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西域的路，东有郑和走过的海路，西有玄奘走过的取经路，西藏还有一条蕃尼古道，云南是穿过原始森林的瘴恶之路。

　　宏正依然选择了走云南。师徒三人有菩萨的告诫，一路上有管不完的闲事，遇上了也视而不见；也有传如风的奇闻怪事，听见了亦过耳不闻。一行人自有说不完的故事一路伴随，日夜兼程，不觉日转月复，身后过了蜀地，脚下已经走进了云南大理地界。

　　秋高气爽的时节，一行人走近了南疆的苍山茫林。

　　这一日，山色奇异，云淡风轻。山间的小路上，太小儿依然蹈着小碎步跑前跑后。

　　“太小儿！别乱跑。”稻田不时地喊他，“走迷了路，找不到师父了看你怎么办。”

　　太小儿一晃脑袋，满不在乎地说：“我和师父灵通，走丢了就飞起来找师父呗。”

　　“你这等跑，扰了你师父的惦念。这深山莽林里，走错了路就没有路了。”

　　“你不是总说车到山前必有路吗？”

　　“那要看什么车了。”稻田笑道：“如你这般，既无车也无路，前面马上就过原始森林了，比你过的圣林阵落魂谷可厉害呢。”

　　太小儿也一笑，“要是那个飞蟾叔叔做好了飞车，让咱们飞过去就好了。”

　　“那也要有人飞，就像马车一样，没有马拉，车能走吗？”

　　“有了飞车就行，咱们抓几只老鹰，大雁，绑在前面，打一鞭子，不就把咱们拉到天上去了么。”

　　稻田忍不住地笑了起来，“看看，什么能难住咱的太小儿，这办法别人想不出来。咱们‘千里江陵一日还’不必去想，能原始森林一日过可要写出文章来了。”

　　山间小路，又出现了一条岔路，岔路穿进了一个小村寨。

　　“看！”

　　太小儿突然喊了起来，扬起的小手指向了村边一棵大榕树，树下躺着一头大象。旁边站着三个村民。

　　“我看看去。”太小儿一声喊，已经跑向了大象。

　　“嘿！你们好，大家好。”太小儿跑到大象旁边，和村民打招呼，“这是谁家的大象，它怎么啦？”

　　一个欢蹦乱跳的小婴儿突然从村外来到了大榕树下，村民们都感到了新奇。

　　“你这小卜冒别靠近，这是野象，能吃人。”一个小伙儿冲太小儿喊着，又垂着两臂，长开了嘴，露出了牙齿，做出了能吃人的动作。

　　“你吓唬我，这不是野大象，我不怕。”

　　“呦！这小卜冒怎么能把话说的如此溜？”小伙儿似乎才反应过来。他抻平了对襟无领的半袖褂，又把头上的缠巾扶正，手拿一束鲜花，迎向了太小儿。

　　“小卜冒，我们恭迎小客人。”

　　太小儿听他喊了一声“小卜冒”，下面的话没听懂。稻田正好来到太小儿身边说：“太小儿，人家说小卜冒是小孩子的意思，是喊你呢，问你是从哪儿来的，还给你献花呢。”

　　“啊，大哥哥好。”太小儿神情懵懂地回道，“我们是从北京来的。不是不是，我们是从山东来的，不是不是，我们是从台湾，南洋，我们是从西域来的，要回西域去的，现在路过这儿了。”

　　“哦！看你这小卜冒说的，你就说从四面八方来的，也省了事了。不过你们肯定是远方来的客人。”半袖褂小伙儿转身提起了一个装着水的小竹捅，把手里的鲜花摘了几瓣儿，洒在水里。他用花枝，浸了花瓣水，轻轻掸到了太小儿身上。说道：“来我们村寨的客人，都会受到泼水的礼遇。你们也算进了村寨，我们欢迎各位的到来。请客人进寨，到我家做客。”

　　稻田与小伙儿应话说：“我们是路过，就不打扰了。”

　　“呀！”太小儿突然指着大象喊了一声。

　　大象动了一动，长长的鼻子，也伸向了太小儿。

　　“躲远点儿！别叫大象碰了，它可厉害啦。”小伙一伸手，把太小儿拉了一把，躲开了大象。

　　太小儿对大象见的多了，并没有害怕。他看大象又不动了，凑到近前把小手伸向了大象，摸了摸大象的鼻端。大象的眼神似乎有了反应，无精打采的小眼珠，停在了太小儿的身上。

　　“大象，你怎么啦，有病啦，生气啦，是谁吓唬你啦，是你自己摔跟头啦？”太小儿站在了大象面前，嘴里不闲着，小手在大象的鼻子上也不停地抚摸着。

　　“哎呀，这小卜冒怎么不害怕？”小伙儿对太小儿的行为感到了惊奇。

　　宏正也来到了太小儿身后，轻声说道：“太小儿，大象有病了，更容易发怒，你小心点儿。”

　　太小儿头也没抬地说：“怎么能把它治好啊，能让它起来吗？”

　　稻田接住太小儿的话，“它是什么病还不知道呢，这个闲事儿，要管就大了。”他故意把“闲事”加重了口气。

　　“试试看呗。”太小儿没有注意师叔的意思，“它脉在哪儿呀，我给它号号脉。”

　　稻田道：“你与它结下个善缘倒是还可以。你给它的病治好

　　了，它也不能给你拉飞车，还是快上路吧。”稻田突然转向宏正道：“师兄，你和太小儿要是真有一头大象，穿过原始森林就好办多了。”

　　宏正走向三个村民问道：“这大象是谁家？为何躺在这？”

　　小伙道：“两天前，有一伙儿过往商人，走到我们寨子，大象突然不听话了，往寨子里走，主人根本就拉不住，进了寨子里，一头趴在地上不能起来了，商人看大象病了，实在不能让它起来了，最后只好把它给放弃了。这两天，我们怕它死了，还打草喂它呢，到了今天中午的时候，我们村里有个老阿婆路过它身边，喊了几声，它就站了起来，老阿婆吓得跑回了家，也吓的大声地喊叫，惊动了我们几个村民。我们几个把大象又追出了村子。大象跑到这就跑不动了。我们想让它站起来，它就这样，一动也不动了。”

　　太小儿听不懂小伙儿的话，看他冲着大象指指点点，便来与大象说话。

　　“大象，起来，起来呀。他们说的话，我都听不懂，你能听懂么？你是不是西域的大象？我是天竺山的太小儿，我的话你能听懂么？”

　　太小儿又用西域的话唤大象，大象果然动了动。

　　小伙儿见大象有动静，又喊了过来，让太小儿躲开。太小儿没有躲，又用小手拍了拍大象的鼻子，大象睁开了小眼睛，看了看太小儿，把象鼻子抬了起来，做了一个缠卷的动作。放在自己眼皮上，太小儿知道大象习性，上前一步，蹲在大象头顶脑门处，伸出小手，轻轻地给大象揉了揉眼皮，扣了扣眼角，又在大象耳根处挠了挠痒痒。大象扬起长鼻子，鼻孔里发出了通顺的气息声，它把大鼻子搭在了太小儿的小胳膊上，蹭了两蹭。太小儿也一边用小手抚摸大象的鼻子，又和它说：“大象，你一定是西域的大象，你怎么跑到这儿来啦？”

　　大象有了反应，抬了抬头。

　　“你起不来吗？”太小儿抓起一把村民们拿来的嫩树枝叶，递给了大象，大象把食物卷进了嘴里。

　　“它能吃了，给它点儿水。”小伙儿已经把花瓣儿水桶送到了大象面前，太小儿拍了拍水桶，大象把鼻子伸进了桶里，一桶水被大象一下就吸干了。

　　“它有精神了，快让他起来。”

　　太小儿一声喊，几个村民上前，拉的拉，拽的拽，大象摇晃一下沉重的身躯，还是没有起来。

　　“太小儿，大象见好了，你也有功了，咱们该走了吧。”宏正喊道。

　　稻田道：“太小儿，你师父说的对，你不能顾了大象，误了路程，你现在就是耽误时间，弄出事来，吗还要耽误麻烦呢。”

　　“这是一个好大象。”太小儿带着不舍的表情，转身离开了大象。太小儿没走出几步，忽听身后的大象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吼声。太小儿熟悉这吼声，回头看大象也在看着他。

　　“师父。”

　　太小儿用恳求的眼神看着师父。宏正明白，太小儿最喜欢大象，笑道：“你有慈悲心，也帮了它，可是它起不来，你怎么帮它呀？”

　　稻田道：“太小儿是不是有了灵感了，我听说在西域，救了大象，就是救了神仙一样。我倒觉得，你们要想在原始森林里通过，有大象就好办了。况且你们还明白大象，”

　　太小儿道：“师傅，你不是说过大象有象路吗，让它给咱们带路行不行啊？”

　　“不行！”小伙儿喊道，“这大象落在我们村，就是我们村的，你们来了就想弄走，那可不行。”

　　稻田应道：“这位小伙子，我们是说过原始森林有大象就好过些，并没有说大象就归我们了。”

　　太小儿喊道：“大象是神灵，它能跟我们走，回到西域就活了，你们，你们这样，等它死了，多悲惨呀。”

　　“看你这小卜冒说的。”小伙儿道，“你们是来客，怎么能决定大象的归属呢，况且这是个卧病不起的大象，我们都救不活它，如果你们真能把它救活了，能起来跟你们走，那就算与你们有缘。你们带走它，我们也无话可说。”

　　“此话当真？”稻田问。

　　“我们山里人，说话从无虚言。”

　　宏正也沉思了，太小儿说的“象路”和稻田说的象走原始森林更容易，让他动了心思。他对小伙儿说：“既然如此，你们能让大象起来，大象就归你们，如果大象听我们的能起来，就让它和我们一起去西域，你看如何。”

　　“我们都已经试过好几回了，你们有本事，你们来吧。”

　　太小儿一听高兴道：“我叫它起来。”

　　太小儿走到大象跟前，用西域话招呼大象，大象猛然抬起了头，笨拙的身体，趁势一滚，前肢盘住了身体。

　　“哎！”几个村民喊道，“行，这小卜冒有些法力。”

　　“这大象现在缓过来了，叫你们赶上了，不能算数。”半袖褂小伙儿喊到。

　　“它还没起来呢，你们怎么就说话不算了？”太小儿也喊到。

　　宏正把手招向了太小儿，“太小儿，你停下，大象起来

　　一半儿了，你让给他们先来。”

　　太小儿离开了大象，几个村民一声喊，把大象围住，有绳子有棍子，有拉有拽，有声有势，再看大象，前身起来，后身沉重。几番喊号子，再看几个村民，一个个累的没了神态，短了尊容。小伙儿道：“我们不行了，你们也未必行，我们让了，师傅请吧。”

　　宏正道：“我们还是太小儿来。”

　　太小儿已经准备了灵绳，套进前肢，抛到树上，灵绳绕过树干，落在太小儿手里，太小儿只往下一拽，灵绳吃劲，发出了“嗡嗡”的弓弦声。大象似乎明白太小儿的意思，抬头晃身，把个大树坠的沙沙响。

　　一个小婴儿，竟然把一个庞体大象给拽动了，场上的鸦雀无声顿时变成了一片欢呼声。

　　场面突然有了声势，大象惊魂乍起，借着欢呼声，有了气势，“嗷”地一声，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它稳住了身形，站稳了脚跟，将鼻子伸向了太小儿，太小儿收了灵绳，看大象鼻子来了，迎上去，抱住了大象鼻子就往坡高处拽，大象走出了坡坎。太小儿见大象平稳了，回身又想与大象说话，却被大象鼻子勾住了，太小儿吓了一跳，一声喊还没出嗓子眼儿，大象已经把他举了起，正悬在大象的脖颈上。太小儿忽然明白了大象的意思，急忙岔开两条小腿，骑上了大象的脖颈，又爬两爬，趴到大象背上。大象抬了抬腿，慢慢地走了起来。

　　村民们又是一阵欢呼。半袖褂小伙儿走到宏正面前，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你们真是高人，我们也不是难为你们，只是想看看你们这小童子的本事，没想到果然厉害。按照我们这里的规矩，大象是你们的了。你们又是贵客，请到寨子里，接受我们的敬意。”

　　宏正道：“我们是赶路的道人，不能耽搁，谢谢你们的好意。”他指着大象说，“你看大象也急着要走，我们就此告辞了。”

　　稻田看三个村民好奇，还跟来上了大路，故意高声喊道：“大象是神兽，不管如何也要恭敬它。”说完，冲着三个村民拱手说：“多谢各位承让大象，你们又盛情相送，我们也过意不去，就请回吧，咱们后会有期。”

　　“师傅。”小伙儿说，“你们再走就走出大明了，你们真是去西域，要过原始森林，森林里狼才虎豹，就凭你们这般行走，就是有了大象也很难过的。”

　　“难过也要过，只是不知道入林还有多远，今天能不能走到原始森林。”

　　“能。你们走进原始森林之前能看到一户人家，在那能过夜，再往前的路都是草漫树遮，就没有路了，进了森林，连方向也难以辨认了。所以你们只能白天走，那也很容易迷路的，要是迷路了，想回都回不来。”

　　稻田一拱手谢道：“承蒙小兄弟提醒，我们自当谨慎就是。”

　　宏正也挥手致了谢意。半袖褂小伙儿应了谢，挥手致意，几个村民不再前行了，站在路边摆手，脸上还流露着好奇。

　　大象驮着太小儿，上了通往山里的路。太小儿挥舞着小手，高兴地喊道：“大象，你听我的话，你能走，咱们一起回西域！”

　　太小儿只顾自己喊叫，大象毫无反应，只顾往前走。

　　宏正道：“老马识途，老象也知路。大象有来就有去，不用扬鞭自奋蹄，这是它自寻归路呢。”稻田道：“太小儿的牛皮灵绳果然厉害，这可真是有一说，堪称神牛救天象。”

　　“咱们也别太乐观了。”宏正笑道，“这象也许是缓和过来了，真要上路可不一定行。”

　　稻田没明白宏正的话意，仍兴奋地说：“肯定行。你知道大象擅走原始森林，怎么还担忧起来了？我看你们可以走的从容了。这就如同唐僧取经有了马一样，去西域有西行的丝绸之旱路要靠马，有郑和下西洋之海路靠船，现在咱们面临的是原始森林，靠大象一定能走过去，只是大象能不能听话。”

　　宏正道：“我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路在向山里延伸，缓下的一段坡路，大象走的快了起来。大象背上，得意忘形的太小儿吆喝着，想让大象慢点儿，宏正也喊着，想让大象先停下来。此时的大象，不管是汉话的喊还是西域语的吆喝，好像一句也听不懂了。它的脚步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还时常扬起鼻子在空中摇曳摆动，稻田道：“这大象此时不像是有病，倒像是有什么事。”宏正道：“大象的这种表现，就是它的本能。大象有在探测山里哪有食物和水源的本事，还有预测前途凶险的功能。如果在森林里，还能察觉附近有无猛兽。它要是躺着两天了，就是村民们给它吃的，也不能满足它，它是不是知道前面有吃的去处才如此执着。”

　　太小儿喊道：“师叔，我知道大象可能吃可能吃了。”

　　“那也不能把你给吃了。”

　　“我要是个大水果，三个我也不够它吃一顿的呢。”

　　宏正也笑道：“他该有大量的食物。它两天不怎么吃东西，爬也难爬起来，看它现在，走起来还不是一般的大象能比的呢。咱们就跟着它，看它现在要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