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杨秋迟和王恕来拜访,刘吉猜测像杨秋迟这样的人物当然不可能来贿赂他刘吉这么一个管迎接宾客的小官儿,刘吉很容易就联想到了自家的闺女,感情这两个老家伙是来亲自下聘礼提亲的。
“这可使不得,使不得啊!”刘吉脸色难看,急忙说道。瞧这事儿干的,还没说提亲的是谁家的少爷,就先把彩礼送来了,这也太霸道了吧?刘吉顾不得害怕权贵,心里担忧万一提亲的人是个诸如残废白痴之类的货色,那该怎么办?
“使得,使得。”杨秋迟的脸上都笑开了花。要说杨秋迟其实也很纳闷,自己堂堂的部堂大人,竟然干起了提亲说媒这档子事来,不过一想到这事儿的深层关系,大到国家的长治久安,小到个人的千秋功名后半辈子的荣华,杨秋迟也就想开了。旁边的王恕一言不发,现在他也感觉十分不自在,但这事儿也和自己有关系,不能全推给杨秋迟,这才跟着一起来的。此时他的眼神很尴尬,看着杨秋迟的笑脸,窘迫地道:“杨部堂如此是为了……”
“嗳,先别忙说了,咱们进去慢慢说,刘寺丞不会让咱们一直站在外面和西北风吧?”杨秋迟继续保持着自认为和蔼的笑容,但是他的笑容现在看来,怎么看怎么是一副奸笑。刘吉急忙一边告歉一边请二人到正厅上坐。杨秋迟好言抚慰道:“刘寺丞不必担忧,东西是送过来了,咱们的事儿谈得成就留下,谈不成你给老夫送回去就是。”
杨秋迟说得倒是轻巧,东西都给人家送来了,刘吉要是再送回去,不是摆明了不给杨秋迟面子,啪啪地扇杨秋迟的脸吗?这让刘吉以后还怎么在京师官场里立足。杨秋迟这样做也是有考虑的,一方面当然要给刘吉压力,他亲自来办这事儿,当然要尽量一步到位办成。另一方面,那毕竟是刘吉的亲生闺女,如果他真的不愿意,为了疼爱的掌上明珠,是值得冒风险顶住压力把东西送回去的,真要是这样,杨秋迟也就不为难他了。做人还是不能做得太绝,杨秋迟一把年纪了,还是明白这个理儿的。
见刘吉招呼他俩,杨秋迟和王恕也不客气,自坐于上位,刘吉站在下首,待杨秋迟连说了好几次坐坐坐,他才忐忑不安地在一把椅子上坐下。
“这儿说话方便吗?”杨秋迟看了看门外,刘吉急忙道:“方便,方便,下官已经吩咐下去了,闲杂人等都回避了。”
“好。”杨秋迟半眯着眼睛,撸了一把胡须,沉吟片刻后道:“最近朝臣都在为一件事上折子,刘寺丞想必也有所耳闻吧?”刘吉听到这里,立刻提起十二万分的小心,虽然现在还不明白杨秋迟为什么要说这个,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急忙表态道:“知道,知道,鸿胪寺同僚联名上书,下官也单独上过折子,只是没回音……”杨秋迟点点头道:“天道所在,大势所趋,你这样做是对的,当然有个别人想趁此百年难遇的机会用性命换一个青史留名,那只是个例外。”
“杨部堂说得对,下官上有老下有小,绝不是图虚名的人。”刘吉小心地回答道。
“那就好,呵呵呵。”杨秋迟不禁把手放在胡须上,做出极难开口的样子道:“是这么一会事儿……叶大人……哦,你知道老夫指的是谁,嗯,他最近情绪不太好,老夫等人就想为大人排忧解难,找个贴心的人儿去陪陪大人……”杨秋迟一边说一边观察刘吉的脸色,看到刘吉的脸色变得很难看,杨秋迟又道:“刘寺丞是明白人,以后你们家的闺女在圣人旁边随便说句话,可不是比什么都管用?当然,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这事儿可以看作是好事,也可以看作是坏事,关键看刘寺丞怎么个想法。你要是真不愿意,老夫还是那句话,把东西送回去便是,咱们同朝为官,老夫做事还得凭良心。”
杨秋迟这话儿说得好听,可实际上完全不是那么回事,要是刘吉在这件事儿上得罪了他,就算他杨秋迟真的心胸宽阔,可他身边那些拍他马屁的人还不得趁机给刘吉使绊子穿小鞋来讨好杨秋迟?刘吉唯唯诺诺,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杨秋迟也不愿多说,随即站起来说道:“内阁还有事,老夫先告辞了,该怎么办全凭刘寺丞的态度了。”
“下官恭送二位大人。”刘吉生硬地说道。等杨秋迟和王恕二人走后,刘吉的老婆郝氏才从后院出来,她的身材已经发福,和刘吉清瘦的身材倒也相称。郝氏看到这么多财物,也没表现出财迷心窍的神态,可见也是见过大世面的,还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抓住刘吉就问是怎么回事。刘吉心里装着事儿,心情可想而知,便不耐烦地说道:“妇道人家,管那么多事干什么?”
“你是不是要把咱闺女给卖了?”郝氏不依不饶,扯住刘吉的衣袖。刘吉怒道:“你懂个屁,该干嘛干嘛去!”郝氏立刻掏出手帕,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嚷着道:“今儿你个老东西非得给老娘说清楚不可,要是有什么好事,你也不可能拉长着一张脸。你不会是要把闺女给人家做小妾吧?”
“放你奶奶个狗臭屁,我刘吉也是官宦人家,会把闺女给人做妾?可能吗?”刘吉在屋里踱来踱去,心道叶三是要做皇帝的人,闺女虽然不可能做他的正室,那起码也是个嫔妃吧?明面上说什么也比诰命夫人的地位高。答应了杨秋迟对他当然是有莫大的好处,他犹豫的是觉得这样做有些对不起女儿,宫廷那地方对缺衣少食的普通人来说挺有吸引力,但对官宦世家的女子来说可就不是什么好归宿了。
鸿胪寺丞刘吉的老婆在平时就泼辣的紧,又最心疼她的宝贝女儿,眼见家里突然送来那么多财物,郝氏就觉得不对头了,拉住刘吉不依不饶非得问出个子丑寅卯来。自己的女儿不仅知书达理而且最是知冷知热,简直是郝氏的心头肉,要不是女大当嫁没办法,她还真不愿意将女儿嫁出去,郝氏心里最重要的一桩心事就是给女儿找个佳婿。刘吉被郝氏缠得心烦意乱,于是拉住她沉声恐吓道:“你可知道来的人是礼部尚书杨部堂?他这样的人物亲自来咱们家,你明不明白此中的厉害关系?”
郝氏虽然也见过大世面,可官场上的厉害关系她还是没见识过,这时候被刘吉用官场上的大事一忽悠,果然立见奇效。郝氏瞪着恐慌无知的眼睛问道:“什么尚书部堂大人,也不能干欺男霸女的事吧?何况咱们刘家也是官场上的人,他们要欺男霸女也不能欺到咱们头上不是?”
“官场上的人?咱家还算是官场上的人?可笑!和杨部堂这样的大人物比起来咱们算是哪根葱啊!”刘吉在郝氏面前贬低自己低三下四,心里着实也很憋屈。为了能找到平衡,又低声把杨秋迟也贬了个一文不值:“我实话告诉你,看上咱们家锦儿的人,杨部堂也只配给他当当跟班,提提鞋,倒倒洗脚水什么的。”刘吉的话也确实把杨秋迟损得够呛,也算是为自己找回了面子。其实刘吉不是一个死要面子的人,他只是在郝氏面前长长脸罢了。
“尚书跟班?洗脚水?真的假的?”郝氏的嘴张开能吞下一个鸡蛋,对刘吉的话有点半信半疑。刘吉把嘴凑到郝氏的耳朵边小声说道:“向咱家闺女提亲的人就是叶三。”
刘吉的这句话让郝氏的嘴彻底闭上了,郝氏心里也跟明镜似的,她毕竟是官宦人家,当然知道叶三是谁。叶三这人可不是什么善主,谋朝篡位的心思路人皆知。郝氏的身子不由得一颤,但依然咬牙坚持道:“我不管提亲的人是什么来头,咱们不能对不起锦儿。”刘吉生气地道:“妇道人家就是头发长见识短,敬酒不吃吃罚酒不是?等咱们刘家百十号人一起给抄斩了,男为奴女为娼的时候,我看你找谁哭去!”说罢一拂袍袖,烦闷地向外走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