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烛已熄,伯爵府最后一点光亮消失在暗夜里,黑暗中的人们并没有全都进入梦乡,最少还有一位,站在瑟瑟的冷风中私语。
“纷儿,刚才晚膳你的心情很不好,是不是为了刘赫的事?”
“是啊,刘赫跟随我薛家几十年,可说是忠心耿耿,这次为了他的独子出卖了我们,奴家心里很难过,可我不怪他,奴家知道他确实没有什么好办法。”
“他的儿子有多大了?”
“刚十岁,叫刘寻,刘赫是老来得子,妻子难产,生下孩子就死了。刘寻是他一手带大的,那孩子很可爱,也很懂事,我们都很喜欢他。”
“他怎么没把孩子带进府里?他舍得离开孩子吗?”
“可能是因为不方便吧,刘赫在府里自己要求做门房,可能是不想让孩子知道他给人看门,所以就在后街胡同租了两间房,有个老妈子给带着孩子。”
“王振是为了我才绑架他的孩子吧?”
“是的,我听唐姑娘说了,是赵辉把他和你结仇的事哭诉给了王振,王振是你的强仇,你的身份既然他已经知道就不会放过你,有了一箭双雕的好事,他怎能不做?杀了你,既报了仇也帮了赵辉一个大忙,这样的顺水人情,王振是不会轻易放过的。”
“在东厂王振没有为难你吗?”
“醒来的时候就被他关在一间屋子里,看守我们的人都恶语相向,没吃没喝。可后来见到了唐姑娘后,他们就以礼相待了,只是不让我们走出东厂。”
“唐姑娘到底和王振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对她那样礼遇?”
“听唐姑娘说是她爹在几年前救了王振一条命,见他残废了,又通过关系把他送进宫做了太监,也好躲避仇家。为了保住他的性命,唐姑娘她爹还传给了王振一套圆月刀法。”
“我说呢,王振和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厉害了很多,如果以他现在的身手,当时我就伤不了他。”
“现在他可是皇上面前的大红人,一手遮天,什么都敢做,死在他手里的高官已不在少数,相公可要多防着他。”
“他虽然是我的强仇,可还杀不了我,不然他怎么会拿我身边的人开刀?”
“相公,那刘赫的儿子还救不救了?”
“刘赫可说是为我而死,不管他做了什么,于情于理都应该救的,明天我就去东厂衙门找王振要孩子。”
“如果强要的话,王振能给你吗?奴家看不如明天求求唐姑娘和相公一起去,有唐姑娘说话,王振不能不给这个面子。”
“好,明天一早就给唐姑娘说,看她是什么意思,困了,歇息吧。”
窗外的唐甜听到这,脸上露出得意的狞笑,你叶三也有求我的时候,看本姑娘高兴不高兴帮你了,看你的表现吧。
第二天薛纷飞把去东厂要孩子的事对唐甜一说,唐甜欣然答应了,不过有个条件,就是叶三一切都得听她的,叶三没办法,只好点头同意。
出了府门,两人骑着马向东安门而去,路上行人还很少,天气很冷。唐甜穿的少,不时用双手搓着臂膀,叶三见了,急忙脱了披风披在了唐甜身上,一股男性独有的气息顿时温暖了唐甜的心房。唐甜微微一笑,没有拒绝叶三的关怀,心里特别满足叶三对她的关心。和这样关心自己的男人在一起,是和他继续作对呢?还是利用这次机会更加贴近他?内心深处的一个念头也在彷徨,虽然这个男人和自己作对,每次面对他凶狠的杀戮,都恨死了他,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可到了最后自己陷入绝境,这个看似凶狠的男人都能放自己一马,并且还知道她已经得到了她想要的东西,也没有在皇上面前泄露或到处宣扬。这个男人到底知道她多少事?到底在想什么?真是难以想象,当他知道她现在寄居的身份还会对她这样好吗?唐甜在马上沉思着,几乎没有听到叶三的问话。
“唐姑娘在想什么?”
“什么?”
“在下问唐姑娘现在在想什么事那样入迷。”
“嘻嘻嘻,我在想什么时候能咬你一口。”
“哈哈哈,来日方长,办完了这件事有的是机会,你想咬几口就咬几口,只要姑娘不嫌弃在下的肉臭。”
“你的肉真的很臭吗?我倒是真的想尝尝。”
说笑着转眼到了东安门王府井大街,看到大明朝最大的特务机构,叶三也不能不感叹其权力之大,名声之臭,真是罕有匹敌。不说别的,就说东厂敬仰的偶像就让人啼笑皆非,在东厂府衙大门旁,专门设立了一座小厅,专门用于供奉他们的偶像。没人会想到这群作恶多端的太监崇拜的竟然是岳飞,小厅里还立着一座牌坊,上书百世流芳四个金字。看到这,叶三是实在是高兴不起来,刚才的好心情荡然无存。这些阉人还想百世流芳,就叶三所知,遗臭万年还差不多。
唐甜把披风还给叶三就独自进了东厂衙门,让叶三一人在衙门外等候。不大功夫,衙门里传话,王振要在偏厅接见叶三。
再次见到王振,没有了以前的和谐融洽,彼此都心照不宣,也没什么客套话好说。
“叶三,你此次来见咱家,看在唐姑娘的面子,我可以把刘赫的儿子给你,不过可有一个条件。”
“有什么条件,公公请说,叶三能够办到的,决不食言。”
“好,孩子就这样给你,咱家的儿郎们肯定不服,他们还会到府上讨要。如果你能在府上保住不让儿郎们再抢回来,此事就就此揭过,你看怎样?”
叶三思考了一番后:“在下就接受这个条件,如果伤了公公手下儿郎……”
“各安天命,生死无悔。”
“好,在下舍命相陪。”
“请!不送。”
叶三出了东厂衙门,一个俊秀的小童已站在了叶三马前,大眼睛呼扇着,看着叶三。叶三走过去,抱起了小孩放在了马背上。
“大叔,你要带我去见我爸爸吗?”
“不,你爸爸出了远门,让大叔来接你一起住,你可以见到你薛姨,她可想你了。”
“哦,我也想薛姨,快带我走吧。”
“好嘞,坐稳了,驾!”一阵急促的蹄声,扬起一股风尘,消失在王府井大街的尽头。
东厂衙门,王振在叶三走后,就去见唐甜,唐甜说的关于叶三的一些话,他到现在还是不能相信,他要确切地落实一下。
“公公还是不愿意放过叶三?”
“就这样放过他,咱家的心头之恨难解。”
“我已经说过,以公公现在的实力还难动叶三分毫,除非……”
“唐姑娘有什么好主意但说无妨。”
“除非公公能动用军队。”
“哦?”唐甜的话戳中了王振的心痛,想他王振现在只手遮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可说是拜叶三所赐,他已经权倾天下,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不能指挥军队,驰骋疆场,完成他心中宏大的心愿。他的心愿就是执掌军权,横扫一切,风光万世。
“如果公公想执掌军中大权,依靠现在的皇帝是无所作为了,还是想办法巴结巴结太子吧。”
“姑娘高明,咱家受教了。不过,如此便宜了叶三,咱家心有不甘。”
“那公公看着办吧,我不参与此次的任何行动。”
“不敢劳动姑娘大驾,东厂高手如云,咱家就是不信叶三能长出三头六臂。”
夜深沉,远处传来凄厉的狗吠声,那悠长的嚎叫,声声扣人心弦。整个伯爵府灯光昏暗,影影绰绰地照着叶三、陆大先生、锥子及小李四张脸。他们都沉默地坐在太师椅上,似乎为听声声狗吠而彻夜难眠。
叶三微合双目,呼吸均匀,但谁都能看出他没有入睡,甚至不是在打盹。陆大先生目不转睛地瞧着灯焰,那专注的神情好像焰苗里能瞧出什么特别的事物,他的瞳仁中反射着两朵火花,忽闪着仿佛要跳出来。
锥子神态严肃,虽然他的伤已无大碍,可受伤让他面对如此紧张的夜晚还是有点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味道。他人坐在那里,不时扭动,偶尔一声轻响,也能让他耳朵颤动几下,坐着的椅子和一块钉板差不多,让他惶惶不安。
小李还是童心一片,不知强仇是何物,那即来的风雨对他来说,可能是雷声大雨点小,他没必要担心自家的安危,天塌下来自有个儿高的人顶着。
叶三睁开一只眼对着锥子笑了一笑,又闭上了眼。锥子虽然得到叶三笑容的安慰还是全身僵硬,侧耳聆听。
“外面好像有动静,我听到了兵铁的撞击声,还有……还有说话声。”
叶三没说话,陆大先生收回了凝望烛光的视线:“不必太紧张,锥子放轻松一点,你太敏感了,你听到的声音是风声、狗吠、飞沙落叶的响动。我们不是已经张好网,正等待鱼儿上钩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