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化初年八月,正是桂花飘香的季节。随着吴皇后被废,司礼监掌印大太监牛玉的倒台,后宫算暂时消停了。牛玉的心腹太监尚铭凭着在圣太夫人唐甜和周太后跟前说过的一句:奴才心里只有太后这句话,顺利登上司礼监掌印的宝座。叶三对唐甜和周太后随便任用尚铭耿耿于怀,他确实对尚铭不太了解,也没什么交情。还好,尚铭是周太后和唐甜的人,不至于制肘叶三。
八月底,南方的两支兵马已经到达京师,从北调到部队抵达京师,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的时间,这个速度是正常的。襄定王朱祁镛已经在月前前往封地河南,在叶三的干预下,定王没有回到湖南长沙,而是去了河南,也没有人敢为难定王。这几个月以来,各地官府衙门运转还算正常,地方也没有出现藩王叛乱,饥民造反之类的事件。广西还传来捷报,都御使韩雍在大藤峡一战成名,灭了瑶、壮叛乱,近日押俘进京。
叶三执政期间,不服的人大有人在,但是这时候中央政权还算名正言顺,藩王造反的成功几率十分低。就算中央出现一些不合礼制的东西,总是有一些实权大臣会维护本朝的权威,因为一朝君子一朝臣,既得权位的人是不愿意看见轻易改换年号的,或许这些暗流只是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机会而已。叶三心里自然清楚朝野暗流涌动,所以他才北调温州、福建两个大营几万人马入驻京师,以早作准备。他并不是调来兵就了事,他想组建一支能征惯战的特种部队,用处是在他推行激进政策人心浮动时,以精锐武力捍卫政权的安全。具体的实施步骤他早在几个月前就设计好了,最近仍然在准备组建军队的后续安排。
没有远虑必有近忧,叶三能做到现在的官职,什么事都是提前很久就在准备,所以每当他开始着手的时候,实际上他可能在几个月前就在谋划了。南方军队一到京师,叶三就按照既定谋划的开始动作,首先他上了一个折子,上奏提出改革京营的奏章,由原来的三大京营改为东西两大营。这个折子乍一看并不起眼,简直是瞎折腾,京师三大营和东西两大营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吗?再说了,京师守备军在哪朝哪代都是改来改去,有时三大营,有时两大营,都是按照当时的实际情况,常常反复改变,并不稀奇。有祖制可循,并不是什么惊世骇俗的举动。
以这样一份折子开局,叶三已经尽量做得不着痕迹了,就像下棋的时候,一开始那粒仿佛毫不经意的棋子,但是正是这种不经意,实际上暗藏着深思熟虑很深奥的布局。不起眼的一手棋开局,实际上已经为后面的残局拉开了序幕。况且所谓请奏折子不过是叶三布局的一个过场,现在皇上根本不上朝,朱见深只惦记着跟唐甜修仙练道,宫廷内外的叶三、唐甜和周太后是一个鼻孔出气。刚上任的司礼监掌印尚铭也没有实力和叶三作梗,这几个月宫里还从来没有驳回过内阁的折子,票拟等于是圣旨。
叶三请奏改革京营的奏章首先到了皇上朱见深手里,朱见深看都没看就递到了司礼监。经过内阁票拟过的奏章是有流程的,最先到达的是通政司,然后直接递送到宫里皇上手里,皇上大致看了,也许是不看,然后才送到司礼监处理,该批红的批红,不该批红就让内阁重新票拟或者找皇上商量。所以叶三的奏章在宫里转了一圈就到了司礼监尚铭的手里。
要说掌印太监尚铭就凭一句话做上了司礼监掌印确实是有点侥幸,他既然能成为大太监牛玉的心腹,就绝对不是简单的人物,其实尚铭虽然是个太监,可也饱读经书,跟牛玉历练多年,对宫里的一切政务都很熟悉,也很有见解。叶三的奏章就是在宫里瞎转悠一圈,过程还得经历,这是祖制,也是制度。
尚铭做了掌印太监,心态很稳,并没有因为他已经找到了靠山,地位也相当牢固了就从容不迫地干自己的事。宫里传过来的内阁奏章票拟,他一般都会认真的观阅,但基本上对于经过内阁的奏章,尚铭都是直接批红。事儿不是明摆着的吗?他们司礼监原本是帮助皇上制衡外廷权力的,现在内廷的圣太夫人和太后完全站在内阁大臣叶三那边,他尚铭算是哪根葱,不省些力气,没事找事干嘛呢?不过尚铭毕竟是干过多年的司礼监太监,政务上相当精通,他虽然不会对内阁指手画脚,但是奏章他还是会认真去看的,这样他才能实时把准朝廷的命脉。
当尚铭看到叶三改革京营的奏章时,本来心平气和喝着茶水的尚铭,突然毛手毛脚地把茶碗放到了书案上,再也不去喝茶了。尚铭的政治嗅觉比较灵敏,肚子里的墨水也多,他又细读了一遍叶三改革京营的奏章,很快就明白了叶三这步棋很不简单。尚铭并没有把叶三的奏章放到一边准备批红,而是就近放在了眼前,坐着一动不动地想了很久。叶三这是要干什么?他一再提出新政,可就是没人知道叶三准备怎么干。难道这是一个序幕?尚铭想了很久,但是这样的事恐怕只有叶三自己肚子里清楚。由于宫内信息不足,尚铭也无法判断,无法看得更深。就如下棋,你知道别人要开始布局了,但是棋盘上只有一个子,如何去猜测对方的布局呢?当然可以凭经验去猜测叶三想要干什么。所以尚铭只能有所察觉,因为南方两大营近五万兵马刚刚调入京师,不等韩雍的十六万大军回京,现在叶三就马上在京营上面有所动作。这样的信息综合起来,尚铭不有所察觉就奇怪了。虽然叶三这么一个动作很温和,不显山不露水,一切都按照规矩来,但是尚铭隐隐觉得叶三后续的动作可能就没那么温和了,现在只是温水煮青蛙而已。
尚铭皱着眉头,从椅子上站起来,来回踱步。他心里也不是很有谱,对于叶三的举动,他有没有必要参合呢?就在尚铭犹豫不决的时候,秉笔太监怀恩进来了。太监怀恩,本姓戴,因家父犯了罪被抄家,他被*入宫做了太监,并勒令改名叫怀恩。就因为有这段历史,太监怀恩虽然在宫中资历最老,可就是坐不上司礼监一把手。
尚铭看着怀恩,然后指着桌子上的奏章道:“你先瞧瞧这折子。”
戴怀恩点点头,拿起奏章轻轻翻看,一看落款,手立刻一抖:“啊!这是叶阁老的折子。”尚铭左右看了看,用很小的声音道:“咱们都是太监在宫中当值,得时刻记住自己的干什么的。叶阁老虽然也是太后的人,但是有些时候,咱们也得分清楚,咱们是为宫里办事。戴公公可明白咱家说的话?”
戴怀恩摇摇头,又点点头,神情迷惑地问道:“尚公公的意思是叶阁老这份折子对皇上和太后不利?”
“咱家什么时候说过?嗯!”尚铭没有好脸地看着戴怀恩:“亏你在宫里做了那么多年的事,你怎么就不开窍呢?”
“请尚公公指点。”戴怀恩也纳闷了。
尚铭张了张嘴,这事儿还真不知道怎么对戴怀恩解释,有些事儿,你明明知道,可就是无法明说。照尚铭的意思,甩手让叶三这么干下去,内宫的权力可能会越来越弱,对外廷叶三是制约也会越来越小。这可怎么办?尚铭不觉地又犹豫起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