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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平凡夫妻

寤梦三生 水玉玄丘 3965 2024-11-18 09:10

  彼时,远古神族之间的大战还未爆发,六界仍由远古之神掌控,神帝白羽在寂灭之前将清浊二气化生的神魔置于他所创的世界中,唤为玄丘界,浮于尘世之上,悬于天地之间。而后世诸神在玄丘之界中的种种经历也被记载在《天界通史》中,史称龙汉初劫。

  容宸与白萱第二世的初遇便在这玄丘御国,那一年,温玉池中莲花开的繁盛……

  玄丘界本该在神魔归位后便消逝,是容宸用神力护持着,方才得以存留下来。那里,是他们前缘的开始,有着他们共同的回忆。而她不在的几千年里,每逢梦里相逢,醒后怅然若失,容宸会时不时地来到这里,俊颜如霜看着温玉池中满池盛开的莲花,一坐便是许久。

  那些曾经是如今回忆起来含着泪的微笑,她的笑靥,撒娇,固执,玩闹……一幕幕还清晰在眼前,依稀如昨。他午后憩醒来时,发现她不见了踪影,唤了几声,她便不知从哪里笑嘻嘻地出现在他面前,踮起脚两指轻轻地揉着他微皱的眉头,还一本正经地着,“放心,我不会不要你的。”

  在这里,她是白萱,因为他而化身人形的莲花妖;他是倾尘,御国二皇子,亦是她的白衣公子。

  …………

  容宸带着白萱穿过结界踏进五千年前的御国,褪去了往昔的喧嚣热闹,不见人影,寂静无声,入眼便是那一望无际的莲池。

  驻足在池边的木栈道,放眼望去,水波潋滟,翠绿无尘的莲叶中,菡萏丛生。亭亭玉立,含笑欲语,那般雅致脱俗的美,只能远远看着,而不敢心生亲近,生怕久久凝视都是对她的亵渎。

  白莲似雪,红莲如火。人间有笔应难画,雨后无尘更好怜。无边无际的莲池,嫩蕊凝珠,清香阵阵。白、青、红、紫、黄,五种天华中似乎独独少了那么一支青莲。

  “可是有想起什么?”容宸见着白萱一副皱着眉若有所思的样子,才出言问道。

  白萱看着那方莲池,只是觉得很熟悉,一种熟悉到心痛的感觉油然而生。眼前所见景象,不正是在西方梵境时,她做了两千年的梦,那梦里的场景吗?四处打量一番,果然在不远处看到了对生的娑罗双树。洁白的花树下,的花瓣倾洒了一地,中央放置着藤制的躺椅。躺椅旁的几上,零散着放着几本微微泛黄了的书卷,一切如旧,只是不见了那一袭白衣的俊俏公子。

  歪着头,明亮如水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看着容宸,嘴角情不自禁上扬,那不见了的白衣公子此时不就在她身旁吗?难怪佛界初遇会觉得那般熟悉,空洞的心灵从未有过的充实,白萱兴奋地扯着容宸的衣袖,指了指那躺椅,“我之前的梦里,一直都有它出现。”

  “我知道。”容宸浅笑着微微颔首,“可是要去看看?”牵起白萱的手便要走过去。

  摇了摇头,“夫君,先等等。”她立在原地不动,仍旧环顾四周,似乎在寻些什么,而后视线定在某一处,脑中闪过断断续续的场景,依稀有些印象。疑惑地皱着眉,手指着靠近木栈道一棵枯萎的云木,“应该还有些什么的,难道我记错了?”

  容宸亦随着她的视线看去,长身玉立,墨染青丝被微风撩动,银丝绣纹的衣袖亦被轻轻吹起,微蹙着眉头,“那处,原本有一株紫藤。”

  “紫藤……”

  白萱伫立凝望,似乎能看到一条紫藤萝瀑布垂在眼前,也在心上缓缓流过,一时之间五味杂陈。看着容宸的玉颜,咬了咬唇,问道:“是,是紫藤芳主?”想起了之前紫藤看着她时,那怨恨恶毒的眼神,不禁有些心惊,难道她遗忘的记忆里,真的有做过什么不好的事情?而她那时……却以遗忘为借口,对紫藤置若罔闻。如今想起,不知道随着容宸离开花神宫之后,紫藤怎样了?

  “是。”揉了揉揉她的发,“不过错不在你,无需介怀。庸人自扰,终究害了你,也害了她自己。”

  由**而生忌妒,而女人的妒忌心更是可怕,一旦产生就连自己最好的朋友也不放过。

  “那她,后来到底怎样了?”

  “除仙籍,永不召回。”

  白萱一时哑然,想起紫藤临别时那释然的微笑。许久后,才叹了口气,抿唇苦涩一笑,“或许,因为我的自私才害了他们。”

  容宸无奈地摇了摇头,他舍不得离开她,她又何曾不是?苍生与他,她皆放不下,若是自私,便不会如这般纠结心痛,大可自私地劝他置六界生死于不顾。萱草,一来忘忧,二来便是萱亲之花,见不得众生疾苦,不会将自己的幸福凌驾万物之上,或许这就是天命选中她的原因。浅浅一笑,在白萱额头上轻轻敲了一下。“萱,终究还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如今,天命迫我们到如此境地,你怎生还是不明白?”

  白萱疑惑地眨了眨眼睛,她应该明白什么?

  容宸却是牵起她的手,向那对生的娑罗双树方向走去。“你当年擅自用禁术固然有错,可也阴差阳错地造就了他们的命数,是非对错已然不再清楚分明。”侧首看向白萱,深邃的眸子一片清明,“况且,今日种种早已在父神预料之中。”

  惊诧不已,只觉得喉咙有些干涩,声音喑哑,“你是,父神他,他知道我们……会如此?”心中酸涩,神情有些恍惚,任由着容宸牵着自己向前走去。关于前世的记忆中,那处山洞里,她听到了神帝与神后的对话,清楚地记得神帝有些冷然决绝的话语。他,天命选中了她,况且萱儿是我们的女儿,这一切她必须承受。

  白萱记忆里的神帝不是高高在上的远古尊神,而是和蔼慈祥的父亲。虽然有时会板着脸教训调皮的她,但只要她撒娇装哭,他便会不知所措地展颜而笑。抱着的她,耐心地哄起来,一遍一遍地着,“都是爹爹不好,爹爹的错。萱儿,原谅爹爹,好不好?”就是这样将女儿视若掌上明珠的神帝,竟然在白萱最需要他保护的时候,抛下她不顾,未曾留下一言便与神后隐匿踪影消失不见,独剩下容宸不顾生死地护着她周全。如今,白萱好不容易得到幸福,却要眼睁睁地看着它逝去,从此六界之中,她将孤零零再无亲人,她不解过,怨恨过,为什么,为什么对她百般宠溺的爹爹会这么残忍?

  嘴唇有些微微泛白,眼里泪花打着转儿,可是却咬着唇倔强地不哭,“为什么,为什么……”

  容宸停步,皱着眉,扳过白萱的身子,修长如玉的手指抬起她的下巴,迫着她看着自己。叹了口气,从前他的心冰冷如霜,除了白萱,从来不会去顾及其他,如今他的心,因为她而渐渐变得柔软。“萱,不要去怪父神和母神,他们也是身不由己,才会做出那样的抉择。”就如他此刻,身不由己,不得不抛下她和孩子。

  心被紧紧揪住,这种被最亲近最信赖的人舍弃的感觉,无法言明,但只会令她痛得体无完肤。白萱死死地咬着唇,眼中蓄着的泪愈发满盈,顺着眼角颗颗滚落,滴在那莹白如玉笋的手指上。

  与他在一起的这段不长的日子里,虽有过欢笑,但终究抵不过她的泪水。身处梵境未到紫微宫时的白萱,懵懂无知,从未尝过任何苦头,可却在与他相恋的短短数月里遍尝了苦楚,彷佛是将这一生的泪都哭尽了。容宸低下头,长长的睫毛低垂,玉指抚着她被咬红的唇瓣,好看的眉头紧蹙着。长长叹了口气,手掌犹豫了片刻后,微微有颤抖,覆上她的后背轻轻拍着,“若是哭出来能好过些,便哭吧。”

  白萱吸了吸鼻子,仰着头,睫毛上还沾着泪珠儿,看着容宸,粉拳砸向他的胸口,“你骗我,骗我。不是,我们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可为什么,为什么是凡间的一个月?”

  容宸只站在那里,蹙着眉,一动不动,任由她捶打着自己。他确实骗了她,凡尘里的一个月,天界不过几日而已。揽过白萱拥在怀里,吻了吻她的额头。心,闷得透不过气,没有一丝血色的薄唇翁动着,“萱,对不起,我无能无力。”

  “为什么,为什么是我……”扑进容宸的怀里,紧紧抱着他的腰身。三生三世,容宸便是白萱生命里的所有,可若是没有了他,她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活下去的勇气。从知道天之极异动开始,她明白容宸心中亦不好过,所以一直在告诉自己要坚强。就算最后的相守,也固执地希望留在记忆中的尽是美好,可是,她做不到,做不到笑着看他离开。如今,多日里积压在胸口的郁闷,委屈,苦痛……一股脑儿地迸发出来,情绪近乎崩溃,声音哽咽,一遍又一遍地着,“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许久之后,竟是哭累了,靠在容宸的怀里睡熟了。如今怀有身孕,她越发嗜睡,而且情绪极不稳定。应是怕他在她睡着时离开,才强打着精神支撑。神力不足,她的身体如今已经开始吃不消,容宸俯身将白萱抱起,提步便向娑罗树下走去。

  幻法之下,俊美离尘的玉颜惨白,眉心银白色水滴状的远古神印已变成红色莲花。千瓣莲华,花瓣间火光流连,在白皙清冷的面容上,愈发妖媚而诡异。如雪的白衣,玉树挺拔的身姿踏着满地落花,脚下,步子却微微有些不稳。

  再等等,再给他些时间,有事情还未曾安排妥当。

  …………

  白萱这一觉睡着极不安稳,时不时地会睁开惺忪睡眼,迷迷糊糊地四处查看,确认容宸是否还在。在见到那端坐在桌前,提笔书写的一袭白衣时,方才又沉入梦境。

  紧皱着的眉头渐渐舒展,嘴角噙着一丝甜蜜的笑意。

  她的梦境里,她不是神之女,他也不是远古尊神,他们不过是这凡尘俗世里再平凡不过的夫妻。柴米酱醋茶的日子,琐碎而平淡,虽有磕磕绊绊,但依旧幸福甜蜜。他们携手,一起从青年走过中年,从一双人逐渐儿孙满堂。看着襁褓中的孩子从呱呱坠地到牙牙学语,从蹒跚学步到长大成人。孩子一天天长大,而他们青春不再,鬓间不知何时多了几缕白发。他俊美的面容上多了几道皱纹,她的皮肤也渐渐没有了光泽,可他们依旧恩爱如初,相拥看着落日,彼此回忆着这一路走来的滴滴,就这样,一起慢慢变老。

  韶华逝去心不悔,执手白头相伴老。神又何尝不羡慕凡人,简单的幸福于他们而言向来难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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