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号顺风而行,前方便是镇江,船上的人们还在议论古济寺的塔。
“当年郑和下西洋,气势如虹,如今回大明,有这般地故事,也不亚于轰轰烈烈。”
“这还没完呢。前方还有隘口。”
李默道:“我先打个预判,镇江还会有故事。”
三旺道:“若是道长进京,这一路上麻烦更多。只要畅通无阻,便都是故事。 ”
老督军站在船头,听了三旺的话,回过头来笑道:“三旺,老夫看的没错,让你带船走运河,果然少了许多的麻烦,有你这样的后生在,这一路走来,老夫不仅放心了,还省心了。”
三旺道:“大人过奖了,省心谈不上,省了麻烦倒是真的。老将军,你的话也说明了我来对了。道长去京城,在下还是应该竭尽全力。”三旺看宏正带着太小儿在桅杆下,他眉头一皱,压低声音对老督军说:“老将军,我看咱们这道长和大人一样,都非同一般,你老年岁大了,三旺不能跟随左右,我想拜道长为师,你说他能不能收我为徒?”
“这是好事,他只有一个童子随行,应该有个人跟随左右,老夫也看你是个人才,若是当年,你便留在我的帐下了,现在你不能从军了,也不能随我,却赶上了道家高人,道长能不能允你入道,老夫也不知,但是,老夫感觉你与道长通思慧,与太小儿也有一点灵犀。你应该试试。”
三旺冲老督军一拱手,说了一声“谢谢老将军指点。”
三旺转身向宏正走去。桅杆下,宏正带着太小儿,指点河畔,谈笑风土,太小儿不乏异问,多是小孩子的兴趣儿。三旺轻轻走到宏正面前,向着宏正一拱手道:“多谢道长一路上暗中帮我。没有道长,我入运河,过码头,闯卫所,也不能成功。这一程,三旺真长见识了,与师傅相处十日,胜我三旺一生。”
“三叔叔,你怎么怎么,想说诗啊?”太小儿有兴致逗话,却不知三旺话中有意,“你又叫错了,不是叫我师弟吗?我管你师父也叫师傅,你先于我入道,你就是我师兄。”
“不对,那么多的人都叫我师父是师傅,他们,他们都不能变成我师弟啊。”
三旺说:“你说的对,那是因为你入道了,拜师了,他们还没有。可是我就不同了。”三旺说到这,看了看甲板上正是清静时,便转向宏正,往甲板上一跪,一字一句地说:“道长,师傅,你收我为徒吧。 我决定了,愿跟着师傅,出家为道。”
“且慢。”宏正急忙扶住三旺说:“这里不是说话处,你先坐下,有些事你还不知道。”三旺被宏正拉起,只好对宏正说:“师傅,我怕下了船,就更没有机会了。我崇拜妈祖,现在又亲眼所见道长的仙术,师傅若看不上我,我可以后来努力,以补先天不足。”
“不是这话。”宏正说,“你如果有道缘,我就不能拒绝。中国寺院多,道观也多。皈依便是。但是没有道缘,我想收留也强求不来。”
“师傅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没懂。”
“我看你也是想好了。也下定了决心。但你无需跟我,我现在人在云游大明天下。道观却在遥远的西洋,你跟了我便要下西洋。你还有家中老人,中国遍地都是道观,还有寺院,你不必远走他乡,一样能修道。”
“既然师傅云游,我也随师傅一行,长长见识。”
宏正略一沉思,说道:“这样也好,遇上道观,我可以给你引见,如能收你入观,便是你的缘分。”
“我来时已经和我爹说了,或许一去不回,让他也别惦着。我爹虽然有所感触,可是也没说什么。原本我一心想到外面闯荡,现在我主意已定,就随师傅修道。”
“在海上我就看你有了想法,现在看来,你果然有了充分准备。你心慈善悟,不一定修
道,也可以学佛。”宏正说佛论道,三旺看宏正只说大概,不说具体,只说应该,不说如何,他表面上在听,心里却有失落之感。
宏正还在说,方老汉缓步走来,后面跟着老督军。
“道长,我们改变主意了。”
宏正看方先生也是满脸的心思,说道:“先生今天心情好,又想到了什么?”
宏正给二人让了座,方老汉这才说:“在下有了想法,其实我们也不用进京,到南京把我们的奏报禀报朝廷,就算达到目的了,这比我们亲自进京强。我这副身板儿要进京,说的容易,做起来难。我也怕了,怕把我想要说的带到坟墓里去,还不如尽快就进入朝廷奏报的程序。”
宏正说:“先生的身体实在叫人担心。若再有古济寺犯病那一出,可就没有大明号的便利了。”
老督军也说:“老夫更有同感。方先生说的对,谁的时间都比我的多,我也怕把我想要说的带到坟墓里去。”
宏正道:“话不能说的如此悲观,但走朝廷的路子,比你们自己进京要快得多,也把握。我看你们都撑不住那份儿折腾。你们到南京还能同路。只要你们走进了南京,也算走进了朝廷,也就不辱使命了。”
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大船也来到了镇江。码头上,冷冷清清,只有一条小船,停靠在码头北端的角落里。
三旺知道这就是卫所,不能不打招呼,便指挥着大船靠了岸。
一个小房子前,站着一个老兵,老远就喊道:“你们是哪儿的船,靠过来。”泊位上的小兵,也冲着船喊道:“你们船怎么没有编号,将船号报来!”
三旺喊道:“我们是待编号的运粮船。”说着话,大船已经靠了岸。小兵道:“待编就是没有号,没有号就是黑船。”小兵口气强硬,三旺心里别扭。他跳下船,喊道: “你们帮运官和掌印官谁在?”
小兵看三旺也是穿军服的,回道:“这都什么时候了。早就回家了。”
“这是谁有这么大的架子?敢这么说话。”小屋前的当值官也看见了三旺的穿着,边说边向这边走来。
三旺看当值官是个满脸横肉的大个子,说出话来带着冷意。三旺陪着笑说:“我们这船果然有些来历。你们漕运衙司的官员谁能来一趟?我们有事。”
横脸大个儿一听,也把嗓门儿抬了起来,喊道:“你是哪儿来的狂徒,好大的口气,竟敢与衙司大人这般地呼唤。你们也别找谁了,如你这般,我就必须先去禀报。若轻易放过了你们,我也没了吃饭处了。漕运总督来了一位巡河的参将大人,你想见官,就在此等候,一会儿叫你,你可别说不敢去见。”
三旺知道他用话来压人,就是索要过码头的人事,他心里也较上了劲儿,更毫不犹豫地说。“好吧,你赶紧去禀报。衙门里的人也行,漕运衙署的人也行。若是方便,我也跟你去,你前面带路。”
横脸大个儿本想用运河总督,把这年轻人给镇住,不想三旺口气越来越大。他犹豫了一下,脸上也露出了谨慎的表情,委婉地说道:“这么晚了,你敢打扰大人吗?现在我是当值,你们有何话说,与我道来。”
三旺也犹豫了一下,说道:“那我就和你谈谈。”
三旺跟着大个儿进了屋。二人坐定,三旺开门见山,说出了大明号的由来。
“什么?你们是从海外来的?”他不等三旺说完,起身道:“你别找王参将了,我要按律禀报。”大个儿说完,急匆匆出了房门,喊来门外的小兵。
“这些人不一般,我去衙署,你赶紧把咱的码头收拾干净了,我马上就回来。”说完,转身出了码头。
三旺问小兵道:“你们这码头,我看挺清净的,有什么可收拾的?”
小兵道:“这你们就
别管了。你们也别乱跑,有事还要找你们。”小兵说完,奔向码头北端的一角。那的一条小船,缆绳栓在岸台的石桩上,小兵把缆绳在石桩上又绕了两绕。三旺一看就知道,那是一条卫所编号的巡河船。
“三旺,咱们走吧。”老督军冲三旺喊来,“该走的都走了,你还等那厮回来吗?”
三旺扭头看了看大船,当地该下船的人们,已经向码头外走去了。
“走吧。”三旺应声上了船说,“我就是把那厮支走了,这小兵他一个人顾不过来咱们,开船。”
小兵栓了船,回头一看,大明号起航了,喊道:“好啊,你们敢藐视朝廷,想逃避官府。来人啊,快来人!”小兵干着嗓子喊,不见码头上有动静。三旺喊道:“老弟,别喊啦,你们一共就两个人。喊也只能喊来刚才你的大个子头儿。刚才他还让你看住你那小屋,别丢了东西。你看我们这些人,可是什么也没拿。你也回去吧,不用送,看看你那屋里乱糟糟的,丢了东西你还不知道呢。”小兵一听三旺这话,转身就往小屋跑去。
老督军还是接着三旺的话题说:“这帮贪官,光想着捞钱了,把你给忘了,其实抓了你,交给你的上司,比他们现在揩油的好处要多得多了。”
老督军侃侃而谈。三旺忽然拿起绳索抓钩,转身离开了。他到了船边,指向刚才小兵栓的小船说:“那小兵提醒了我。”
宏正听了三旺的话,问道:“你想弄这条船吗?”太小儿在宏正身后也在看小船,听了师父说要弄船的话,也喊道:“我有灵绳。”三旺道:“绳子还不行,我得下去把绑绳解开。”三旺说着,抬腿就要下船,却见太小儿已经把灵绳甩了出去。
甩出的灵绳,力度差了些,离着拴船的石头桩子远了,有船民说:“不行,还是得去人。”三旺已经跳下了船,回头对太小儿说:“太小儿,我知道你有法术,你把船搭住,我去解了缆绳,你就拽船。”
太小儿没有应话,小手上下抖几抖,再看绳子前端,在一起一伏中,像一条蛇,蠕窜到了石头桩子下,又几个抖跳,将缆绳结扣缠了,太小儿又抖了三抖,小手忽然一扬,灵绳一波荡出,一道上弧向灵绳前端冲去,弧波到了石桩上,灵绳荡到了尽头,似长鞭当空,如缨枪挑起,缆绳的三层套扣,被猛然带起,离开了石桩。三旺见绑绳解开了,折回头来想推小船。太小儿收灵绳,也把小船的缆绳带了,小船跟上了大明号。
“嘿嘿!好个太小儿,你一出手,我就没有什么事儿了。”三旺冲太小儿伸出了大拇指,紧跑了几步,跳到了船上。他接了缆绳,赞道:“太小儿,你真是我的大师兄,你太厉害了。”
“去。”太小儿白了三旺一眼,面带得意地收着灵绳。
宏正问道:“三旺,他们真就这两个人吗,有没有可能随后追来?”三旺笑道:“那大个子虚张声势,这小兵也是穷咋呼。这时候的卫所当值,哪来更多的人。所谓人少好办事。你看就他们这两个,也想着好事呢,刚才说话,也是来讨好处。咱们搭理他们,他们反会得寸进尺,不装憨充愣,也不能把他们镇住。”
李默道:“老弟,你那喊,真把他们给镇住了。你也不怕真有当官儿的出来。”
三旺说:“当官儿的若真在,咱们也躲不过,他说去找当官儿的,其实,他也不敢轻易讨大人们的烦。那话里就是想讨咱们的好处,我最恨这样的狗官。这还没让他认出我来呢。那当值官满身的酒气,他说去按律禀报,说不定就一去不回了,这也都是经常的事。”
太小儿喊道:“当官儿的喝酒,还能喝死呢。”
太小儿没头没脑插了一句,没有引起大家的主意。三旺接住了话茬问道:“太小儿,你说当官儿的喝酒,还能喝死,这话是从何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