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正在圣人面前,口中念念有词在说三教,字字句句,清晰可辨。
“炎黄子孙几千年,造就了华夏文明,曾几盛世,威名天下。然,国势中颓,便有几番沉浮,几度兴衰。自道教、儒教始,蛮荒时代终。有无数仁人志士,治国明主,致力不懈,数挽危难。道教、儒教,致力于教化民众,合力于民乐,致力于政通。自佛教传入中国始,三足鼎立有势,佛家讲究慧悟,道家讲究辩真,儒教讲究德行。三教合一,仁善有势。人合势,势合天,天合道,道泽万机,今机已现儒释道三教和谐之景象也。贫道历经大明,西域,南洋,遍察国势民情,略有浅鉴薄识。人常说,没有梧桐树,不来金凤凰。佛教能来大明,也是因为中国是最适合其落地生根的沃土。虽有几番周折,至今赢得了民心,乃得以立教。道教、儒教也吸取了佛教之益,三教得益彼此,使大明国地盛天朗,此乃三教之愿。倘若迎应三教同功同愿,贫道当义无反顾,以道家宽容之胸怀,包容儒教佛教,把儒教的博爱,佛家的慈善广泛传扬。正如西洋的灵船渡众生回大明一样,这是人心所向。”
宏正滔滔不绝,太小儿听了,却觉得乏味。“这都是师傅平时说的话。没什么好听的。”太小儿一句嘟囔,收住神灵,退出了三教堂,回身到了大雄殿,再看大雄殿里的那些佛影也没了踪影,他只好去银杏树寻三旺。
太阳已经转过了午时,三旺不见太小儿的动静,刚要上树看看,忽然身后传来了急促地脚步声。回头一看,是贾家三兄弟。
贾方古提着供品,听三旺说师傅往上面三教堂去了。没有停步,继续拾阶而上。
贾家三兄弟来到三教堂,看宏正正在静默,知道他正在和三位圣贤说话,也不打扰。和道士谦和一起摆上了供品。三兄弟也不说话,依次拜过了三位圣祖,便退出了庙堂,在门外的银杏树下等候。
宏正退出了三教堂,满面庄重的表情还在,看贾方古等在堂外,问道:“林子里的事都顺利么?”
“他们报丧了,弄来一架小车,给那厮推回莒县去了。”
“这就好。”
宏正一抬头,看见了银杏树,叹道:“此树果然奇特。”
贾方贤说:“下面那棵才是树王呢。太小儿他们都在那等着呢。”
贾方古看宏正舒了一口气,说道:“我看那庙堂也太小了。那三位老圣祖在庙堂里也够拥挤了。
贾方贤说:“二弟不知,这般才显得他们忧国忧民呢,金銮殿宽大,那是皇上。”
宏正说:“这三教堂确实是小了些,可是古时候的中国,拒佛灭佛是何等地惨烈,能有这样的一个庙堂,三教的圣祖能聚在一堂,其意义可不是一般地深远。”
贾方古一抬手,拍了一掌,后悔道:“我早来一步就好了,怎么这样的大事让我赶上了,却没听一听师傅与圣人说的话。”
贾方贤说:“你如此说,那后悔的应该是我。读书,为的就是求知。这个机会是我错过了。”
贾方舟道:“你们谁都不用后悔,那神仙说话,你们谁也听不到。再说了,就是能听到,你个读书人,与宗教有什么关系?”
“不仅仅是宗教的问题呀。”贾方贤道,“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特别是三位圣人在一起,堪称千古一聚,这是获取儒释道三教说教最精华的机会。这更是历
史,是三位圣人的仁善博爱之心,慈悲若水之心,能说在当堂,我若写下一部书,也堪称经典了,此内容就是千古三教堂,一朝圣贤会。”
三旺道:“既然是好书,不用你亲自听,让我师傅说与你听,太小儿也能给你介绍呢。”
贾方古笑道:“此话有理。咱们舍近求远了,大哥也愚笨了,有师傅在此,你如何视而不见,似你这般如何能写出好书来。”
宏正说:“要写书,仅仅是这些故事还远远不够。未来的中国,何止一个翻天覆地能写尽的。仅仅一个佛教来中国的故事,也够你们写上几百年了。更何况如今是三教同心共容,同力共荣,何等未来,你们能写来吗?”
“写。”贾方贤道,“就像这银杏树,当初谁人能想到它会有今天的奇壮硕美。正所谓:树轮年年有,一历一惊奇。游人只知叹,岂悟古人意。
“树轮年年长,寒暑伴枯荣。如此比喻三教甚好。”宏正赞了一句,“贫道上山匆忙,不曾细看这银杏树,现在叫你们一说 ,贫道也要好好看看。”
“好一棵神树。”
宏正见了银杏树,禁不住地赞叹,“我来的匆忙,只觉得有一棵大树,不曾细看,原来这树,还这般地奇特。”
贾方古道:“树奇人也奇,你们看太小儿,他在树上坐着呢。”
贾方贤也说:“此神树奇童,也算一景,此景只有冬天有,枯叶落尽,枝干幽显,青衣小童端坐,岂非仙境一景。”
宏正这才看见银杏树分枝聚杈的树心里,太小儿正盘腿打坐。树下的游人静立,冲着树上的太小儿也在指手画脚。
银杏树上,太小儿弄姿打坐,灵走魂游,见了三位圣祖,回到了树上,依然是头不抬眼不睁地盹在静默中。三旺在树下喊,太小儿也不理会。
贾方贤说,“夏天来看就更好了,那真是枝繁叶茂。”
贾方舟道:“我看这冬天的神树,枝干挺拔,刚劲苍凉,更能显出枝干四展的幽幽气势来,比枝繁叶茂更有内在的力度,更有冲天之势。”
宏正道:“由此看冬树寒枝幽挺,可想其夏茂葱郁遮天。可以想象,天上的仙景古树,也不过如此。”
树上的太小儿坐的沉稳。盘腿闭目,恰如一尊雕像。对师父的到来和众人的议论浑然不知。
三旺本来就担心太小儿出事,几次喊过,太小儿仍在树上毫无动静。树下的游人们越聚越多,有游客道:“此树冬天如此,夏天就更神奇了。以往看护神树都是和尚,一个小神童看守神树,这还是头一回看见。”
三旺越听越耐不住急,要上树把太小儿接下来。他胳膊一伸腿一抬,拉开架势刚要上树,却被身边人拉住。他扭头一看,原来是一个老妪。
“小军爷,此神树求子显灵,你莫打扰了他。”
老妪的话,让三旺哭笑不得,他刚要解释,看多事的老妪满脸的认真。三旺看出了老太太的执拗,觉得回应她也会找来麻烦,便在心里嘀咕了一句:“多事的老太太。”嘴上动了动,没有说出声来。他再看树下的游客和拜佛的教民们也越聚越多了,议论声也渐起。三旺听了,心中苦笑,更不知如何是好。
一个小孩子嚷道:“就是他,刚才在山下卖艺,上树下树,像个树鼠。”这一喊,引来一个年轻人说:“这小童子是路过的,不是卖艺的
,是他把那卖艺的给救了。”
“这就对了。”老妪说,“这是哪位神仙没看住自己的仙子,跑到人间来了。”这一声喊,人们议论声又起。
见了真神,更有拜者。人群里,虔诚的教民倒地便拜,崇山的信徒也纷纷行礼。
多事的老妪仍不声弱,冲着人们喊:“树上小儿不落地,这是菩萨送子的意思了,你们却不识得。”女人们听了,不分老少,有为了自己的,有为了家人的,都纷纷拜伏于地,口中“多子多福”、“早生贵子”地念叨着,没个遍数。
“我上去看看这小娃娃究竟是何等神仙。”
人群里走出一个年轻人,拉开了架势喊。
三旺正不知该如何把太小儿弄下来收场,看年轻人要上树,急忙上前拦阻,不想慢了一步,多事老妪又抢了一先,早伸开了两臂,拦住那年轻人道:“你不能上,那上面是仙子,你们怎敢冒犯。就是小树神,你们也该尊重。”几个还想上树的年轻人,听老妪如此说,也纷纷退下了。树下人越聚越多,先来后到的,不是作揖,就是跪拜。
几个女人喊道:“小仙子在树上多冷啊,咱们也请他下来,别叫他冻着了。”
多事老妪又阻止道:“不必不必,神仙不怕冷的。”
女人又说:“这是真的假的,太神秘了,应该问问这里的和尚。若是真的,把他端进庙里供上也行。大家也进庙里拜一拜。”
宏正看这场面,也不知道该如何收场。他心中嗔怪太小儿道:“我让你看看树,你怎么上了树。”他急忙走到树下,用灵音打断了太小儿。太小儿正在入静用灵,忽听师父在呼唤,急忙回过神来,收住气息,往树下一看,密密麻麻的人,都在看自己。人群中,师父正在向自己递眼色,他腾地一起身,迈开小碎步,灵如灰鼠,形似猿猴,顺着树干的棱脊,脚踮手攀,悠悠荡荡,轻飘飘下了银杏树,被三旺接住,来到了宏正面前。
太小儿不等师父问话,开口说:“师父,我刚才看见你在那说话呢,我再去找你,你怎么怎么,跑到树下来了,那两个爷爷和佛祖还说你呢。”
宏正听太小儿说出这话来,知道有情况。
“先别说。”他抱起太小儿,托在胸前,穿过人群,急匆匆离开了定林寺。
“哎,观音送子,怎么叫个道人拐走了?”多事老妪扭动腰身就要追,脚下一个踉跄,正好被贾方古扶住,免了个前趴。众人见神童被接走了,知道接场无戏了,也都各自散了。
三旺觉得师傅表情异样,意识到了太小儿要挨说。他紧紧跟在宏正身后,故意提高了声音对太小儿说:“太小儿,别怕,师傅怪你上树,都是我的主意,师傅不会说你的。”三旺又紧走两步,对宏正说:“师傅,这不怪太小儿,太小儿说没有银杏,我说上面有,他就上去了。”
宏正没有理会三旺,直奔前面一潭碧水,走近了,见对面大石头上写着“清泉峡”。宏正回头看了看,定林寺向这边张望的人们都散了,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把太小儿抱在大石头上坐了,问太小儿道:“你都看见什么了?”
“我看见……”太小儿看着师父,犹豫了一下才用低沉的声音说:“我看见了佛祖、还有儒祖和道祖。”
宏正看太小儿的表情,禁不住笑出声来,说道:“别怕,师父不是怪你,还要问你好多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