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部的官员给刘定之举荐了一个道士,并且在一旁不停地为道士说好话:“刘大人,这道长上知五百年,下知五百年,天上地下无不知晓,神通广大。”刘定之看了一眼礼部的官员,示意他住嘴,然后对那道士抱拳道:“天下僧道,皆归礼部管理,发放度牒之后才合法,我们和僧道打交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既然道长和礼部有交往,你就应该明白,在衙门里有点门路,游历天下也方便一些,道长以为如何?”
那道士捻着胡须沉默了片刻:“刘大人有什么事儿要贫道效劳?”刘定之哈哈一笑:“道长倒是聪明人。是这样,本官想请道长解读几个上古文字,是甲骨文。”道士淡然道:“贫道虽对上古文字有所涉猎,但是要解读的甲骨文字不知道是哪几个字,贫道有没有见识过。如若在能力所及之处,贫道定然知无不言。”道士的这几句话很靠谱,刚才那礼部官员牛皮吹得震天响,忽悠人也不打草稿。刘定之点点头:“倒不一定是道长认识的,只要你开口说是风调雨顺四个字就行了。”
“哦?”那道士心下一想,风调雨顺那是吉利话,就算说错了也没啥罪,想到这儿,他点点头同意了,也不多言。刘定之见状大喜,给了道士几十两银子,留在了礼部衙门。
解读的日子越来越近,这事儿看来是一件不大不小的事儿,朝廷里也很平静,但是有见识的人已经嗅到了风雨的气息。旧党那边担心新党借题发挥,再次挑起党争。新党这边也在积极准备,他们既然推荐了广化寺的了空大师,这个所谓了空大师肯定有问题,特别是有消息说内阁次辅叶三亲自去了广化寺,这就更让人担忧了,因为叶三就是新党的党魁。
一天傍晚,叶三忙完公事,刚从内阁衙门出来,就遇到了尚铭,叶三便笑呵呵地抱拳执礼道:“原来是尚公公,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尚铭回礼道:“劳叶太师挂念,咱家安好。对了,最近关于解读上古文字的事儿,咱家听到一个消息,”叶三不动声色地道:“尚公公听到什么消息了?”尚铭看了一眼如血的残阳,脸色郑重地道:“传言叶太师去了广化寺,外面都猜测叶太师会影响了空大师的解读。叶太师,咱家有一句话,觉得要对您说一下,去年才发生了大字报案,如果再有流血事件,恐怕会影响朝廷的稳定,人心惶惶,叶太师不可不察!”
叶三轻轻地笑了一声道:“我去广化寺是为皇上和太后祈福,捐了点香油钱。”尚铭一语顿塞,不知叶三葫芦卖的是什么药,要用这样的理由搪塞。他沉默了片刻道:“新党这边的官员力推了空大师,恐怕其中有些内情吧?”叶三听罢低声道:“尚公公请放宽心,有我在就闹不起风浪。公公说得不错,如果任凭倾轧继续,非朝廷之福,我就有不作为的责任,所以这事儿我已经安排好了。”
“叶太师欲将那文字解读成哪几个字?”尚铭问道。叶三笑着道:“明日便知。”叶三的笑让尚铭身上有一种寒意,却不知是为了宽慰他,还是在阴笑。尚铭百思不得其解,他见叶三不肯说,也不便追问,就要告辞。叶三反问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尚公公,想不想发财?有时间咱们探讨探讨?”叶三没来由的一句话,让尚铭不置可否,讪笑了一下,告辞而去。
尚铭回到府邸,犹自一脸满腹心事,叶三最后说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谁不想发财?可有的银子会要人命的。他一个人在屋里发呆。这时管家进来,忍不住问道:“老爷有什么心事吗?”管家是尚铭的心腹,也是个太监,跟着尚铭几年了,耳熏目染的,脑子也很好使。尚铭在寂寞的时候,最愿意找管家说话。尚铭盯着面前一盘错综复杂的残棋,头也不抬地道:“还不是解读古文字的事儿。”管家道:“那块甲骨,明摆着就是党争的由头。奴才打听到旧党那边找了个道士来解读,新党推荐了了空大师,这不是各怀鬼胎吗?”
“你这话说得没错。”尚铭轻轻拾起棋盘上的一粒白子道。管家又道:“老爷虽然和旧党的人走得比较近,他们也希望得到老爷的庇护。可这事儿是叶三默许的,今天老爷见到了叶三,他说了些什么?”尚铭淡淡地道:“他别的没说,最后问咱家想不想发财,令咱家琢磨不透。”管家道:“奴才觉得这次咱们还得像大字报案那样,先不掺和,等案发之后,能保几个人就保几个,两边都说好话,即没影响叶三布局,也在旧党这边讨得了人情。”尚铭道:“这是自然了,咱家就没有打算和叶三对着干。咱家就是想不透,叶三这次想借甲骨做什么事儿?太高深了。他绝不是为了对付旧党,否则他也不会给旧党聚拢的机会。要说大字报案,咱家觉得叶三最大的目的是给新党树立一个死敌,让新党大员的手上沾上同僚的血,这样大伙才能更依赖叶三。那么这次甲骨案,他又想干什么?还有那句想发财是什么意思?”尚铭说着手里又拿着一颗黑子在桌面上磕着,久久不能下子,这黑子应该进攻还是防御呢?看来只有等了空解读了。那块甲骨究竟被了空说成什么字?
第二天,正是了空大师解读天道的日子,朝廷各部各寺聚集在礼部大堂等待广化寺的了空大师解读,然后才廷议天道的问题。因为接待寺庙的僧人在礼部衙门比较合适,众人的表情都十分紧张,两党官员不时充满仇恨地对视着,唯有叶三神情神情镇定,仿佛一切都不关他的事一般,司礼监掌印尚铭也到场了,他倒是没有太过紧张,这事儿本来就和他关系不大,他只是期待地等着解读古文揭晓。了空大师还没来,这时却来了个道士,因为礼部尚书去年受到大字报案的牵连,尚书一职还空缺着,侍郎刘定之就是最大的官儿,他请的道士,自然就可以很容易到礼部大堂来。
刘定之有些紧张,他的额头渗出了汗珠,他很怕道士怯场,弄出什么笑话来。要知道今天在场这么多官员,其场面不是普通人见识过的,就是当官的,也不是谁都有资格参与朝廷百官议事。所幸那道士很是淡定,神色如常。新党那边的官员一见来了个道士,马上就议论开了,这道士是哪里来的?这里是他该来的地儿?不是了空大师来解读吗?难道换成道士了?
那道士面对如此议论责问,而且有很多人凶巴巴的,他倒是没有让刘定之失望,依然荣辱不惊的样子。此人道术如何还不清楚,但是心理修为绝对是到家的。道士摸了摸胡须,向周围的官员执礼道:“贫道是受刘大人所邀,前来解读黄河甲骨,却不知哪里不妥?”
一个新党官员挥了挥手,轻蔑地道:“咱们已经找好人了,你且下去,赏银不会少给你的。”那道士微笑道:“贫道只修仙道,不求钱财。今日前来不过是因为大明礼部衙门的人平日要为我们发放度牒和通关文牒,遂有些往来,才有此行。可话又说回来,诸位大人要解读甲骨文,却请来佛教的和尚,岂不是贻笑大方?佛教是外藩传入中土,他们懂什么中华上古文字?唯有我们太上老君的传人,自开天辟地就存于神州大地。要说甲骨文,我们道教才更有资格解读吧?”
刘定之听罢道士的一番言论,顿时十分满意,不由得微微点头,心道这次手下人倒没有找错人,有机会还是要请教道士的姓名,为我所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