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声自行车后座上装着一只木箱,这是用来储藏衣物的;还在车的一侧系了两根竹杆儿,挂蚊帐用的。他就这样,带着录取通知书,骑上自行车到海通农业专科学校报到去。
有社员和他开玩笑:“队长都读大学变成城里人啦,怎么还是这样土里土气的?”
应声却说:“我学的是农学,还是农民。”
伴随着在田野里劳动社员的爽朗笑声,应声向大家挥挥手,蹬上自行车,离开韩桥,径直向海通城而去。社员们都放下手头劳动的工具,目送着应声踏上新的征程。
来到学校附近,他惊呼:“太棒了,我读的是剑(见)桥大学。科学巨匠牛顿、达尔文、华罗庚就是毕业于这所学校。”
海通农业专科学校,市区人习惯简称它为“农专”。农专门口有一条东西向的引河,虽然韩桥距离这里有三十多公里,但从方位上来说,这条引河与应声和一芳初中母校校园北侧的引河平行。它向东也与江海河交汇,不过向西不是汇入运河,而是融入了护城濠河。
农专开门即见桥,它叫三里桥,因为它向西距海通城约三里路程。此桥是通向农专的唯一通道,这倒给学校增添了不少神秘色彩。
他把车依在桥栏上,注目着白底黑字的农专校牌。校名题字,用的是清末状元张謇的集字作品,具有独特挺秀的风格,本来校名就是张謇所题,只是学校几经更名,只能集字啦。
站在桥上,穿过大门一眼望去,一条宽阔笔直两侧长满胡桐的水泥路通向校园深处,似乎望不到尽头。
进入高校读书,应声就像海绵吸水似的,他遨游在知识的海洋里,尽情吮吸着知识的琼浆玉液,每天的路线图是平行四边行,即宿舍、教室、图书馆、食堂。
在农村他有晚睡早起的习惯,而学校对学生宿舍和教室的管理很严格,固定时间开灯、关灯,他的生物钟一下子适应不了这种作息,只能每天准备两道思考题,晚上息灯后,闭着眼睛躺在床上,默默思考寻找着答案。
早晨他四点多钟就醒了,在八人的集体宿舍里,其他同学还在熟睡,如果从上铺爬下来,再取洗漱等物品,难免发出声响影响同学休息。但总不能睁着眼躺在床上等待光亮吧。他准备了一只尼龙袋,把学习资料、牙膏牙刷毛巾、碗筷全装在里边。凌晨悄悄的起床,轻轻的提着尼龙袋,不声不响的走出宿舍。学校的路灯下和教室楼的走廊里成了他晨读的好地方。
弹指一挥间,应声已是大学二年级了。专业是农学,而他却对文学情有独钟。这也许与耿会民叔叔给他留下的两箱书有关,过去已对中国的古典文学特别是唐诗宋词有一些接触,但那也只是读读记记名篇名句而已。
然而,陈麟老师的语文课和著书把他带进了浩瀚的古典文学海洋,他才知道这是一个博大精深、汪洋恣肆的世界。这使他对陈老师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和好感。
陈老师饱读诗书,对中国古典文学尤其是唐宋文学造谐颇深,他的著书、论文和赏析文章深受圈内推重。
他原来是海通师专中文系的老师,有人排挤他,这也许是文人相轻的缘故吧。也有人向上写反映材料,说一个没有任何学历的人怎么能在大学中文系当老师,这不是误人子弟吗?
海通农专的校长和陈老师在反右时被关在一起,陈老师当年可称得上是年轻才俊,他对陈老师极为欣赏。后来,陈老师笔耕不辍,著书立说,在文学赞赏方面独树一帜。于是海通农专就作为人才引进,让陈老师担任语文组长。他不负众望,把农专的语文教学和研究开展得有声有色风声水起,这在全省乃至全国的理科类高校中都产生了一定影响。
应声是学农的,他想把农学和文学有机结合的起来,于是他大量搜集自从盘古开天地直至唐宋元明清关于农耕方面的古诗词,并进行研究。
他的第一篇关于《悯农》的赏析习作是《汗滴禾下土与农业机械化》,文章写就后应声找陈老师指导。
陈老师看了他的文章,自言自语的说:“可惜了,可惜了!”
应声担心起来,以为自己写的文章很差劲,老师看不上。
“来,应声坐。唉呀,你不学文学可惜啦!”陈老师惋惜的说。他对应声的文章提出了修改指导意见,并说修改后准备推荐发表,这让应声激动不已。
陈老师拿着《教学与研究》杂志打开后给应声,“你看看这篇文章,它是我的学生写的,今后她也就是你的同学了。”
应声接过杂志,《从〈劝农〉看陶渊明平淡清达的诗风》的醒目标题和作者张应梅的名字映入他的眼帘,他就仔细的阅读起来。
“你拿回去看吧,多学习人家的研究方法。我和张应梅原来不认识,她是慕名找到我的。”陈老师说。
张应梅是海通师专中文系汉语言文学专业学生,与应声同届,她是海潮县柳桥公社白龙港大队人。她家世代农耕,对农村有着特殊的感情,所以她在浩瀚的古典文学海洋中,以“农”为经线,串起了自己的研究方向。
她的这篇《从〈劝农〉看陶渊明平淡清达的诗风》写就后,去请教魏晋文学的老师,老师大略看了一下说:“张应梅,你还没有会跑就想飞,先把基本功打打扎实!”老师的话像冬天的一盆冷水,浇得她凉透了心。她想,老师的话固然有一定道理,但是作为文科学生岂能不动笔?而且她对自己的这篇文章是有信心的。
她的班主任读了她的文章,觉得挺不错,就推荐她去找陈麟老师指导。师专和农专距离不远,她步行来到农专。
“陈老师,久仰!”应梅很亲切的喊着。
陈老师摘下老光眼镜放在办公室上,打量这位陌生的姑娘。
“我是师专中文系的学生,慕名而来向老师请教的。”应梅坦率的说。
陈老师一听是师专学生,顿时提起精神,他对师专是真有感情啊。应梅把自己的文章拿出来,陈老师仔细阅读,看着看着嘴角上泛起了微笑。自言自语的说:“可造之材,可造之材啊。”
从此,陈老师接纳了这个校外学生。
不久,应声写的《汗滴禾下土与农业机械化》的文章在校报上发表。这在全校引起了不小反响,学校开展了理科生要不要学文学的大讨论,提高了学生对语文课的兴趣,吸引了一批爱好文学的青年,推动了语文学科的建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