梁芳是圣太夫人的人,现在挤掉了戴怀恩,如今做了司礼监秉笔,在宫里还有些门路。”叶三知道太监梁芳,就是很受唐甜赏识的那个胖太监,拿手绝活就制作春药,朱祁镇已经栽到他手里,下一个可能就轮到朱见深了。其实叶三对这个太监并没有什么好感,但考虑到梁芳有唐甜撑腰,正好用来制衡太监体系的权力,便一直默许他的存在。
玄衣卫又道:“太监梁芳是圣太夫人的人,他在皇上面前也很吃得开,可太监汪直是个蛇鼠两端的人,看来只有大人能压制住他。”
叶三点点头,他太了解汪直了,要说做坏事儿,汪直是第一人选。要说做正事儿,汪直一准做不好,也就是说汪直可用而不可重用。至于秉笔太监梁芳,是不是靠得住,叶三就不是很有信心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