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正向道祖禀明了云游经历和收宝儿入门,随后便是行新徒拜师之礼。
知学问宝儿会不会磕头。
“机道。”童子大着舌头说。知成笑道:“你把舌头捋直了说,不是机道,是知道。”
“机道,机道,机道。”宝儿连说了三个,也没顺过来,知成说:“你二师哥哥叫什么?大师哥哥怎么称呼?”
“知成,机学。”
“不对了。大师哥哥错了。”
“怎么是我错了?是宝儿错了。”知学回了知成一句。
知成道:“那你再说我叫什么?”
“知成。”
“对!再说知道。”
“机道。”
知学笑道:“得了,你这是跟二哥哥能过去,跟我过不去。”
知成也对宝儿说:“赶明儿就叫你小机道吧。”
“你可别给宝儿起外号。”知学拦住了知成的话。
“这有什么,给宝儿起这名字,咱仨的名字就有讲究了。连起来就是学成道。这多好。”
“你不能这么理解,若你这等说,我与宝儿是学道,你与宝儿是成道,那我和宝儿怎么学也没戏了,你和他却不用学,天天过年似地彼此招呼着也把修道给叨咕成了。”
宝儿不识两个哥哥逗话,直愣愣地看着二人不予自己说话了,一转身,小手攀住师父的肩膀,一使劲儿,跳了起来,一扭身,坐在了师父的肩膀上。知成把脸一沉,冲着宝儿摆手道:“下来,别上师父身上。”知学也压着声音道:“斯文。斯文。”
知学看宝儿不理自己,又赔笑道:“小师弟,你要给师父行大礼,不能上师父身上,应该像我们一样,我们带你,快下来,给师父行礼。”
知学看宝儿还是不动,一伸手,拿了两颗荔枝说:“给你好吃的,要不要?”知成看宝儿有了注意力,也拿了几棵连枝的荔枝,揪下一个,把皮剥了,果肉白莹莹的荔枝,果然吸引了宝儿。宝儿不接荔枝果,一伸手,把带着荔枝的连枝拿了去,左看看右看看,知学见了道:“小师弟,见师傅,不能你先享受供品。”童子没有理会知学,他转身把荔枝往宏正面前一递,知成见了惊喜道:“看看,咱们的小童子,也明白这个。”他急忙上前,单腿跪地,把宝儿抱起,让宝儿与坐着的师父一般高,宝儿面向了师父。
宏正整理了供桌,香火也续上了。一扭头,正接了宝儿递上的荔枝,笑道:“孩子就得这样哄着。你们有耐心才行,可不能像师父对你们那么严厉。别看他小,一样有感有情。”
宝儿似乎听明白了,心里美。知学看宝儿有了笑模样,轻声道:“这回好了,宝儿听话了,来吧,给师父行礼。”
宝儿站在了师父面前,两个师兄,把宝儿夹在中间。三个徒弟,给师父磕头,宝儿看着两个师兄怎么做,就跟着怎么做。知学和知成,领着宝儿,给师父行了新徒的拜师礼。
大家吃完了晚饭,天也完全黑了下来。
宏正让两个徒弟把宝儿带去睡觉,知成看宝儿没了精神,眼皮半垂着,只好将他抱着,跟着知学,出了紫云洞。
洞口外延伸的一块地面,略略地平坦,知学停下了。他给宝儿指引道:“这就是天台。咱这紫云洞的来历,洞口最宽敞,洞壑深处,是供奉道祖的大殿。师父当年云游天下,探寻异域文明,不远万里,从中原来到了此地。他发现了此山是修行的极好之地,便开山探洞,落脚于此。因为此地是在天竺国境界,师父就给此山洞取名叫天竺山紫云洞。那时师傅也年轻,我们俩也如童子一般,只是比你大得多。这一晃也二十年了。”知学又指了洞口外的岩崖下说:“这崖壁直上直下,下面那块平坦处是咱们练功的地方。与洞口高低有十丈之差,这面石崖正好是一半儿的高度,就叫五丈崖,崖下的小木棚,就是咱们住的地方。棚子那边就是菜地。”知学说完,扭头看了看一直没吱声的宝儿。
宝儿早就没有了精神,迷迷蒙蒙,两只眼睛半睁的状态也没有了。
“宝儿,是不是睡着了?我都白跟你说了。”
知成道:“他这眼睛,也看不出来是睡着了还是没睡着。反正从里面出来就没了动静了。”
知学不再说了,二人下了天台的七十七级石阶,来到了土坯围成的草棚小房。这是知学和知成夏天的住处,冬天寒冷了,就搬到天洞里住。二人进了小屋,把铺草弄平整了,仅有的一条破旧不堪的薄被,知学和知成每天都合被而卧,现在宝儿来了,也给宝儿铺上了。他们把宝儿放在中间,二人和衣而卧。
知成睡不着觉,端着肩膀,看着宝儿没有反应,学着宝儿的声音问道:“小师弟,你还真睡啦,冷不冷?”知学把大手捂着宝儿的身上,说道:“他冷不到哪去,我捂着他。”知成又说道:“小师弟,你跟着师父走来,晚上都是怎么过的?也和现在这样吗?”
知学道,“能怎么过,风寒湿热的,还不是师父抱在怀里?这么小的人儿,我摸着的感觉都这么特殊。”
“是,肉嘟嘟的。”知成道,“这要是当妈的,天天搂着孩子睡觉,不也是一个享受吗?”
“别胡扯了,你想到出家人以外的事去了。
知成也一笑,“师兄,你那大手,别把宝儿压死了。”
知学笑道:“你也真会开玩笑,我这手才有多少分量,哪能压死一个人呢。”
“你那是练过的手,也如石碾子一般
,别不拿它当回事,我把手放在胸口还做恶梦呢。”知成的话果然让知学把手从宝儿身上拿开了。他又把手放在了宝儿的鼻孔处,知成看了笑道:“看看,有气儿没气儿了?我可没碰宝儿。”
知学不等知成说完,一个翻身跃起,把手又贴近了宝儿的鼻孔处。
“怎么,真没有气儿了吗?”知成也沉不住气了。
“我怎么摸不着他的气儿啊?”
知成一听也急了,回身把柴门推开,一轮明月,把亮色洒进了小屋,正照在二人中间,宝儿躺着,毫无动静,知成把知学的手推开,他的手也放在了宝儿的鼻孔处,知成眉头紧皱,一动不动地感觉着宝儿的气息,好一会儿,他眉头舒展开了,抬起头来对知学道:“这不喘气呢么,你吓我一跳。”
“我怎么没感觉到?”
知成道:“看你那大粗手,宝儿那么细小的喘气,你感觉到了才奇怪呢。”
知学道:“那宝儿怎么睡的泥坨子一般,一动也不动呢。我碰他好几下,他也没有反应。”
知成道:“小孩子睡觉都这样,你怎么摆弄,他都不会醒。”
知学听了,把宝儿的手拿起了,又放下,把大腿抬起来,又放下,再看宝儿,还是没有丝毫反应,笑道:“还是你有经验。这孩子,怎么这般地睡,怪不得说了半天没有动静。这等睡,拉屎撒尿,怎么办?”
“那就得师兄费心了,你说我有经验,我可没学过如何伺候孩子,你弄他吧。”
“你这话说的,好像我学过似得。伺候宝儿,这事儿得咱俩。”
“你弄吧,你是师兄,等你弄明白了,再教给我,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儿。”
知学道:“好了,别胡乱琢磨了,带好宝儿,咱俩都得尽心。现在宝儿睡满了觉,咱们也得睡,不然明天没了精神,看怎么带孩子。”
知成道:“那我就先睡了,给宝儿把尿,你就想着点儿吧。”知成一提醒,知学又坐起来,把宝儿抱了起来,却不知如何催尿。
宝儿果然有一泡尿,有了习常的姿势,自然放开了水门。
知成看知学给宝儿把尿,心里也好奇,偷偷地看。只见月光下,一条亮色从宝儿腹下挑起,像银色的弧链,泛着白烁烁的月光,一直牵出了柴门外。
“这可太不容易了。真把出了一泡尿来。”知学高兴地说。
知成没有应声,把头扭过去没了动静。知学又说:“你睡着啦,没有这么快吧?”知成还是没有回应。知学放下了宝儿,也倒身闭上了眼睛,可是刚刚给宝儿接了一把尿,知学心里的成就感,让他嘴角挂上了乐,睡意也没有了,他索性又坐了起来。
“还是睡不着吧?”知成突然说话了。
“你没睡啊?”
“有了宝儿,困也睡不着。”
知学道:“睡不着就对了,谁家童子都是这么伺候的,要是能长大,咱们就更别想睡好觉了。”
“你想的太远了。师父说了,他是童子,也就这么大了。你就准备伺候他一辈子吧。”
“怪不得伺候孩子是女人的事,这可真不是男人干的活儿。你说咱师父是怎么带的?”
“师父一个打坐,能耐住一年半载的寂寞。打坐就是睡觉,你看现在,天都快亮了,师父可能还打坐呢,咱们就不行。”
“这和打坐有什么关系,看孩子是闲不住的活儿。”
“好了,睡觉吧。”知成道,“再不睡就天亮了。”
知学再说,知成不应话,知学也不再说了,可是身边守着宝儿,他却怎么也不能入睡。转眼间,天色已经泛了白,知成也醒了。
两个人没有叫醒宝儿,出了门,来到了菜园子里。
宏正早就醒了,他惦着宝儿,到了洞口,见两个徒弟也早早起来了。宏正来到了崖下小屋,两个徒弟见过了师父。宏正问道:“宝儿和你们在一起,还好吗?”知学说:“除了撒尿,一直都好。”
知成道:“我师兄可精心了,一宿没睡。师父让他带孩子,真是找对人了。”
宏正看二人十分地精神,可眼皮都一样地松弛着,笑道:“有了个宝儿,你们谁都不可能睡的好,宝儿好睡,你们陪不起他,就换着看护他才是。”
知学道:“正是,不明白如何伺候孩子,就会弄出笑话来。半夜的时候,宝儿没气儿了,给我们都吓了一跳。”
“哦,怎么回事?”
“知成说我大手压着宝儿,我把手拿开,一摸宝儿鼻子下,果然没气儿了,真把我吓个不轻。知成一摸,说有气儿,我们这才知道小孩子喘息气量小,觉不来。”
宏正笑道:“你们干活儿的手,感觉不到那么细微,带孩子要心细,以后你们可要上心了。”
知成道:“我师兄心细,晚上他能带,要是白天,我多带他玩儿就是了。”
宏正听了,微微一笑,“宝儿初到,你们除了照顾他,还要带他到处走走看看,哪儿能去,哪儿不能去,都和他说清楚,免得跑出去有危险。”
“师父放心,我们一定看好他。”两个人应承下来。
太阳升起来了,知学和知成等着宝儿醒来好吃饭,可是宝儿还是睡的沉,拽也不起,叫也不应。两个人又没了主意,和师父一说,宏正道:“这是孩子泛起的困,也是一路上过于乏累,往回找困是正常的,先别管他,让他睡吧。”
宝儿这一睡,睡到了晚上不醒
,又过了一夜,还是不醒,两个师兄,不见小师弟醒来,急的里外转悠,知学把尿有了一次成就,隔一个时辰便把些尿,不论多少,都高兴,嘴里也不停地叨咕着:“有尿就好,有尿就好。”
二人围绕着宝儿,又守候了一夜。到了第二天中午,宝儿才醒来。知学终于等来了活生生的童子,知成也迎来了一个满身都是迷的小师弟。
“可把你给盼醒了。”知学道,“你睡了两天,做什么好梦了?”太小儿愣愣地说:“没有,好像梦见鸟了,还梦见撒尿了。”二人再问,没有结果。宝儿被带到洞府中,给道祖行了礼,便伺候宝儿洗漱。一餐菜粥水果,摆在了宝儿面前的石桌上。宝儿看了,问道:“这是什么?”
知成道:“这就是专门为你做的饭饭儿啊。”
“还有什么饭饭儿??”
“没有了。”
“我想要的怎么怎么没有啊?”
知成问:“你想要什么?”
“奶。”
“什么?”
“奶,我要吃奶。”
“哪里有奶,这山上只有这些。”
“师父说了,到了山上,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你们怎么怎么,什么也没有啊?”
“小师弟,我可是你大师兄啊,如果有,能不给你吃吗?”
知学话音未落,知成扶住了宝儿说:“小师弟,你相信我么?咱不吃奶,奶是当妈的才有。我们俩是你师兄,哪里有奶啊?”
“那,当妈的奶是从哪来的,你们也从哪弄呗。”
“得。”知学笑道,“师弟,这回你有任务了。”
知成苦苦一笑,又对宝儿说:“小师弟,刚才我还给你荔枝呢,你不和他好,和我好,来来来。”说着,伸手来抱宝儿。
宝儿脸上还是绷的紧,脚下往后退,小手往前一荡,“你别来。”
“看看,在山下一见你,我就怕碰破了你,原来你果然怕碰。”知成笑着,一回身,又从供台上拿了两枚荔枝,笑道:“小师弟,你不是最爱吃这个吗?上回我给你的,你敬给了师傅,表现好。现在这个给你,是二师兄敬给你的。”宝儿被知成一夸,嘴角微微一翘,也有了善面,接了荔枝,问道:“那你还拜我么?”
“得。”知学笑道,“宝儿又有戏了,看你怎么办。”
知成看知学偷着乐,也板不住乐,问宝儿道:“拜你什么?”
“我是师弟,你拜师弟呗。”
“前天拜过了,往后你也不用拜了。”
知成把宝儿的话给糊弄过去了,再看宝儿还有些不情愿。他知道宝儿不是因为拜师弟,人家一个婴儿要奶,自己却拿荔枝糊弄一回,宝儿没有得到满足,知成心里也过意不去。他想岔开宝儿不愉快的话题,看宝儿的半醒眼还是半醒半睁着,心动了一动,问道:“宝儿,你眼睛睁开不行吗?不管吃什么,你都要看着吃,要不,你自己的出恭恭,吃进嘴里怎么办。”
宝儿知道出恭就是拉屎,眨巴两下眼睛,还是半睁着。只是小嘴儿没闲着,一边吃,一边说:“那你给我的是恭恭还是便便?你应该先知道的。”
“呵呵。”知学笑道,“师弟,这宝儿你还蒙不了他呢。”
知成也一笑,又递上两颗荔枝。宝儿没有接,把菜粥端了起来。知学和知成,陪着宝儿吃完了饭,收了桌子。知成又有了话题。“大师兄说你太小,你知道你自己几岁了么?你怎么这么小啊?”知学也有了闲心,接着说:“他一岁也没有,这么小,好像是刚出生的。”知成道:“哎,师兄,你有经验,怎么就看得一岁也没有的?”
“我十岁就跟了师父,自己小时候什么样都不知道,哪里有什么经验。”
宝儿接住话道:“大师哥哥说的对,天竺林有一个老爷爷也说的,我一个岁也没有。”
“看看,有明白人,还把他的岁论个儿呢。宝儿都知道一个岁也没有,你当二师兄的,连这都不知道?”
“怎么不知道,我就看宝儿这么小,他能干什么?是能上山还是能下河?”
“能,我能。”童子一路走来,不知上了多少山,过了多少河,他听知成的一问,不假思索回应了。
知成道:“能,过河你怎么过,上山你怎么上?”
“我坐在师父肩上过河,躺在背囊里上山。”
“哈哈哈哈哈”知成捧着肚子笑道,“太小儿啊,你还不如说你是睡着觉过河,做着梦爬山呢。”
“什么什么什么的。”宝儿也觉得两个师兄没好话,说道,“我就是过来了,你们还没过呢。”
知成看宝儿来了认真,笑道:“我不信,咱们比一比上山,看谁能上去,你行吗?”知成说完,往上一指。童子精神头正足,听知成说比上山,更加兴奋,顺着知成的手指一看,道尊立像直向洞顶,童子心里一动,“怎么怎么,师兄是让我上祖爷爷的塑像?”他偷看了知成一眼,见知成举起的胳膊放下了。
知成的袖子松散,他一挽袖子,宝儿偷眼看见了,以为这就开始了,撸起袖子一扭身,点着脚下的小碎步,向立像跑去。
宝儿头不抬,眼不睁,跑到了塑像基座下,一个垫步,上了基座,脚下一蹬,跳起来,到了道祖膝下。宝儿小手抓住道祖的袍袖,一攀、一拉、一撑,就像松鼠上树,直往上蹿。知学和知成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宝儿已经攀上了塑像。