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小儿的话把员外给提醒了,转眼间,他从家中拿出了一把西塔琴,走到了河边。
悠悠的琴声响起,轻轻的风,淡淡的云,静静的水面,员外站在河边拨动琴弦,果然又是一番景色。琴声引来了树上的鸟儿,惊醒了水中的蛙。村民们也来看热闹。一曲灵水调,让所有的声音都静了下来。乐曲悠扬,如波荡漾,员外随口唱了几句:“灵水静静灵水清,润泽两岸万物生……
员外运开情绪还要接着唱,忽然河里的水面有了波纹,随之便是“扑棱棱”一声响。
“就是它!”
太小儿一声喊,众人也看见了水面上荡起的波纹,水中一个红影,正是一条半尺长的红鱼。
员外见了,一步窜到太小儿身边看鱼。夕阳把他的身影,长长映照在清清的水面上,红鱼钻进了他的身影里,也不害怕,更不躲避。摇摇头,摆摆尾,嬉水荡波,晃动着员外投在水中的身影,好像附在了员外的身上。员外表情现出一脸的享受,用孩子般天真的笑容,轻声地说:“小鱼仙,看来你认识我,我却不知你的心意,今天我算明白了。”
灵水鱼欢腾跳跃,荡波频频,太小儿说:“它明白了你的心意啦,它高兴了。”
员外道:“你这么明白,你告诉我,它说的什么。”
太小儿道:“那它肯定,好像,可能说,你对它好,它喜欢你,不知怎么报答你,就为你的琴声伴舞了。”
“你这说,是不是真的,伯伯都高兴。”
一场神奇的相聚后,水面渐渐地平静了。夕阳的余晖还没有散去,人们的议论声也依然还在。员外着家人款待众人。
席间,众人畅谈这一天的奇遇。员外感谢宏正给他带来了这么多的释疑。
宏正说:“出家人走遍天下,广结善缘。就像鱼仙,也是因为你的善缘,才只能对你有响应。”
太小儿说:“鱼仙是来谢你的,也是来报答你的,他是来救你一命的。”
“唔?”员外问道,“这如何解释?”
宏正说:“太小儿说的对。今天鱼仙来,扰了那一箭,其实是它为你而来的,正是三头领发箭时,它跳出水面,有了一扰。”黑佛头说:“这三头领太不仗义,非要拿出架势来吓唬你们,我也没想到他的箭是冲出家人来的。既然鱼仙来帮员外,实际是救了出家师傅,如此也好,咱们是不打不相识。”
员外也说:“师傅,我虽然走南闯北,知道的不少,可还是一介武夫。今天见识了师傅的厉害,在下挽留师傅,还有我大胡子老弟多住几日。也好请师傅有更多的指教。”
大头也道:“是呀,师傅是高人,也不至于保守吧,能否赐教。”
老憨在一旁说:“师傅太高明了,我们能和师傅在一起,真学了不少东西。今天的打赌,赢了两条人命,这就不一般。还见识了员外的鱼仙。”
黑佛头说:“也怪不得员外这两年发大财了。有鱼仙保佑,将来厉害了。”
宏正又转向黑佛头说:“你们聚山占道,我知道也是生活所迫,被逼无奈,但这不是善缘。”
黑佛头说:“我明白师傅的意思,我今天所见,大开眼界。现在我知道了人和百兽,真的有缘。我还有一事不明,请教师傅。此去向南七十里外,有一个猴山,我老家就在那。前些时,山上的猴子都无故死了,人们说什么的都有,这是怎么回事?”
宏正一听,知道这是知学说的猴山怪事,说道:“我这一行,正要路过那里,前去查看。凭大家说,还不能辨别。”
“师傅何时前往?”
“明日就走。”
“我回山收拾了,就去追你们。”说完起身告辞,大家送走了黑佛头。
宏正问员外:“员外经常南北往来的,南邦的情况很熟吗?”
“我就是走镖的出身,现在自己也做买卖了,南邦的事情还是知道一些的。我上个月才从南边刚回来。”
太小儿从宏正背后探出身来,小手一摆,问道:“员外伯伯,你是不是路过圪垯镇了?”
员外惊奇道:“是呀,我到过圪垯镇,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们一个商队走过那里,我们随后也到了。”
太小儿也喊道:“我和师父知道你们过去了,就是追,就是追,怎么也没追上。”
宏正说:“也不是找你,是找大明的消息,听说你们刚刚从南边回来,才想和你们打听那里的情况,当时有事耽搁了,没想到,现在在这儿遇上了。”
“哈哈哈,原来如此,这也是
天意,如果那时你们追上了我,我会把你们拒之门外。商队哪能让陌生人接近。现在却不同了,你们打听什么我都奉告。你说的大明的消息,也就是大明的船队,多少年前还听说过,现在可没有人提起了。不过,大明的商人常见,都在古里。”
“如此说来,他们就是郑和船队来时留下的后人了。远邦他国,多少年难得一见故乡人,现在有消息了,贫道哪能轻易放过。我们奔古里,明天就走,正好也路过猴山。”
宏正主意已定,员外也难挽留,收了宴席,一定要给宏正拿些去古里的盘缠,宏正却之不过,让大胡子收管,自己只拿了五个大钱,以应付不测之需。
当晚大家歇息了。第二天,马车上了南行的路。
猴儿山,因猴儿得名。虽然不甚高伟峻峭,但大大小小的山头,跌宕起伏,近看山中,草丰林茂,虽时值冷季节,仍五颜六色。
马车走进猴儿山的时候,已近黄昏。上山的小路上,点点续续的铺垫着几块石头,路口的草坡上,有一块半裸的大石头,上面写着“猴山寺 ”三个大字。与上山的路相对,山路向下延伸的方向,远处有一个村庄。宏正让快腿儿老憨赶车下山,投村打店先休息,自己带着太小儿上了去猴山寺的山路。
茂密的树林,让人身感凉爽,神感阴森。太小儿仍蹦蹦跳跳,寻景折花,攀树追鸟。一路欢声在山林里回声荡荡。宏正无心看风景。太小儿只顾玩耍。不觉穿过了树林,视野略觉得开阔了。
“我怎么没看见猴子呀?”太小儿突然问。
宏正满脑子装的都是猴儿山灾难,太小儿没头没脑地问来,便说道:“虽然这是猴山,可是你昨天没听那个大头领黑佛头说么,这一山的猴子,能遭到灭顶之灾,绝非平常。”
“那是哪儿?”太小儿忽然往山路的尽头一指。
宏正一看,树间隐约现出一座院落,大门处有两个和尚正向这边张望。
猴山寺地处偏僻,寺院不大,老住持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僧,法号有根。猴山上出的怪事,成了老住持的一块心病。两个月前,寺里一个采药的和尚发现了十几只猴儿的干尸,这些猴儿,都死在了一棵大树上。它们身上没有任何伤痕,树上树下也没有打斗的痕迹。老方丈虽然熟悉猴山,还现场看过,也没能弄明白这场猴儿灾发生的由来。他心神不定,整日里愁眉不展。这天早晨起来,忽然想起了夜里的梦。将梦解来,知道要有贵客临门。他想到了是当地的高官显贵来访猴儿山,便招呼全体和尚打扫寺院,随时迎接来客。可是时近黄昏,仍没有来人。寺门外,有根派出瞭望的两个和尚,也没了耐心,只在大门口坐的乏累了,便打起了盹儿。
林荫幽径,忽然来了一个人,快到了近前,两个和尚才发现,急忙入寺通报。
“来人是一位带小孩儿的出家人,神似游玩,步履轻漫。如闲心踱步,马上就到了。”
有根老住持犹豫起来,心想:出家人,闲心踱步,这不像是梦中的高人。
“且去看来。”有根一声吩咐,几个和尚便急急忙忙迎出了大门。
大门两边的和尚直恭恭地站立,一个白须老僧,黝黑的面色,脸上是一副焦躁的神情,他快步迎出门来,宏正一看,知道这就是猴山寺的住持了,便走上前去,抖手合掌,恭施一礼。
老住持也客气道:“老衲有根,有失远迎,怠慢贵客,还请多多包涵。”
宏正也通名说明了来意,有根高兴地说:“道师此来,欲探猴灾,正应我梦。老衲昨夜梦中,来一明星,从天而降,划向猴儿山主峰,今天便迎来了道师。道师要去看猴灾现场,也不用急,请先到客堂歇息了说话。”宏正一听,这才明白有根昨夜有了先梦,已经知道了自己会来。宏正跟着老住持,拜过了大殿,来到了客堂。宾主落座,宏正询问猴儿山的情况。
有根说:“不急不急,道长先休息了,喝过茶再说。”有根扭头对正忙着沏茶的和尚喊道:“无本,早就让你准备,你就是磨蹭,快点快点。”
无本是寺里的知客,听老住持一说,急忙应承,“早晨就备好了,谁知道贵客此时才到。”他又对宏正说:“道长,我师傅心急,已经安排了道师的住处,你们先歇息一会儿。猴儿山的事不急。”
“什么话,知我心急,还什么歇息一会儿。”有根一脸不满意地说。
“是是。”无本满脸堆着笑,不再言语了。
宏正看了一眼有根,微微一笑,说道:“老住持心急,正合我意,贫道山下还有同行的人,还要赶路。我想马
上就了解一下这里的情况。如果没有必要逗留,我们马上就走,明天早晨还要赶路。”
“道师既然来了,就别急啦,我这都准备好了,就多住几天。别怪老衲心急,我出家前,是在衙门里当差,习惯了,说话口无遮拦,修行还差了许多。道师别见怪。”
“老住持天性不移,心在佛天。贫道匆匆而来,也是急了些,正合老住持之急,不过我是急于赶路,半途听说此事,心里纠结,不能释怀,故此前来。当然,今日看明白了最好,也免得我们耽误了赶路。”
“人到案破,手到病除。这可没有那么简单,此事急不得。”有根住持说,“我们上山几次了,也没查出原因来。我看你们要想弄明白此事的来龙去脉,还是住两日才好。明日老衲陪同,咱们一起上山。”
“贫道要先到现场看看,也是为了这一夜也别闲了思考。”
“这话对。”有根看看天色,接着说,“去了就回,还来得及。看完了场景,天也黑了,我着人下山,让你们的人别等了,今晚道师就在寺里过夜。明天我们也好说话。”
宏正看老住持表情顺肯地答应了,便起身要上山。
无本沏了茶,正要往上端,老方丈吩咐道:“道师执意要上山,茶就不喝了,回来弄些吃的就行了。上山你前面引路,我和道师随后。”
宏正道:“老住持就不必亲往了,着一小僧引路,我和徒儿去就行了。”
“这是老衲最大的心事,岂有不往之理,道师请吧。”
无本先一步,前面引路,出了寺院。
进山的路掩在草丛中,无本在前面引路,过了一道山梁,忽然起手指向前方喊道:“有猴儿。”宏正抬头一看,不远处的一棵树上,有一个孤独的小猴子,老方丈叹道:“这一看就是失群的小猴儿,多可怜啊。”
宏正道:“这山野深处,猴子的天敌肯定有。咱们上山是大事,顾不上了。”
有根说:“虎豹鹰蛇,这都是天敌。可是山上的猴灾,没有这些迹象,有人还戏说,这是老天爷发怒了。”
宏正说道“就是天命所致,也要符合天道,老天爷不会如此。如果老太爷知道这般悲惨,也会调查此难追找根源。”
“也不尽然。听说猴子多的地方,寺院里闹猴是常事,大闹神殿,跑到神像头上的事也不少。可是这山野之处的猴,招惹谁了。”有根抬手一指,不远处的山坳凸起,正是一颗大树。
“看看,就是那棵大树。”
一道山脊略凹处,挺立着一棵老树,树高有十丈,干粗枝壮。高端枝头,透过稀疏的树叶看去,高高的枝杈上,横七竖八地挂着干枯了的猴尸。
有根双手合十,自言自语地说:“能让群猴儿暴尸于树上,且尸体毫无损伤。就是魔鬼也不会有这等的魔力呀。老衲不能解释,怎么对得起这满山的万千生灵啊。”
宏正说:“老住持慈悲,此时不能急。有终果必有原因,要知道详情,待我上树仔细查来。”
“老衲也想上去细细地察看,怎奈人老体衰,只能在树下寻些线索,我有徒弟上去看了,也毫无结果。道师是高人,能解天机,亲自看看最好。”
宏正放下了背囊,便缓缓地走到了树下。他闭上眼睛,静心安神,稳定了情绪,攀上了大树,果然和老住持说的一样。树冠下,枝干上,丫杈处,横七竖八的猴尸也有十几具,都是一副皮毛包裹着凸显的骨架。
宏正看过,缓缓下了大树。他见了有根,只是摇头,心情沉重地说:“太悲残了,只是时间太久了,一具具干尸,果然难察任何线索,此案就是老天爷来,也是无能为力。可怜这些生灵,魂儿也不知都散到哪里去了。”宏正说到猴儿的魂儿,忽然发现应该伴在身边的太小儿没了踪影,他几声喊过,只有荡荡的回声,没有太小儿的回应。有根也跟着喊了几声,说道:“这个时候,山中鬼魅该出山了,夜里的猛兽也该有了。”无本和尚也紧跑几步,站在高处,往上山的路上看去。
宏正被有根的话提醒了,睁开了道眼。他要看看山上到底有没有鬼魅,如果有阴魂聚集,那便是太小儿被它们纠缠了。宏正看了一回,不见山上鬼魅,却见坡外有一缕淡淡的白气。“在那呢。”他不由自主地喊了一声,向背囊跑去,果然,太小儿依托背囊,坐在一丛草木中,背靠一块大石头,天灵盖还敞开着。宏正又急又气,他喊住了无本,叫住了老住持,让二人守护太小儿,自己双手合十,又摸了一下太小儿的天灵盖,便也定身形,开灵窍,升起一道灵迹,飘向了山坡那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