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镇见到曹吉祥就让曹吉祥说实话,并且先恕他无罪,曹吉祥也就准备实话实说。
“皇上,奴才说句实话,奴才们这样的太监,连个完整的人都不是,多数进宫之后都会改名换姓,死了连祖坟都不能入。说奴才们是男人那真是笑话,可外边的人却称奴才们是公公,比公的还公,他们是对奴才们又恨又怕啊,这一切都是因为皇上是奴才们的大后台。”
听了曹吉祥说的实话,朱祁镇点点头:“这句话倒像是真话,继续说下去。”
“如果奴才们没有皇上给的权力,不能让人害怕,特别是清高的文人,就会拼了命践踏奴才们,好像只有把奴才们的尊严踩在脚下,才能显示他们够男人。他们会说奴才们算什么东西,言语之中无时无刻不充满鄙夷。老百姓都说冷饭冷菜都能吃,冷言冷语不能听,奴才们虽然都是太监,可也是人不是?也不想成天被人冷言冷语地侮辱,于是奴才们都想方设法能让别人害怕,这样他们就会收敛。”
实话,曹吉祥说的确实是实话,朱祁镇若有所思地说道:“有道理,确实是实话,对了,你来养心殿有什么事吗?”曹吉祥和朱祁镇谈了一会儿心,见朱祁镇心情不错,急忙把奏章呈到旁边的案上:“禀皇上,这些折子都是弹劾叶三的折子。”
“哦?弹劾叶三什么?”朱祁镇明知故问地道。曹吉祥飞快地编排着说话的用语,这种时候不能义愤填膺一个劲地说坏话,容易造成谗言的印象,得说几句实话,做出一副就事论事的样子。
“前不久叶三将户部主事王忠敏的闺女抢到家中,留宿了一晚,污了人家的清白,王忠敏那女儿要死要活的,王家十分可怜。有和王忠敏交好的官员,对叶三仗势欺人的行为十分愤怒,这才为王忠敏出头讨个公道。”
朱祁镇随手翻着面前的一堆奏折,问道:“叶三真留宿了王家闺女一晚?”曹吉祥躬身道:“据东厂锦衣卫探访,确有此事,叶三自己也不否认此事。不过留宿一晚干了些什么,这个不好说,得查查才清楚。”
曹吉祥十分小心地把事儿引导到查叶三上面去,他高就高在实话里有假话,假话里有实话,没有直接说叶三有罪,只是轻描淡写说查查真相,只要皇上首肯,这事儿就办成了。
朱祁镇却没有中计,沉吟道:“叶三可是做了许多年的官了,不管是武官儿还是文官儿,也没听说他强抢民女,怎么这会儿干出这样的事来?”曹吉祥郁闷地道:“这个奴才也不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不过谣言沸沸扬扬的,这事要是不澄清,王忠敏那闺女恐怕……”曹吉祥一边说一边观察朱祁镇的神色,巴不得朱祁镇干脆点说那查清楚真相,可朱祁镇却半天不说这句话,只是皱着眉头沉思。过了许久,朱祁镇才说道:“这种事儿越闹得凶,看热闹的人就越多,谣言也越多。既然叶三污了人家的清白,这事儿他得负责。”
曹吉祥紧张地等着听皇上说怎么负责,干了坏事总得受到惩罚吧?他猜测会让叶三付出什么代价,杀头罢官倒不至于,又不是什么天大的事儿,至少对皇上来说不是什么大事。降级罚奉?唉,虽然便宜了那厮,总算是出了一口恶气,后面的好戏咱们再好好玩玩。
朱祁镇想了想道:“朕觉得叶三不是那样的人,朕又不是没见过他,不了解他,他犯得着去抢人?且这闺女的清白被污了,不给人家点交代,朕倒是有点对不住朝臣了。这样吧,让叶三把王家那闺女娶回去得了,虽然是做小妾,可户部主事能和叶三联姻,也不是什么坏事,让内孥出钱,送份嫁妆吧。”
“啊!?”曹吉祥彻底懵了,彻底崩溃了。
朱祁镇笑道:“看,这本来是一出悲剧,朕就得让他欢喜收场,哈哈哈。”
曹吉祥郁闷地想撞墙,他几乎要哭出来:“皇上,使不得啊!这样办那可得乱了套,善恶不分,天下人都效仿,那纲纪礼法不是乱了?”朱祁镇怒道:“你这个老奴才,你敢说朕善恶不分?”曹吉祥吓了一跳,这才意识到自己情急之下说错了话。要是一个小太监,在皇上面前说错了话,马上就得命丧黄泉。曹吉祥的冷汗都吓出来了,急忙伏倒在地,不住磕头道:“奴才不敢,奴才该死,皇上大慈大悲之心,处处为臣下作想,是胸如东海,非奴才这样的小人可以顿悟的,奴才一时没有悟到圣意,说错了话,奴才罪该万死!”朱祁镇腾地站起来,指着曹吉祥道:“哼!朕看你是越干也回去了,你要明白,朕不治你的罪,是念在你是朕的老人份上,你好自为之!”朱祁镇说完又哼了一声,拂袖向外面走去。曹吉祥伏在地上,久久不敢起来,他的胸口扑腾扑腾地狂跳,很长时间都没回过神来,不知咋地,最近好像什么事儿都不顺心,难道是犯了什么冲?他懊恼不已,本来好好的一件事,怎么就惨败收场了呢?还是实话说多了,让皇上有了反感?他百思不得其解,这事的结局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好像在某些细节上出了问题,曹吉祥一遍一遍地反思着。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打断了曹吉祥的发呆:“曹公公,皇上已经走了,您老就起来吧。”
曹吉祥抬起头,就看见了一张光滑,带着娘娘气的圆脸,一对桃花眼说不出的恶心,这不是牛玉又是谁?曹吉祥恨不得冲上去把那张笑脸给撕烂:“草你妹子,很好笑吗?”曹吉祥忍住暴力举动,嘴上实在咽不下这口气。牛玉听见曹吉祥张口就是脏话,脸上闪过一丝怒气,但是很快就恢复了笑意,尖声道:“咱家理解曹公公的苦衷,您气儿不顺,可一定要注意身子骨啊。要是这么就气死了,你那些儿子儿孙们真会给你送终?”牛玉骂起人来倒是不带脏字,却没有一句不是骂腔。曹吉祥可没那么多涵养,他怒不可遏地指着牛玉道:“老子进宫前还尝过女人的滋味,再不济有个女儿身上有老子的血脉,你牛玉十岁不到就被割了,花生米还挂在墙上,好意思和咱家说断子绝孙?咱家像你这样,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你……”牛玉张红了脸,也动了气,指着曹吉祥的鼻子道:“你不过也是太监,真好意思说这种话,咱家算服了你。不要脸的东西!”两人对骂了一阵,就在这时,只听见有太监高声喊道:“皇后娘娘驾到!”两人才停止了对骂。虽然曹吉祥压根不怕皇后,但是毕竟皇后是后宫之主,地位在那里,要是完全不守规矩就有谋逆的嫌疑。于是曹吉祥和牛玉一起跪倒迎接。在一众宫女太监的簇拥下,周淑敏站在正中,就像绿叶中的红花一般,雍容华贵的举止中带着庄重。端庄秀丽的外表,正气凛然的神情,让周淑敏完全有了母仪天下的仪态。
曹吉祥和牛玉二人都自称奴才,高呼恭迎皇后娘娘。周淑敏正色道:“禁城大内,你们两个一个是掌印太监,一个是秉笔太监,在这里吵吵嚷嚷像什么话?”牛玉忙恭敬地道:“禀皇后娘娘,奴才平日谨遵娘娘教诲,在宫里都是规规矩矩,可今儿曹公公不知犯了什么病,对奴才出言不逊,出口伤人,奴才气不过就与之理论,声音不觉大了点,惊了娘娘圣驾,奴才罪该万死。”曹吉祥大怒:“牛玉,你妈……骂谁呢?照你这么说,你没骂咱家,咱家一个人在这里自言自语不成?”两人继续在皇后面前争吵。(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