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的路上,众人仍然在议论。
老督军说:“咱们来的不巧,老夫的话还没说出来呢,这就回来了。”刘向说:“公主心里有事,也不好再多说了,好在见到了公主,也没弄出尴尬来。”
宏正说:“你们只顾说自己,公主的处境更难,就是谁能回大明,她也回不去。公主甚至把将来灵魂升天能不能回大明都想到了,足见她的思乡之心。”
老督军转向铁拳头说:“你的那句话说的好,打破了僵局。我们想回大明,公主也一样。你一说将来有可能公主回大明也会容易,这打动了她的心。”
铁拳头说:“爹,你提信的事最有用,有她的书信就厉害了。可是人家公主给你打岔,咱没把正事儿弄明白。”
宏正道:“公主有了朝廷的使臣,咱们就别求正事儿了。但公主一打岔,没说那些人来的时候有没有信件。当时贫道就算到了此事不能说明,免得公主本来就有的心火再加一把火。”
刘向说:“道长,你是说这些人来历不明吗?这几天我们也没离开过码头,根本就没有看见他们的船,我也看此事有诈。”
宏正说:“那些人拿着公主给皇上的书信,也带回了这里国王给大明皇上的贡品。已经乘船回大明了。如果真是如此,这与郑和下西洋相比,动静也不会差了。”
刘向说:“是呀,他们怎么就来了一只船呢?真是朝廷的人来了,也应该通过我们,我们却一无所知。”
老督军说:“我也觉得这是一伙强盗,他们骗取了国王的财宝。”
宏正说:“他们有公主的信就有了不可阻挡的使命,进入大明没有问题。咱们到了大明,还要面临海禁,什么结果还不好说呢。”
众人走在下山的路上,一行人费尽了猜想,老督军问宏正说:“道长,你说她有血光之灾,难道她真有什么不测吗?”
“但愿公主穆斯林的身份能得到本教的保佑。”宏正只是淡淡地叹了一口气。
铁拳头说:“他信伊斯兰教,那也不如自己的国教,道家、佛家都能帮他。”
“码头怎么了?”太小儿一声喊,众人向码头看去。
“天天这样。”刘向说,“不过这个时候人该散了,果然有情况。”
众人加快了下山的脚步。
众人绕过中国山,直奔码头,远远看见大明号停泊处挤满了人。刘向说:“码头上有事了,赶紧去看看。”话音未落,李默迎面跑来,老远就喊:“师傅,来了许多人,都是咱大明人,把船给围住了。”
老督军问:“这消息如何这般地快,他们要干什么?”
“都问能不能搭船回到大明,有的还写了家书,让咱们带回大明。”
“这可以理解。没什么奇怪的。”
“还有,我先前从刘家回码头,看见了一个转运站倒卖罗盘的华人。”
刘向一听,问道:“你怎么知道他是转运站的人?”
李默道:“我跟踪到了他们的住处,就是进了你们转运站。”
老督军道:“这可是大事。倒卖罗盘,谁有这么大的胆子,这不是大明的败类吗?”他扭头看了刘向一眼,问道:“是不是你的人?”
老督军横眉立目,仿佛朝廷的办案官在审案。刘向毫
不回避地说:“这有可能。”
“有可能?这样的事,你不能不落实。”他又转向李默说:“那厮你就应该拿住他,你认识他么?”李默回答说:“认识,我现在去也可以把那厮找出来。”
刘向说:“现在我们那里有几个后生,能做出此事来,也是为了活命。身在异国,远离故土,无人管顾,不得不如此。就是大明当朝的皇上,断了海外游子的归路,也不可能来断了如此众多人们的生路吧。”
老督军一听,知道刘向话里有话,说道:“你们不用解释,再难也没有我们在古里的难。”
刘向道:“大人这么说 ,也有可能。下官也知道,所有远离了大明的大明人,都会尝到在海外的辛酸苦楚。在这满剌加,比我们还凄惨的人太多了。郑和下西洋时,还有很多分船队,分宗到了各地。有的船可能出事故,或者有着各种原因,他们许多人就留在当地了。所以在南洋,华人遍地都是。”宏正也听出了刘向的话意,对老督军说:“刘守吏说的对。都是大明的子孙,只要能生存,就是爹妈最盼望的。况且他们没有出大格,就是吃郑和的老本儿也是迫不得已的,不如此他们还有别的出路吗?”
刘有道:“道长说的是。假如当初建文帝真的来到了满剌加,也一样免不过这里清贫的生活,何况我们。”刘向拦住儿子道:“你又来胡说。”
“本来就是嘛。”刘有说,“道长都说这是迫不得已。”
刘向道:“你别又有主意了。”刘有看爹口气加重了,不再吱声了。
刘向转向老督军和宏正说:“我儿虽然胡说,但理儿还是这么个理儿。当年沙班达尔还在的时候也曾经说过,明成祖为了寻找可能流亡海外的建文帝,不惜一切地追寻到此地,就是真把他抓住了,又能把他如何?都是大明的子民,还是皇族的子孙。”
刘有说:“爹,不让我说,你怎么又提起来了?”
宏正道:“建文帝之事,是否存在已经不重要了。大家在异乡漂泊,都很艰难,生存才是头等大事。”宏正的话也是给老督军听的,看老督军怒容还在,便说道:“老督军,你把气儿喘匀了想一想,咱们的处境不也是如此吗,你在古里这么多年的煎熬,不都是同感吗?”
老督军听宏正这么一说,果然把口气和缓了,“既然如此,你们转运站有条件也有能力,应该做买卖。”
刘向说:“能力当然有。没有郑和下西洋船队的商贸,也就没有满剌加的商贸。满剌加的买卖兴隆,都是我们的功劳。这里的商贸关税全是由满剌加王国收取,其中我们的贡献也最大,我们对满剌加王国的经济振兴起到了支柱性的作用。就连沙班达尔及王室贵族,也因为我们而一个个都富了起来。现在用以商贸交易的锡币,都是郑和带来的制币工匠仿中国铜钱式样铸造的。而中国的沙班达尔,现在却没有了。”
铁拳头问:“什么是沙班达尔?”
“就是司掌商船往来的码头官。”
“那不也是官吗?”
“没有了中国船,这官就是空的了。所以前几年,咱们的沙班达尔只好去养龟龙。”
铁拳头问:“龟龙不是鳄鱼么?”
“就是鳄鱼,养龟龙也是当初郑和来时,悟出的好主意。取鳄鱼皮制成鞋靴制品
,现在这沙班达尔脱离了商官,自己发展,也成了本地的大员外了。”
老督军:“如此说来,咱们华人都像沙班达尔这样就好了。”刘向听老督军的语气平和了,这才舒了一口气,众人说着话,转运站已经在眼前了。
“他就在那房子里。”李默用手指去。
不一会儿,刘向把一个年轻人叫到了老督军面前,“这就是我说的后生,司管库务。”老督军看着年轻人,脸色铁青,胡须也颤动着。宏正看他又要放炮。急忙上前说:“前辈,你有这份儿心,却没有这个职责,你督审,我来问案。”老督军点了点头,对刘向说:“这是你们的人,你先把情况介绍了,你刚才说这有可能是何意?”
刘向说:“我们站里原本没有罗盘,郑和后来的航海,拿来了一个需要修理的,我们修好了,他们也不来了。我们就照着样子复制,拿出来卖。那个修复的真罗盘一直保存完好。”
铁拳头凑到老督军耳边,“爹,你别真把你自己当钦差。”
老督军狠狠地瞪了儿子一眼,刚要发话,宏正急忙用话挡住了老督军,“贫道明白了。既然如此,有情可原。”老督军截住了宏正的话,喊道:“什么有情可原,此案已经明白了,他一个人是案犯,你们站里的人也都是同谋。将复制品拿来我看。”
刘向不敢怠慢,转身进了屋。老督军对宏正说:“道长,你太稳重了,两句话便有了水落石出,若是我,先把他们都绑了。”宏正笑道:“前辈,我还没说什么呢,是你,你就把案子给结了。”老督军一晃头,表情里陪着一丝笑,“我这个急,这辈子也难改啊。”
刘向托着一个罗盘,递到老督军面前说:“这上面,除了有方位的划分、天干地支和二十四节气,别的没往上刻。”
“这还不够呛吗?”老督军说,“这要是叫海盗得去,也让他们如虎添翼了。”
“大人放心,中间的指向针没有,买这个的人都是富家子弟,他们摆在家里是摆设,也只是显示他们的身份和地位。那上面只有方向能看明白,其余的他们什么也看不懂。”
老督军说:“你们这是利用郑和的东西,做自己的买卖。岂不是把大明也给卖了吗?”
刘向道:“大人,我们被远弃异国他乡三十多年了,靠什么吃饭?拿什么支撑,我们现在就是当地的百姓了。哪有过去的威严。朝廷对南洋忘了也倒罢了,还禁海,把我们也当成了蛮野异族拒之海外。我们后面断了归路,还不能往前面走几步吗?”
宏正看刘向的情绪被老督军激了出来,拦住老督军说:“刘守吏说的不无道理。郑和留下的大明的子孙,能不能生存下去才是第一位的,就是郑和转世再来,也会把他带来南洋和西洋的老本儿,散给大家的。刚才在中国宫殿你知道的,就连汉丽宝公主都把她的宫女赐给大家了,我们也不必如此认真了吧。”
宏正这么一说,老督军无语了。刘有冲宏正一拱手说:“道长师傅,你的话太到位了。”
“行啦。”老督军说,“咱们的船还被围着人呢。”宏正看老督军脸色缓和了,说道:“对了,这是正事,去码头。”刘向也舒了一口气,说道:“码头上人多混乱,我们同往,也好帮忙。”宏正对年轻的库务安抚了几句,众人便向码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